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从代词“人家”自称使用情况出发，调查了“人家”自称的使用情况，并且关注使用者的性别、年龄、阶层和文化程度等影响语言使用的社会因素以及使用者的心理状态，得出“人家”自称为女性化代词是由社会地位和劣势心理所决定的。
关键词：代词 人家 自称 社会语言学
中图分类号：H109.4 文献标识码：A
专门研究代词“人家”的文献不太多，关于“人家”的研究我们可以看到的仅有几篇：杜流（2002）从修辞的角度对“人家”做了比较详细的说明，并对修辞效果的根源进行了探讨；王冬梅（1997）则从句法语义的特点出发，以“人家”的指示、替代、对待三种作用为基础探讨了“人家”的语法位置、指示对象、感情色彩等，并且发现了人家的“歧视”现象；与此不同的是，邵敬敏提出了“人家”的“混合功能”，对所指对象进行了语义角色分析和语义指向分析。现有有关“人家”的研究及探讨，从研究角度上来讲对“人家”的研究大多集中在语义句法层面；从研究的对象来看来看，对代词“人家”的研究则多从别称入手，对其的自称用法还没有深入系统的讨论。正是基于对代词“人家”自称研究存在的薄弱环节，论文对此进行社会语言学方面的研究是尤为必要的。下面我们将从社会语言学角度分析“人家”自称使用的主要情况。
一 “人家”自称使用情况的调查分析
为考察用“人家”自称使用情况，本文试以调查问卷的形式来了解使用“人家”自称群体的性别、年龄以及其他社会关系，以期通过调查来真实了解使用者的情况，更好地对代词“人家”自称进行分析。调查结果如下：
1 调查人群中的86.8%认为用“人家”做自称的说话人性别为女性，有13.2%的人认为男女皆可，没有人认为有男性使用“人家”自称；多数人认为男性自称应该使用“我”，因此有25.3%的人选择了“我”是男性自称代词，也证明了男性在自称时倾向于“我”这个自我意识较强的自称代词。我们可以从结果看出，大多数人认为用“人家”自称的人群，多为女性。
2 绝大多数人认为代词“人家”自称更适合女性。关于代词“人家”自称使用的性别化倾向调查结果表明，有70.7%的人认为经常使用“人家”自称的男士有女性化倾向；有29.3%的人认为“人家”自称无性别化倾向。没有人认为“人家”自称具男性化倾向。结果表明，“人家”自称具有明显的女性化倾向。
3 调查结果显示有92.5%的青年女性使用“人家”自称，其次是中年女性，老年女性几乎不使用；男性使用“人家”自称的群体主要集中在青年、中年男性，而老年男性几乎不用。男性使用“人家”自称的人数也极其少。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人家”自称的使用者的年龄限制比较严格，为青年女性使用情况非常多。
从上面三个调查我们可以看出，“代词”人家自称的使用人群为女性，“人家”自称具有女性化倾向，而使用者绝大多数为青年女性。因此我们可以说，代词“人家”自称用法具有女性化、年轻化的特点。
二 代词“人家”自称使用的主要情况及分析
（一）女性使用“人家”自称最多见
1 约定俗成的语表及社交手腕的体现
女性用“人家”自称，多见于年轻女性与男性的对话中，如：
（1） “有点儿乏。”我说着，脱鞋上了床。“厚芳，昨天晚上，我……”
“不要说，我不想听。”……“我不管你去哪儿，只要回来就行，不过，以后，你最好事先给人家打个电话，也好让我放心。好啦，你再睡会儿，我做饭去。”（《高潮送给你》）
这是一对青年夫妇的对话，这里妻子自称“人家”。
（2） 她也好像一下子有了发泄的地方一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还抽抽搭搭的说：“你……一走就是十几天，也不……来个电话……，你不知道人家……多担心啊。”（《再生之生物帝国》）
这是男女朋友之间的对话，这里女性自称“人家”。
（3） “江春陵，难道非要我把你辞掉不可？说说看，你这个月迟到几次？”
“对不起嘛，学长……人家又不是故意的。”（《爱情，三人行不行》）
这是上司和女下属的对话，这里女下属“人家”自称。
