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暂时没有结果 今天，我的任务就是确定王胜秀的情况，大灾过去快半年了，她仍无消息，这牵涉到她家垮塌原址的新建问题。 王胜秀家垮塌房屋的废料早已被清理干净，地基也显露了出来。地震后，废墟里没有找到王胜秀，按上级要求，对失踪人口宅基地，得在登报查找无果一年后方能处理。
拿出那张照片，看着上面那两个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年轻男女依稀可辨的面容，我的思绪回到了半年前的那天。
救援队进入小镇的时候，我和仅有的几个幸存者已经在废墟里无望地刨了两天两夜，遍体鳞伤的我们瘫软在街头，想哭，眼泪却早已枯干。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叫做生命探测仪的东西。一打开，那指针一下就抖动不已，发出了滴滴的声音。专业救援人员大声喊了起来：“下面有生命迹象，快救人！”
那片废墟正是王胜秀家房子的位置，那也是这个仪器从进入小镇直到救援结束，唯一一次滴滴地叫。
我们是在挖掘了８小时后看见王胜秀家废墟下面的景象的，那一瞬，所有在场的人都哭了，我，幸存的几个居民，记者，还有专业救援队员们――
一对年轻男女伏在结实的小桌子上，他们的身下，小小的空间里，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正眨巴着黑黑的眼眸，她没哭，她就这么眨巴着眼睛，看着救援人员轻轻地把她抱了出来。
女孩没受伤，救援队长放细声音问孩子：“那是爸爸妈妈吗？”小女孩说：“睡了，都睡了。”而后再无一句话。抱着孩子，这个壮壮实实满脸络腮胡的北方汉子，一下就哭了个泪流满面。
“喀嚓！”记者举起手中的相机，一个瞬间被定格。几天后，女孩的照片和视频传遍了大江南北。
“这是第一个可以确认的地震孤儿。”无论官方还是民众，都一致认定。“除了出于父母保护孩子的本能，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如此决绝！”每每提起那对青年男女伏在桌上保护孩子的场景，电视台主持人们都会声泪俱下。
关于这个孩子不是“地震孤儿”消息的证实，是在节目播出后的第四天，一对年轻夫妇来到了省城灾民安置所，经过户口查对、亲人作证乃至ＤＮＡ鉴定后，一切都表明，他们就是女孩的父母。
后来，女孩的父母一直希望知道这对男女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如此舍弃自己保全孩子。还有一点让他们很困惑，孩子明明是在地震那天上午由他们亲自送到县城幼儿园的，几个小时后怎么会出现在小镇王胜秀家中。他们不认识王胜秀，更不认识这对年轻男女。
就在昨天，他们还到派出所询问：“不管怎么一回事，都拜托你帮我们查清情况，他俩是孩子的救命恩人啊！逢年过节，我们给恩人烧纸钱，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救灾期间，救援队没有在废墟下发现王胜秀，直到前不久彻底清理废墟开始重建时还是没有发现。在我新建的户口档案上，王胜秀一栏我用力地写下“失踪”两个字后，又在后面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一直未能落实王胜秀的下落，除了知道她是在地震前半年通过买房从外地迁入小镇，独身，出手阔绰外，其他一无所知，组织上让我重点负责查清此事。另外，那对死亡男女的身份也必须明确。
灾后，这一直是我的工作重点。
找到王胜秀的时候，已经是大灾过后十个月了。
那天中午，我接到电话，有居民反映，一个半疯癫的中年妇女在王胜秀家地基处号啕大哭。
我马上就赶去了，是的，这个女人就是王胜秀。
当天晚上，我把王胜秀移交县公安局看守所，收监前，从她身上搜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一对青年男女和王胜秀很亲密地靠在一起，一眼就可以看出，王胜秀和那个男青年肯定是兄妹，就凭那眉眼，那笑容，还有分别露出的小虎牙；一眼也可以看出，那张照片的背景是县城，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是地震前两天的上午九点。
王胜秀被送进看守所的第三天死了。法医鉴定：急性心肌梗塞。
被县局召去处理这件事时，看守所的干警告诉我，王胜秀这三天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嘴里一直念叨着这样一句话：“弟弟、弟媳，我对不起你们啊！那天我应该借钱给你们结婚的，我不该把清清白白的你们拖下了水……”
干警递给我一张王胜秀写下的纸片，上面写着好几个被拐卖小孩的名字和下落。王胜秀是个被怀疑了很久的人贩子――就在地震前几天，我接到县局的命令，一直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王胜秀死了，关于那对青年男女的调查暂时没有结果……
恩 仇
别拦我，今天我非杀了这狗日的不可！
一打开家门，林老五怒气冲冲就往厨房里奔。
你要干什么？杀人是犯法的啊！紧随进家的老婆，她从后面抱住林老五，急得都要哭了。
