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铁道之夜]银河铁道之夜原文

  黑衣青年兴高采烈地对女孩说道。可不知为什么,他的额头上又出现了深深的皱纹,显得十分疲惫。他勉强地笑了笑,让男孩坐到了焦班尼身边,然后,又温柔地对女孩指了指柯贝内拉身旁的座位。女孩顺从地坐下了,规规矩矩地合起了双手。
  “我要去大姐姐那里。”
  男孩刚一坐下,脸色就变了,冲着刚刚坐在灯塔看守对面座位上的青年喊道。青年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孩那湿漉漉的卷发。女孩则猛地用双手捂住脸,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爸爸和菊代姐姐还有很多事呢。不过他们马上就会跟来的。再说,妈妈已经盼了很久了,她大概在想,我的宝贝正在唱什么歌呢?下雪的早上,他和伙伴们手拉着手,在院子里的草地上转圈吧?妈妈是在真心地盼望着你,挂念着你。还是快点去见妈妈吧!”
  “嗯,不过,我要是不坐船就好了。”
  “是呀。可是你看,天上多美啊!多壮观啊!对了,整个夏天,临睡前我们不都是在唱‘小星星,小星星,闪亮的小星星’的歌吗?那就是我们透过窗户看到的那片白茫茫的银河啊。你看,就在那里!多么美丽,多么明亮啊!”
  姐姐也不哭了,用手绢擦着眼泪望着窗外。青年开导似的,轻声地对姐弟俩说: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悲伤的事情了。我们是在这么美好的地方旅行,马上就要到上帝那里去了。那里既明亮又充满了芬芳,有许许多多的好人。还有,我们不是把救生艇让给那些人了吗?坐上救生艇的人一定都会得救的,他们一定会回到望眼欲穿的父母们的身边,回到他们各自的家里的。好了,马上就要到了,打起精神来,让我们欢快地唱着歌前进吧!”
  青年抚摸着男孩那湿漉漉的黑发,安慰着姐弟俩,自己的脸上也渐渐有了光彩。
  “你们几位是从哪里来的?出了什么事?”灯塔看守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冲青年问道。
  青年微微地笑了,说:“唉,我们坐的船撞到冰山上沉没了。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有急事,两个月前先回国了,我们是随后出发的。我在大学里读书,是他们的家庭教师。可是,正好是第十二天,也就是今天或是昨天,船撞到了冰山上,开始倾斜沉没。海面上月光朦胧,浓雾弥漫。救生艇的左舷已经有一半被压得没在水里了,根本就坐不了那么多人,而这时大船马上就要沉没了。我拼命地喊了起来:‘让孩子们先上去吧!’边上的人们立刻闪出一条路来,并为孩子们祈祷。然而,在沉船与救生艇之间,还有更多更小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去推开他们。可是当我想到我有义务拯救这两个孩子时,就又去推前面的孩子。可是又一想,与其这样救了他们,还不如大家一起去上帝那里,那才是他们真正的幸福。至于违背上帝意志之罪,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好了,我说什么也要拯救这两个孩子。可看着眼前,我实在是办不到。把孩子们放上救生艇之后,母亲像疯了似的吻着自己的孩子,父亲强忍着悲痛呆立在一边。那场面实在令人断肠。我知道大船马上就要开始迅速下沉了,于是,紧紧抱住了这两个孩子等着船沉,心想,能漂多远就漂多远吧。就在这时,不知什么人扔过来一只救生圈,可是一滑,又漂走了。我拼命地从甲板上拽下来一个木框子,三个人紧紧地抱住它。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三百二十号赞美歌的歌声。顿时,众人用各种各样的语言齐声高唱起来。与此同时,一声巨响,我们随即落入了水里。我想就要被卷入旋涡了吧?便死死地抱住这两个孩子。当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这里。这两个孩子的母亲前年过世了。是的,救生艇上的人肯定得救了,因为有那么多老练的水手摇着桨迅速离开了大船。”
  身边响起一阵轻轻的祈祷声,焦班尼和柯贝内拉也隐隐约约地回忆起了一些遗忘了的往事,眼圈开始湿润。
  啊,那片大海是叫太平洋吧?在冰山漂流的极北的海面上,有人驾驶着小船,在与狂风、与冻结的潮水、与刺骨的严寒搏斗。我实在同情那个人,感到过意不去。为了那个人的幸福,我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焦班尼垂着头,忧虑地陷入了沉思。
  “什么叫幸福,我不知道。无论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只要能朝着理想的方向前进,不管是上高山,还是下陡坡,都能一步步地接近幸福。”灯塔看守安慰道。
  “是呀。为了得到真正的幸福,就要饱尝悲伤,这是上帝的旨意。”青年也祷告般地回答道。
  姐弟俩疲乏地靠在椅背上,东一个西一个地睡着了。男孩刚才还是赤裸的双脚,不知何时已经穿上了一双洁白柔软的鞋子。
  咣当咣当,咣当咣当,火车沿着磷光灿烂的河岸前进着。看着对面的车窗,原野就如同一张张幻灯片一样。成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三角标遍布原野,大一点的三角标上面还插着带红点的测量旗,浩浩荡荡,如同一片蓝白色的薄雾。从那里,也许是从更远的地方,时不时地冒出一团团奇形怪状、模糊不清的烽火样的东西,袅袅婷婷地升上桔梗色的天空。清澈透明的风中,襄满了玫瑰的幽香。
  “怎么样?这种苹果您还是头一回见到吧?”坐在对面的灯塔看守,双手捧着金黄色和红色的漂亮的大苹果,用腿接着,生怕掉到地上。
  “啊,从哪里来的?太漂亮了!这里出产这么漂亮的苹果?”青年吃了一惊,他眯着眼,侧过头,陶醉地望着灯塔看守手里捧着的那些苹果。
  “来,请拿一个吧,拿一个!”青年拿了一个,朝焦班尼他们看了一眼。
  “哎,两位小少爷,怎么样,拿一个吧?”
