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今朝by眉如黛【两代艺术家的昨日今朝】

  作为近现代台湾最知名也是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一,杨英风成长于大时代的变动之下,人生历程更是横跨海峡两岸。他生于台湾宜兰,少年时期曾在北京居住求学。之后足迹遍及东京、罗马等地,最后终老于台湾。杨英风毕生致力于东西文化之融合,发展中国现代艺术精华,其作品涵盖版画、速写、水墨、油画、摄影、漫画、镭射、美术设计、奖座设计、雕塑、景观规划。早期作品的人文主义风格,到后期以现代主义的抽象组合。杨英风的作品中独具意味的中国式思维,令人印象深刻。
  3月6日至15日,台湾艺术大师杨英风和现为台湾雕塑学会会长的其子杨奉琛。以“大器・遇合”与“五行再生”为主题的艺术展在中国美术馆展出。共展出杨英风各个时期的雕塑作品57件、浮雕以及奖座3件、版画19件、景观规划案6件。杨奉琛对父亲的每一样作品如数家珍,在他心中,父亲是完美男人的形象,更是带他走入艺术创作之路的精神导师。借此展览机会,本刊特别专访杨奉琛,听他讲述眼中既是父亲、又是艺术大家的杨英风。
  提起父亲,说起家承,杨奉琛说家父杨英风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但他却教会了自己这一生都受用不尽的珍贵财富。父亲的别号“YUYU”(呦呦),是出自诗经小雅篇中的鹿鸣之声。父亲常说,鹿是一种非常优美的动物。最可贵的是,当一头鹿找到美味的时候,会发出“呦呦”的叫声,呼朋引伴一同来分享。父亲引申其义,常借他的作品与欣赏者分享他创作的喜悦,因为他许多大型雕塑往往是景观艺术的重要作品,使他“呦呦”的鸣声得以流传遐迩,家喻户晓。在杨奉琛的艺术生涯中,父亲杨英风圆融而深奥的艺术生命力,是他艺术创作中最好的导鸟师。杨奉琛说,父亲常说“为自己做小作品。为大众做大作品”,而这句话更提醒了他在艺术创作上应该本着无我的精神。
  杨奉琛讲道,家父杨英风自幼就对环境反应灵敏,双手喜欢涂涂抹抹,捏泥巴,在北京经营新新大戏院的祖父建议下,考进东京美术学校建筑系就读,获得吉田五十八和朝仓文夫的指导。他不仅修习了建筑、雕塑的专业技术,更了解了建筑材料学、环境学与气候地域和人类生活环境的关系,因而受启发,重视“环境”、“景观”。由于是在美术学校里的建筑系,课程着重建筑美学,而非工学的训练。在东京美术学校的岁月,造就他日后创作中一贯的“生活美学”基础:今天他雕塑作品得以融入社会生态环境,正是得力于早期建筑美学之赐。当时,他的老师吉田先生对中国魏晋至唐代的建筑推崇之至。使得因日本战争而回北平辅大就读的他,沉浸在中国古都的文化之中,借由研读中国古籍、太极拳健身与探访云冈石窟佛像艺术等,参悟、思索中华文化的精神,也因此立下以雕塑为一生之宏愿。在北京的求学岁月。他领悟到中国“天人合一”的环境观。也开始了他一生对“中国美学”孜孜不倦的探索。在此后一生的创作中,他始终秉承从大尺度的社会、小区环境思考起,在什么样的空间中塑造出什么样的雕塑,绝不闭门造车。
  在杨奉琛的记忆中,幼时的家境并不宽裕,因为父亲是位纯粹的艺术家,对于理财,对于家庭的经营没有概念。“父亲的大部分收入都被用于他的艺术创作。时常能听到母亲的抱怨与唠叨,但是那个时候的父亲只是默默不语。父亲是个涵养很深的人。他从不大发雷霆,他表达气愤、郁闷或无奈的方式就是不语。”幼年时的杨奉琛没有丰富多彩的玩具,整日以黏土为伴,嬉玩于父亲的作品中。当时家中都摆满了父亲的作品,其中不乏获得世界级大奖的作品。这种耳濡目染可谓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情景教育。杨奉琛听母亲说过一段父亲创作时的故事,是与自己有关的。“当年台湾著名佛法大师星云请父亲雕塑一尊佛像。当时的我刚刚出生不久,父亲一边看着我纯真的婴儿脸,一边以我为‘模特’雕塑大慈大悲的佛祖。父亲说灵感来源于一样的无邪和纯真。我被父亲的这个创作感动了,现在我的每一次创作总是在精神上寻找模板。”