嗨！
林老五一下子猛蹲到地上，拳头关节捏得咔咔直响。孱弱的老婆怎么拦得住膀大腰圆的林老五，要不是因为林老五天生就疼老婆的话。
别生气了。摊上这样的邻居，就当自己运气不好吧。老婆细声细气地劝林老五。
是啊，运气怎么就这样差呢？居然和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做邻居――林老五心情烦躁极了。
好了，都两点过了，我好饿，你想吃点什么呢？看见林老五气消了些，老婆松开了拽着他的手，向厨房走去。
等等，我们一起弄。
和老婆一起做家务，是自去年结婚以来，林老五发自内心以为的一大乐事。
煎鸡蛋在油锅里��响着，诱人的香味也开始在厨房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馋猫可别急啊，马上就好了。林老五笑着对老婆说。
哒、哒、哒――煎锅怎么跳起“舞”来了？！
不好！
林老五一把揽过老婆，正准备往客厅里跑，轰隆隆一阵爆响，就觉着天旋地转，一下就昏了过去。
林老五醒来的时候，身上压满了砖头瓦块，头痛欲裂，好像流血了。
老婆，老婆，你没事吧，你在哪里？
我没事，我在你身下呢！
扒开身上的东西，林老五拥着老婆坐了起来。
装修考究、还比较宽敞的厨房坍塌得就剩下一个勉强可以容两人坐下来的角落了，所幸，原来窗口的位置还有光线透进来。
我的天！五楼变一楼了！
林老五往外看了一眼，原本在五楼高高俯视的那棵风景树，现在枝丫都快伸到自己面前了。
狗日的房开商，骗人！还说这是县城最好最结实的小区房。等我出来，非教训你龟儿子！林老五骂了起来。
别骂了，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老婆边哭边说。
好不容易和老婆从废墟里爬了出来，林老五才发现，大地震了！
坐在废墟前的草地上，感觉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林老五软绵绵的再也撑不起来。
老婆在自己的怀里抽搐着，浑身发抖。
别怕，宝贝，我们逃出来了。林老五安慰着老婆。
“狗！狗！”老婆大叫起来。
邻居家那条狼狗瘸着一条腿，呜咽着向林老五走来。
“死狗，滚开！”林老五挥起一块砖头，把狗吓开了。
老婆怕狗，怕得要命。
只是，没想到刚从如此可怕的大灾大难中逃脱，老婆乍一看见狗，反应还会这样强烈。要是在往常，林老五早就刮着老婆的鼻子笑她胆小了。
狗呜咽着又想走过来，老婆发抖得更厉害了。
林老五再次挥起砖头，可是，这次，狗没有被吓着，继续靠了过来。
救人！
它是要我去救它的主人，一个念头电闪雷鸣般出现在林老五的心头。
老婆，不怕。你一个人待一会，我要去救人。
扔了手中的砖头，林老五跌跌撞撞地往废墟走去，狼狗在前面一瘸一拐地领路。
自己刚才和老婆爬出来的旁边，就是邻居家的客厅所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断垣残壁。
救救我！
有声音从下面传来。
是的，就是邻居发出的求救声。
尽管搬新家这半年多来，从来就没有和邻居打过交道，但刚才吵的那一架，邻居的声音已经让林老五刻骨铭心了。
林老五犹豫了一下……
“啪！”林老五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起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清醒过来的林老五用手开始奋力地扳开砖石，狼狗也和他一起用劲地刨。
邻居被救出来了，腿部受了很重的伤，头脑还很清醒。
和老婆一起给邻居进行包扎后，林老五和其他人一起在小区四处救人，直到天黑才回到老婆和邻居身边。
兄弟，对不起！
看见林老五，躺在草地上的邻居这样说――我要先给你们俩口子赔礼道歉，我才敢说谢谢，兄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啊！
邻居哭得好伤心。
道什么歉哦，都这样了。大哥，过去的事你就别上心了，你别哭，你受伤了，得注意保养呢！
向来粗心大意的林老五，突然变得细腻起来，而且，这样的细腻居然是对自己的“仇人”，自己几个小时前恨不得一菜刀劈死的邻居。
邻居是在地震次日的凌晨去的……
闭眼之前，他一直不停地和林老五讲着话。本来，林老五不想让他讲这么多话的，可是，邻居说伤口疼得难受，讲讲话也可以缓解一下。
兄弟，我４０多了，早些年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了我。我无聊才养狗的，我把这条狗就像儿子一样对待……邻居说。
因为你们上次去物管讲过我养狗的事，今天上午我才故意把狗屎堆在你家门口的。兄弟、弟妹，一定要原谅我啊！
兄弟，你说，房开商会赔我们一样的房子吗？如果赔的话，我们还做邻居，我不养狗了，一定不养了……
说着说着，邻居就闭上了眼睛。
挽着那条狼狗的脖子，平时好生怕狗的林老五的老婆哭了，哭得好伤心。
看着天边，握着渐渐变得僵冷的邻居的手，林老五流着泪喃喃地说：大哥，房开商会赔给我们的，到时我们还做邻居，你还养你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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