杨绛先生的书香世界:杨绛先生语录

   杨绛先生是我国当代著名的作家、文学翻译家。2011年,她整整一百岁。从20世纪80年代初出版的散文集《干校六记》,到前年面世的《我们仨》,杨绛温柔敦厚、哀而不伤的大家风格,给读者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但在对文化昆仑钱钟书的一片喝彩声中,唯听夏衍发出过“你们捧钱钟书,我捧杨绛”的声音。正是为了对夏公这一呼吁的一声微弱的呼应,我写作了《杨绛传》。我在写作这部关于杨绛先生的传记时,深切地体会到杨绛先生对读书生活的情有独钟。
  一对“读书种子”
   杨绛与钱钟书都是有名的“读书种子”,对于他们来说,读书已经不是职业所需,而成了他们的精神支柱。
   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杨绛、钱钟书和许多爱国知识分子一样,不仅拒绝了国民党的拉拢,坚决不去台湾,而且真心实意地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同年下半年,杨绛夫妇应聘担任清华大学外文系教授。杨绛、钱钟书初到清华时,清华的接管、恢复和改造工作正在进行中。他们夫妇俩担任外文系教授,教学任务并不繁重,难于对付的却是一场又一场马拉松式的会议,因而他们赖以生存的读书生活受到影响。
   对此,钱钟书在给友人、著名报人黄裳的一封信函中表露了这层不理解的意思:“北来得三晤,真大喜事也。弟诗情文思,皆如废井。归途忽获一联奉赠(略)。幸赏其贴切浑成,而恕其唐(突)也。如有报道,于弟乞稍留余地。兄笔挟风霜,可爱亦复可畏(如开会多、学生于文学少兴趣等语请略)。”这信写于1950年1月末。在此之前,黄裳曾去北京采访,专程到清华园钱氏夫妇的寓所,亲眼目睹了这对教授夫妇静夜攻读的情形:“住在清华园里的名教授,算来算去我只有一位熟人,就是钱钟书。第二天吴晗要赶回城去,因此我就把访问安排在第二天的晚上。吃过晚饭以后我找到他的住处,他和杨绛两位住着一所教授住宅,他俩也坐在客厅里,好像没有生火,也许是火炉不旺,只觉得冷得很,整个客厅没有任何家具,越发显得空落落的。中间放了一张挺讲究的西餐长台,另外就是两把椅子。此外,没有了。长台上,堆着两叠外文书和用蓝布硬套装着的线装书,都是从清华图书馆借来的。他们夫妇就静静地对坐在长台两端读书,是我这个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个典型的夜读的环境。他们没有想到我会在这时来访,高兴极了,接下去,就是快谈。”
   当时,杨绛、钱钟书除了上课、办公、开会之外,可谓是深居简出,晚上的空余时间对他们来说,是辛勤耕读的好时光,他俩不愧是一对“读书种子”,用人类文化精华不断充实着自己。
   新中国成立后,针对知识分子的政治运动接连不断。在繁忙的政治学习之余,杨绛还是十分向往平静的书斋生活,她毕竟是研究员嘛!20世纪50年代后期,她写过几篇有关外国文学的长篇论文,但遭遇令人心寒。杨绛曾对人说过:“恰在反右那年的春天,我的学术论文在刊物上发表,并未引起注意。钟书1956年底完成的《宋诗选注》,1958年出版。反右之后又来了个‘双反’,随后我们所内掀起了‘拔白旗’运动。钟书的《宋诗选注》和我的论文都是白旗。郑振铎先生原是大白旗,但他因公遇难,就不再‘拔’了。钟书于1958年进城参加翻译《毛选》的定稿工作。一切‘拔’他的《宋诗选注》批判,都由我代领转达。后来因日本汉学家吉川幸次郎和小川环树等对这本书的推崇,也不拔了。只苦了我这面不成模样的小白旗,给拔下又撕得粉碎。我暗下决心,再也不写文章,从此遁入翻译。钟书笑我‘借尸还魂’,我不过想借此‘遁身’而已。”
  “读书好比串门儿”
   钱钟书去世后,杨绛一如既往杜门谢客,潜心读书。她的闭门读书不是消极避世,不通人情世故,而是“追求精神享受”。她说:“我觉得读书好比串门儿――‘隐身’的串门儿。要参见钦佩的老师或拜谒有名的学者,不必事前打招呼求见,也不怕搅扰主人。翻开书面就闯进大门,翻过几页就升堂入室;而且可以经常去,时刻去,如果不得要领,还可以不辞而别,或者另找高明,和他对质。不问我们要拜见的主人住在国内国外,不问他属于现代古代,不问他什么专业,不问他讲正经大道理或聊天说笑,却可以挨近前去听个足够。我们可以恭恭敬敬旁听孔门弟子追述夫子遗言,也不妨淘气地笑问言必称‘亦曰仁义而已矣’的孟夫子,他如果生在我们同一个时代,会不会是一位马列主义老先生呀?我们可以在苏格拉底临刑前守在他身边,听他和一位朋友谈话,也可以对斯多葛派伊匹悌忒斯的《金玉良言》思考怀疑。我们可以倾听前朝列代的遗闻逸事,也可以领教当代最奥妙的创新理论或有意惊人的故作高论。反正话不投机或言不入耳,不妨抽身退场,甚至砰一下推上大门――就是说,啪地合上书面――谁也不会嗔怪。”