  杨奉琛记得,年少时父亲常带着他到花莲。父亲站在太鲁阁的崖上,常不发一语,不停地观察,后来说他在体悟大自然的雕刻,“大自然就是最好的雕刻导师。”这句话。对杨奉琛日后的创作受用无穷。父亲的太鲁阁系列,以峡谷大斧劈造形创作。是描述台湾山水创作的代表之一。之后的《梦之塔》创作是父亲为关岛所设计的建筑地标,打破了雕刻与建筑造形区分的概念,并加入雕塑体本身发光的构想,是父亲很喜爱的作品之一。之后,父亲在建筑设计大师贝聿铭的邀请下。设计了大阪万国博览会“中国馆”的景观雕塑《凤凰来仪》,也开启了他不锈钢系列的源头。父亲不停地转换环境,都是自觉地放弃原有的生活模式,这也是他一生创作不断求变求新的写照。
  杨奉琛说,我在父亲所营造的具有浓厚艺术气息的家庭氛围中成长,但却一直没有明确的艺术概念和艺术追求。父亲也不急于点拨我这个“门外汉”,只是安排我学习传统文化。事隔多年,在我听到别人讲起最正宗的儒家教育时,我才发现当初的那段教育是多么受用。然而,我对艺术的领会,却开窍很晚。从小学到艺专毕业,虽然和艺术不曾相离,但是如今回想,其实是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与父亲最深的交流,是在我对镭射艺术产生了莫大兴趣的时候。1978年,父亲引进镭射技术,我因为家庭环境的因素,有幸成为台湾学习镭射技术的第一人。在父亲的点拨教导之下,我从以前的懵懂中一脚跨入艺术领域。那时,我陪同父亲一起进行艺术创作。有了这个交流的媒介,我与父亲终于有了第一次深层次的艺术对话。那时,我才突然意识到父亲在艺术领域的追求是生生不息的。充满着激情与活力。从此我对父亲作品的内在意涵,才有真正的了解,并开始替他从事周边的工程设计,但当了解我父亲愈深,涉入的领域愈广,我愈体会到创作的神圣崇高,而对艺术产生了一股无法抑止的情怀。父亲总和我强调。文化精致不在于技术或科技先进,而在人的气质。什么样的人产生什么样的文化。
  杨奉琛大半辈子都受父亲牵引,在襁褓中就已是父亲雕刀下的模特儿,活在这样巨大身影下,别人眼中看是压力,对他而言。是幸福也是骄傲。当被问到“有没有跳脱父亲风格的压力”时,杨奉琛说,自认本质与父亲相近,父亲的期许、感应、理念是一种“福气”。相信随着时代的蜕变,不同朋友的冲击,以及大环境的影响。会反映在作品上。现在,是过去的延续,这一代背着上一代传下的衣钵,没有必要矫情地执著去跳脱。
  《台声》:请谈谈你所知道的家族背景与父亲的成长故事。
  杨奉琛:我父亲从小就和祖父母聚少离多,都是亲戚照顾,幼童心里满是孤单。祖父杨朝华原先在大陆东北的日本电影公司工作,后来在大陆也拥有4家戏院,可以说是当时的电影大亨,亲属担心他们一去不返,特地将父亲当“人质”押在故乡。国民党撤退来台时,他们没搭上最后船班,身边只有三叔杨英镖跟着,家人就此分隔两岸,家中所有电影事业在“文革”中都被斗掉了。祖父只好靠推拿维生。到祖父80岁时,父亲和叔叔们才把祖父母辗转接到台湾,最后在台湾过世,但人生重要时刻,家人都不能联络,分隔了三十几年。
  《台声》:这样的成长背景是不是也极大地影响了杨英风一生的创作?
  杨奉琛:当时祖父母每隔两三年回到台湾。都会引起当地轰动。因为祖母陈鸳鸯长得很美,很像电影明星,喜欢穿着黑色金丝绒旗袍。父亲从小就怀念母亲身上绣着凤凰图腾的旗袍。祖母也跟父亲说,如果想念她,可以望着天上的月亮,她们母子会看着同一个月亮。所以这些童年的回忆都出现在父亲对《凤凰来仪》的创作原型。以及晚期的宇宙系列之中。父亲从小由外婆带大,总喜欢向外婆要大剪刀剪纸,剪了一只又一只的福龟要送给远方父母,这个剪纸的兴趣也影响后来不锈钢的单片剪裁手法,都有童年剪纸的影子。
  《台声》:在你眼中杨英风是一个怎样的父亲?
  杨奉琛:父亲的时间大都花在创作上,他性格比较严肃谨慎。和子女有距离。他都是以身教为主,生活很讲规矩,有条有理,我们姐弟从小家教很严,没有大人准许,不敢随便冲出去玩。他很重视饭桌和生活礼仪,在饭桌上必须等父亲吃完才能离席,如果要提早离席,也要向爸爸鞠躬才能下桌。我小时候很少和父亲讲话。我个性很内向,连交女朋友也不太讲话,大都是倾听者的角色。我们父子都有着类似的孤独感,是聚少离多,父母不在身边的孤独。我的空洞感则来自缺少与人互动,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寂寞,与人交往常有距离。虽然表面看来我们父子互动不多,但我很了解他的内心想法,他还偷偷保存我小学六年级的成绩单,父子之情在动作中,我们相处常常是“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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