以上三个例子，均是男女对话中，女性使用“人家”自称，究其原因，体现了年轻女性使用语言时遵循的无意识和有意识遵循的原则。
从无意识遵循的原则来看，女性使用“人家”自称是长期的历史、文化约定俗成的性别规范与性别意识塑造出来的。女性做事说话要符合性别特征和传统规范，行动上必须服从、语言上必须谦逊，说话是要处于被认同的地位。也因此，女性使用“人家”自称符合说话时争取被认同以及体现出来的温柔与顺从的标准。
从有意识遵循的原则来看，年轻女性使用“人家”自称是为了达到一定的社会交际目的。从（3）我们可以看到，使用“人家”自称是出于一种想博取同情心的心态，想达到以柔克刚的目的。“人家”自称能很好地体现女性的柔弱，博取强势群体的同情，女性使用这一自称代词，能够满足社会强势群体男性自尊的心理需求，引起男性上司的同情和呵护。
2 劣势地位的体现及不满嗔怒的表达
女性使用“人家”自称，不仅在男女对话中存在，在女女对话中也常使用，如：
（4）王夫人等都笑道：“一定如此，快些说来。”鸳鸯未开口，刘姥姥便下了席，摆手道：“别这样捉弄人家，我家去了。”（《红楼梦》第四十回）
（5）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道：“人家才拿你当个正经人，把心里的烦难告诉你听，你反拿我取笑儿。”（《红楼梦》第四十五回）
（6）鸳鸯又是气，又是臊，又是急，因骂道：“两个蹄子不得好死的！人家为难的事，拿着你们当正经人，告诉你们与我排解排解，你们到替换着取笑儿。（《红楼梦》第四十六回）
从上述例句中我们可以看到，（4）中，刘姥姥用了“人家”自称博得姑娘们的同情而放自己一马；(5)中，黛玉用“人家”自称表达对宝钗的嗔怪，表明自己的委屈，引起宝钗的同情；而句（3）则是鸳鸯表达了自己被取笑的不满，表达了自己相对于袭人等人所处的劣势。
女性之间使用“人家”自称，主要是体现说话一方的埋怨之情，同时也是有意识地突出自己的劣势，用自己的劣势博取同情，同时也用来表达对听话人的不满和嗔怒。
（二） 青年女性是使用“人家”自称的主体人群
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年龄因素是影响女性“人家”的主要因素，年轻女性是使用“人家”的主体人群，中老年使用“人家”自称较少。这主要是由于受年龄的影响：第一，中老年妇女的社会地位高了，会限制她们使用“人家”；第二，随着年龄增长，她们说话、做事无时不体现稳重，因此较少使用；第三，“人家”自称自身的语境也体现了一种撒娇的语态，不适合中老年女性使用。当然，在某些特殊环境也会使用，但是出现的频率非常低。
（三） “人家”自称的社交功能
交际功能主要是指语言在调节人与人之间关系时所起的影响和作用。通过语言来影响人的思想从而改变行为，说话者使用人家能够表达各种语气，为了达到目的也能用比较谦恭并且有利于自己求人的目的的词语和语气。说话者在使用代词“人家”进行交际过程中，起了重要的人际调节作用，具体如下：
1 “人家”自称符合女性表达委婉的语气
女性使用“人家”自称进行交际时，能够讲的礼貌而且具有女性特征，不使用“我”而使用“人家”自称更能体现女性的含蓄，如（2）句中使用了委婉的方式表达了对男友的不快和批评，能够避免冲突且让对方接受，体现了女性语言的礼貌和委婉。
2 “人家”自称符合女性通过语言来表现自己的娇媚和柔美
“人家”自称常常体现女性的特质――娇媚和柔美，由于女性的较低的社会地位，使用娇媚与柔美的语言可引起男性的同情与怜爱，如：
（7）袭人道：“人家牵肠挂肚的等着，你且高乐去，也到底打发人来个信儿。”（《红楼梦》第二十六回）
3 “人家”自称易于女性表达复杂的多种情感
女性的心思细腻，所以感情也比男性更丰富、更细腻。因此，女性比男性更希望表达自身的感受，也必然追求语言的多样性，她们根据语境的不同适当地选择更能表达内心感受的“人家”自称，也是传达某种内心感受的需要。
（8）“老公，你干什么弄个那么久啊，让人家等得好焦急。我不管你要负责陪人家”。（《变身记》）
（8）句中，说话者使用人家自称体现了嗔怪、羞涩和撒娇的情感，引得说话人的爱怜；通过自身地位的弱势来表达多种情感，进而达到社交的目的。
4 代词“人家”自称体现了女性的顺从性