   杨绛非常珍视如此读书的自由,她还感叹道:“壶台悬挂的一把壶里,别有天地日月,每一本书――不论小说、戏剧、传记、游记、日记,以及散文诗词,都别有天地,别有日月星辰,而且还有生存其间的人物。我们很不必巴巴地赶赴某地,花钱买门票去看些仿造的赝品或‘栩栩如生’的替身,只要翻开一页书,走入真境,遇见真人,就可以亲亲切切地观赏一番……尽管古人把书说成‘浩如烟海’,书的世界却真的‘天涯若比邻’,这话绝不是唯心的比拟。世界再大也没有阻隔。佛说‘三千大千世界’,可算大极了。书的境地呢,‘现在界’还加上‘过去界’,也带上‘未来界’,实在是包罗万象,贯通三界。而我们却可以足不出户,在这里随意阅历,随时拜师求教。谁说读书人目光短浅,不通人情,不关心世事呢!这里可得到丰富的经历,可以识各时各地、多种多样的人。经常在书里‘串门儿’,至少也可以脱去几分愚昧,多长几个心眼儿吧。”杨绛读书时的惬意,无疑也是众多读书人心向往之的精神世界。
  走到人生边上
   杨绛生活是非常简朴的,她摆脱了世俗的陋见。如今她所住的房间,水泥地、白灰墙,比照当今一些教授们新迁的住宅,可谓简陋至极,但所有房间都干净、整洁、雅致,涌流着一股沁人心脾的书卷气。杨绛的服饰朴素无华,毫无珠光宝气。她心系科教兴国,毅然将自己的积蓄全部捐赠给“好读书”的学子。这一慷慨之举,值得世人敬仰和效仿。
   2007年夏天,年近期颐的杨绛推出了《走到人生边上――自问自答》一书,此书在坊间很流行。虽然书名叫做《走到人生边上》,可是,真的走在人生边上,多少觉得有点玄乎,甚至感到不可思议。
   原来在2005年杨绛先生患病住院期间,躺在病床上的她一直在思索《走到人生边上》这个题目。病愈回到家后好像着了魔,她被这个题目缠住了,想不通又甩不掉,然后通过读书帮助自己思索。她思路不通时换一条思路再想,这样往往一坐就是半天,能够想通一些问题。思考之余,她开始动笔。终于在两年半与老、病、忙的斗争中写成了这本书。这是杨绛以丰涵人生历练的经验,来书写自己的心路历程,因而全书充浸着人性的美感。书分两个部分,前面一部分是论述,后面是“注释”,其实是独立成篇的散文。
   《走到人生边上》这个题目,恰好描述了老人此时的境况――人已到了人生的尽头,在边缘处回首往事;另一方面,也回应了钱钟书先生当年的书名《写在人生边上》。钱先生曾经说过,人生据说是一部大书,这本书真大!一时不易看完,就是写过的边上也还留下好多空白。杨绛先生在书中则称,自己已经“走到人生边上”,再往前走,就是“走了”、“去了”。她在书中将知识分子“安身立命”的话语重新书写了一次:神和鬼的问题,人的灵魂、个性、本性,灵与肉的斗争和统一,命与天命以及人类的文明等种种问题,融会了文学、哲学、伦理学、精神分析等学科的知识,并形成了自己的思考。老人家特有的人性的美感与知性彻悟,是人生经验的结晶。杨绛先生是从自己的亲身经历来探讨这些玄理的,所以读起来趣味盎然。
   每个人迟早都要面对死亡,无论是佛教、道教还是基督教,对于死亡都有一套自己的解释系统。《走到人生边上》可以看做是杨绛对于生死以及人的本性、灵魂等哲学命题的一次终极思考。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我试图摆脱一切成见,按照合理的规律,合乎逻辑的推理,依靠世纪生活经验,自己思考。我要从平时不在意的地方,发现问题,解答问题;能证实的予以肯定,不能证实的存疑。这样一步一步自问自答,看能探索多远。好在我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无党无派,也不是教徒,没什么条条框框阻碍我思想的自由。而我所想的,只是浅显的事,不是专门之学,普通人都明白。我正站在人生的边缘上,向后看看,也向前看看。向后看,我已经活了一辈子,人生一世,为的是什么呢?我要探索人生的价值。向前看呢,我再往前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吗?当然,我的躯体火化了,没有了。我的灵魂呢?灵魂也没有了吗?有人说,灵魂来处来,去处去。哪儿来的?又回哪儿去呢?说这话的,是意味着灵魂是上帝给的,死了又回到上帝那儿去。可是上帝存在吗?灵魂不死吗?”
   摆脱了羁绊和束缚的杨绛先生,在书中更多体现的是个人的感悟。惟其如此,尤为可亲。但是,《走到人生边上》的前半部,让人看着心疼。老人家九十多岁,快到生命的尽头,仍在思考人生的意义和生命的本原,还极认真地反思自己年轻时的过错。
   杨绛的文学语言的成功是有目共睹的,她在《走到人生边上――自问自答》中运用淡定简洁的语言,看起来平平淡淡,无阴无晴。然而平淡不是贫乏,阴晴隐于其中,经过漂洗的苦心经营的朴素中,有着本色的绚烂华丽,干净明晰的语言在杨绛先生笔下变得有巨大的表现力。■
  (责任编辑/谭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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