  听到被叫成小少爷,焦班尼气不打一处来,他没出声,柯贝内拉却说道:“谢谢!”
  于是,青年拿过两个,递给他们一人一个。焦班尼这才站起来,说了一声“谢谢”。
  灯塔看守总算腾出了双手,亲自把两个苹果轻轻地放在熟睡着的姐弟俩的腿上。
  “谢谢了。这是哪里产的?这么漂亮的苹果。”青年端详着苹果,说道。
  “这一带当然有人从事农业了,可多半都是自然而然地就结出了丰硕的果实。人们即使是从事农业,也不怎么费劲,基本上是只要撒下自己喜欢的种子,自然而然地就长了出来。大米也不同于太平洋一带的大米,没有壳儿,米粒要大上十倍,味道也香得多。不过你们去的地方可就没有农业了。无论是苹果还是糕点,吃下去什么都不剩,全都从毛孔里蒸发出去,还飘溢着淡淡的清香,而且每个人发出的香味都不同。”
  这时,男孩突然睁开了眼睛说:
  “啊,刚才我梦见妈妈了。妈妈在一个有着漂亮柜子和书的地方,望着我,笑眯眯地伸出了手。我喊着‘妈妈我给您拾一个苹果吧’,就醒了。啊,还是在刚才的火车上吧?”
  “那个苹果在这里,是这位伯伯给的。”青年说。
  “谢谢伯伯。哎呀,阿香姐姐还在睡觉呢,我来叫醒她。姐姐,你看人家送我们苹果了,快醒醒吧!”
  姐姐笑着醒了过来,好像很晃眼似的用双手遮住了眼睛,看着苹果。男孩像吃苹果饼一样,已经把苹果吃光了。削得整整齐齐的苹果皮,变成了一圈圈像软木塞起子似的形状,还没落到地上,就倏地闪了一道灰色的光,蒸发掉了。
  焦班尼他们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把苹果装进了口袋里。
  河下游的对岸出现了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枝上结满了熟透了、闪着红光的圆圆的果子。树林的正中央,竖着一座高高的三角标。从树林里随风飘来了管钟和木琴的乐曲声,其中还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妙的声音,沁人心脾。
  青年怔了一下,浑身颤抖起来。
  他静静地聆听着那乐曲声,仿佛觉得眼前有一片黄色和草绿色的明丽原野或是地毯在延伸,白蜡般的露珠从太阳的表面掠过。
  “看呀,乌鸦!”柯贝内拉旁边那个叫阿香的女孩喊道。
  “那不是乌鸦,全都是喜鹊。”柯贝内拉无意中又像教训人似的叫了起来,焦班尼忍不住笑了。女孩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果然,银光闪闪的河滩上,落满了一排排数不清的黑鸟,一动不动地沐浴在河流的微光之中。
  “是喜鹊!头后面的冠毛还竖着呢。”青年从中调停说。
  刚才还在对面的那片绿树林中的三角标,已移到火车的正对面了。这时,从火车后面的车厢又传来三百二十号赞美歌那熟悉的旋律,像是众人的合唱。青年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他站起身想往后面走,可想了想又坐下了。阿香用手绢捂住了脸。
  连焦班尼也感到鼻子有点发酸。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那首歌,歌声越来越响。最后连焦班尼和柯贝内拉也加入了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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