某个程度上来讲，从“人家”的字面来看，“人家”就可以翻译成“别人家的人”。中国女性自古就有子传后的传统。女子从来都被看做是别人家的人。从这个方面来看，要用这个词来称自己的也应该是女性。别人家的人，在家中自然没地位且处于顺从的地位。因此，用“人家”做自称似乎本来就刻上了女性专用的标志。
（9）一大早就被人给吵醒，我的语气也显得十分不客气。通道我的叫声，周素云很委屈的说道：“人家不是叫你不醒，才想起来用这种方法的吗，你……还凶人家。真是好心没有好报啊。”（《变身记》）
句（9）中，周素云就是用“人家”自称来表示对“我”的顺从，通过顺从和服帖来获取“我”的同情和原谅。
5 代词“人家”自称更符合女性对人对物更亲昵的习惯
女性不同于男性，比男性更愿意表示亲密，她们常通过行动表示出来，如通常会手牵手。女性使用“人家”自称表示了一种亲密的态度，比直接使用“我”做自称让人感觉彼此之间的距离更小，更容易表达亲昵。如（3）中女下属对男上司使用“人家”自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从而使上司不再责怪自己。
三 男性使用“人家”自称的情况
我们在调查中也发现了一些男性使用代词“人家”自称的对话语料，如：
（10）无理取闹的小少爷抬起腿就踹人：“你把人家带回来不就是打这个主意嘛，你这个大色鬼！”（《危险关系》）
这是一个讲男性爱情的故事，小少爷喜欢“你”，对其是爱慕之情。
现实生活中，一般男人之间的对话是很难听到用“人家”自称的，如果男人使用便会让别人看不起；而另一方面，这种说话的方式也极不符合男性对自己的定位，也许男性自称“人家”在特殊的语境中会出现，目前我们还没有发现。
四 小结
从上面“人家”自称的集中清醒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人家”作自称是一个女性自称代词。虽然男性也有使用的可能，但是并不能抹杀“人家”自称的性别倾向。这种语言模式，我们可以理解为一种劣势地位的语言，主要为女性使用，本文认为代词“人家”自称的用法具有绝对女性化的特点。
代词“人家”自称是女性自称的代词，我们可以这样认为，代词“人家”主要是劣势人群使用的。这主要是因为女性处在社会底层的劣势地位，而且由于不平等的社会分工，男人核心地位的社会政治权力层面，使得女性物质依赖或精神归服的形式屈从，因此语言的使用上也是劣势语言，代词“人家”是女性劣势地位的语言表达形式之一。
从较深层次的原因来看，决定“人家”自称使用者的本质原因是由相对劣势心理决定的，这种劣势心理可以是由低势的社会地位造成，也可以是由年龄或者其他社会因素造成，具有这种劣势心理，就会使用低势语言。女性处于低势，所以较多使用“人家”自称。现在有人提出了“女性语言模式”，我们可以理解为“低势位人群语言模式”。
总之，代词“人家”自称是绝对女性化的自称代词，这是由于劣势地位和由此形成的劣势心理造成的，是处于劣势女性语言模式的体现，也是女人在社会中语言社会化的一种表征。
参考文献：
[1] 杜道流：《指代词“人家”的修辞作用》，《修辞学习》，2002年第3期。
[2] 王冬梅：《指代词“人家“的句法语义考察》，《汉语学习》，1997年第4期。
[3] 吴福祥：《敦煌变文的人称代词“自己”“自家”》，《古代汉语研究》，1994年第4期。
[4] 邵敬敏：《“人家”的指代功能及语义分析》，《语法研究和探索（十二）》，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
作者简介：
孙丹，女，1980―，山东日照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对外汉语语法及教学，工作单位：海南师范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
王慧慧，女，1981―，湖南邵阳人，硕士，中学一级教师，研究方向：对外汉语语法、中学语文词汇，工作单位：广州珠江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