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先秦“文”观念及其所衍生诸问题* 桃夭所表达的先秦人美的观念

  摘 要:“文”观念自产生伊始便培育了丰富的思想质素,伴随着三代礼乐文化的发展演变,“文”义不断衍生,到春秋战国时期,“文”已经成为思想领域一个普遍谈论的话题,从具体到抽象,从道德层面到哲学层面,由内在文德到外在文饰,由各种具体德行到一切人文总名,形成脉络相通的意义系统,辐射到古代思想史发生期的诸多领域。
  关键词:“文”;“尚文”;文德;礼文;文教;文章
  在中国古代思想文化体系中,“文”处于人文知识系统结构的最基础层面,围绕此一维度敞开的语义关联和意义空间建构了一个宏大的知识谱系和思想场域,古代人文知识的大部分视野都不离其左右。“文”观念所具有的原初性成为文学理论范畴构成的核心语素并生成古人谈文论艺的基本语式,对于古代艺术传统尤其是文学思想中诸多范畴的形成有着直接的关联,开启了古代文学及文论的知识维度、精神气质与价值取向,影响到古人对于文学性质、特征、规律及其功能等根本问题的认识。本文结合文字考辨、考古材料及传世文献,从观念史角度考察“文”之基源意义和衍生意义,以期对“文”之意义脉络所构成的中国古代思想发生期的基本历史文化情景,进行一番知识学意义上的考察。
  一
  “文”义梳理,近世以来学者多有论述。根据考古学研究,“文”之渊源可以追溯到距今4000余年的夏禹时代。在发现夏社痕迹的早期陶寺文化的陶背壶上,考古学家发现朱书的“文”字,并认为这个字与大汶口文化陶文、殷墟甲骨文和现在通行的汉字属于同一个系统。根据早期文献如《史记·夏本纪》、《大戴礼记·帝系》、《五帝德》的记载,夏代始祖禹的名字为“文命”,两者之间当非偶然巧合,加之新出土西周青铜器豳公■铭文的印证,我们有理由将夏代朱书“文”与禹名“文命”所体现的原始文德观念联系在一起考虑。从传世文献看,太古无文。如《墨子·辞过》:“古之民未知为衣服时,衣皮带茭,冬则不轻而温,夏则不轻而凊……当是之时,坚车良马不知贵也,刻镂文采不知喜也。”《庄子·缮性》:“及唐虞始为天下,兴治化之流,■淳散朴……然后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然后民始惑乱,无以反其性情而复其初。”在古人的文化视野中,“文”的意识是伴随着先民物质生活、精神生活的丰富而逐渐清晰、抽象出来的。传统学者关于“文”的历史考辨与经验归纳,以及近代以来出土的大量考古文字资料,为我们多维度地理解与阐释提供了可能的路径。
  “文”之本义,大约汉人就无法确知了。“文”字初始意义大约有两端:在甲骨文中,“文”的写法有两组:“■”(乙三六一二)、“■”(后二·一四·一三)、“■”(前三·二三·一)和“■”(甲三九四○)、“■”(乙六八二一反)、“■”(京津二八三七){1};在金文中,“文”有80多种写法,延续了以上甲骨文两组的差别并更加明显化,两组分别为“■”(休盘)、“■”(此簋)、“■”(虢文公鼎)和“■”(文能匋尊)、“■”(利鼎)、“■”(文公丁簋)、“■”(引觥)。{2}
  以上甲骨文与金文前后两组字符代表了两组义项,前者是象形字符,显示了许慎“错画”之义,尔后引申出“痕迹”、“纹路”、“花纹”、“文采”、“文饰”、“修饰”、“文字”等义项。“错画”之说,源于《说文解字·文部》:“文,错画也,象交文。”段注:“错画者,交错之画也。《考工记》曰:‘青与赤谓之文’……造画者,文之本义,彣彰者,彣之本义,义不同也。初造书契,依类象形,故谓之文。”由于“错画”此一路数符合古人对于天文、地文现象的思维习惯,因此,可以有效地解释先秦典籍中很多用例,如解释自然现象,《易传·系辞下》“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尚书·顾命》“西序东向,敷重厎席、缀纯,文贝仍几”;又如解释人文现象,《论语·子张》“小人之过也,必文”,《孟子·万章上》“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周礼·春官宗伯·大师》“凡六乐者,文之以五声,播之以八音”,《谷梁传·哀公十三年》“吴,夷狄之国也,祝发文身”,《礼记·表记》“容貌以文之,衣服以移之”,等等,这在春秋以后的文献中屡屡可见。
  后者是指事字符,于人的胸口处加以指事性的“心”符,与人的内在品德相关,表示“文德”之义,乃“忞”字的前身,常常用来表示美德、美称的谥号,尔后引申出“文心”、“文人”、“文治”、“礼文”、“文化”、“文教”、“文献”、“文学”等义项。“文德”之说,历史悠远。卜辞中“文”作为人名,诸铭所见“武丁”、“康祖丁”、“武乙”、“文武丁”、“文武帝”、“文武帝乙”等,皆为殷王庙号,故有谥法滥觞于殷商之说。③殷人独尊文、武之谥号,其后周人因之,故金文中此一义项极为常见,结构变化也更为复杂。考之东周以前的文献,西周时期称先人为“文”、“文祖”、“文考”,广见于西周金文,如善鼎铭:“唯用绥福乎前文人,秉德恭纯。”又胡簋铭:“其格前文人,其频在帝延陟降。”《尚书·文侯之命》:“追孝于前文人。”又《大诰》:“天亦惟休于前宁人。”此“前宁人”即“前文人”{4},“文”是泛指先祖的美称,并不限于是谁。{5}由此可见,“文德”的观念在西周时候已经深入人心。所谓“文人”,就是文德之人,也就是有礼之人,“古代有德者的一切正当行为的方式汇集了下来便成为后代的礼”{6}。
  考察“文”之基源意义两端,可以发现,由外在“错画”文饰含义,引申为藻饰、章采、仪式、声容以及《礼》、《乐》、《诗》、《书》等古代文献乃至文化传统中各种具体可感形式;由内在“文德”含义,演绎出德行、礼文、人文、文教、文章、文学、文物、文质等抽象范畴乃至文化传统内在精神品格,经由词义引申和词性转换,“文”之意义空间在内外两个维度不断展开,所指称的文化内涵日渐扩充,由此构成了早期思想文化的一系列核心范畴。
  二
  文德、文武 “文德”乃“文”字基源意义之一,甲骨文的“文”字中加指事符号以充实之,至西周彝铭中“文”则清楚地加以“心”字成分,多指源于内的个体品德修养。金文中习见的“正德”、“懿德”、“孔德”、“介德”、“元德”、“明德”、“哲德”,都是对品行高尚者的称谓,如《诗经·周颂·维天之命》有“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国语·鲁语上》有“文王以文昭”,均指文王有懿德、纯德,故谥“文”,所谓“文王之德”遂被视为古来有德者的最高境界。通过字形的演变,我们还可以看出,作为礼乐政治的核心命题,“文德”思想到西周已经成熟并完善起来,由此构成了传统时代伦理道德思想的源头。《礼记·大学》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皆以修身为本”,“修身在正其心”,内省其心,心正为德,正是发挥了此一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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