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纪录片 《圈套》

   约克站在监狱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监狱外的自由空气,随即打了一个喷嚏。    “真冷呀。”约克自言自语道,转身看着身后那扇双层的大铁门,铁门之上有一行金属浮雕大字――鲨鱼堡监狱。
   门口那间被铁皮和铁丝网包裹着的岗亭内,站着两名手持步枪的狱警,其中一人嚼着口香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刚出狱的男人,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鄙夷,好像依然将约克当做这座监狱中的犯人一样。
   五年前,同样是一个清晨,在这座监狱的门口,约克戴着手铐从一辆巴士上走下来,同时发现将他亲手逮捕的汉克斯警官就靠在那间岗亭的旁边,手里拿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冲他说:“约克,出来后重新开始,有什么困难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约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径直走进监狱的大门,在他看来,敞开的监狱大门就如同一只怪物的血盆大口一样,瞬间就将他吞噬。走过那扇大门之后,他被随行的狱警喝令停住脚步,站在单独被隔离起来的空地中,随后他听到周围犯人的喧哗声,以及大门缓缓关闭的声音……
   约克回头看向大门外,想再多看一眼外面自由世界的模样,却没想到在大门关上的刹那,他又看到了站在那儿的汉克斯警官。
   从那天开始,他便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妻女,失去了一切……
   约克和汉克斯都是岩石镇的居民,从小到大都是邻居,不同的是他们在高中毕业之后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约克决定去上大学,他顺利地通过了大学面试,进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校园,当上了学校的学生会会长,橄榄球队队长,一系列的头衔和荣誉将他包围,大学毕业后他进入当地最有名气的一间银行工作,从一名小职员一直做到银行经理的职位,并且顺利娶到了岩石镇最漂亮的姑娘,还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而在女儿十五岁生日那天,他被逮捕了,被自己情同手足,一同长大的汉克斯逮捕了。
   汉克斯敲打约克家大门的时候,约克还以为他是来参加女儿生日宴会的,正开心地准备用拥抱来欢迎他时,汉克斯却一把将他拉出门外,低声道:“约克,你有麻烦了,被我们逮捕的那名劫犯将你供了出来,说你是这次银行抢劫案的主犯,检察官已经签署了逮捕令,就在我口袋里面……”
   汉克斯说到这儿的时候,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一名前来为约克女儿庆祝生日的小丑正在变着魔术,逗得满屋子的孩子哈哈大笑,而约克的妻子汉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向门口走来。
   “嗨,汉娜。”汉克斯举起手打了个招呼。汉娜也冲他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因为她从汉克斯的眼里和脸上的表情读到了另外一种信息。
   约克回头向自己的妻子一笑:“汉娜,我有些事情要和汉克斯聊聊,你先带孩子们玩,我等会儿就进来。”
   说完,约克转身将大门关上,在握到门把手的同时给了汉娜一个吻,希望她能够安心下来。
   “约克,你……你竟然监守自盗策划抢劫银行!”门关上之后,汉克斯皱着眉说。
   约克将双手放在汉克斯的肩膀上,低声道:“听我说,汉克斯,我是被逼的……”
   汉克斯听到约克这样说,绝望地闭上双眼,但并没有将他的双手从肩膀上甩开。
   “我破产了,我将身家财产都投进了那只风险基金里面,刚开始翻了五倍,我本打算多等两天再将基金全部卖掉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只是一夜之间,就全没了!我的基金账户上只剩下了十五美元!”约克说话的同时,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妻子正站在二楼的窗口注视着他们。
   汉克斯盯着约克的眼睛:“于是你就找了两个一心想发大财的混混,去黑市买了两把自动步枪,按照和你约定的时间冲进银行,抢走一百万美元?你能分多少约克?你告诉我,你能分多少!”
   大概是因为绝望和希望两者之间在约克脑袋之中碰撞,使得他变得有些不清醒起来,误以为汉克斯这句话是想和他分赃,约克立刻回答:“六十万美元!汉克斯,你听我说,我只需要三十五万美元偿还高利贷,剩下的钱你可以全部拿走,我一分不要!”
   “不,不,不……”汉克斯终于将约克的双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开,“约克,我不是要和你分钱,而是想帮你,那六十万美元在什么地方?你得全数还给银行,随后接受法律的审判,你不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汉克斯!”约克突然大叫着他的名字,“我可以把六十万美元都给你!那可是六十万美元!你当一辈子警察都挣不了那么多!况且现在玛丽做手术需要钱!”
   玛丽是汉克斯的女儿,从小就显露出过人的智慧,约克甚至认为玛丽根本不是汉克斯亲生的。不过玛丽却因为前段时间的一场车祸住进了医院,医生称玛丽需要两次全面的手术,首先她全身95%以上的皮肤都必须更换,其次她的脑部受
   到了重击,大概会失去从前的记忆,会成为植物人也说不定。
   “约克!”汉克斯后退一步,从腰间拿出了手铐,明晃晃的手铐反射着阳光,手铐的影子在约克脸上晃动着。
   约克盯着那副手铐,吞下一口唾沫,明白自己没有办法如少年时期一样说服眼前这个小兄弟,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整日跟着自己的“小尾巴”,而是岩石镇的警长。
   “汉克斯!看看这所房子,里面有我的家人,你也有家人对不对?我们的女儿一样大,你难道没想过要是我进了监狱,她们以后的日子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吗?银行会收回我的房子,我的车子,我所有的一切,而她们母女俩只能流落街头!求求你了,汉克斯,放我一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约克哀求道。
   汉克斯长叹一口气:“不行,约克,我是一名警察,这是我的职责,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接受调查,再说他们已经将你供了出来,况且还打死了一名保卫,那名保卫和你我一样,也有家人……”
   汉克斯作势就要给约克戴上手铐,与此同时他发现了在二楼窗口捂着嘴吃惊不已的汉娜,就在这个空隙,约克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大门口道:“那只是一名普通的保卫而已,一个连律师都请不起的家伙,何必因为他……”
   “闭嘴!”汉克斯怒道,“约克,你给我记住,就算他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有私人律师,可他同样也是人,同样要还他一个公道……即便是他现在已经去了天堂!”
   约克终于明白,无论如何汉克斯都不会放过他,绝望在那瞬间便充斥了他的全身。约克瘫倒在门口的台阶上,汉克斯上前给他戴上手铐,带他上了警车。
   坐上警车之后,约克从后视镜中看到在前座的汉克斯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笑容,好像明白了什么,咬牙道:“汉克斯!你还在为当初我娶了汉娜而怀恨在心吗?”
   汉克斯沉默片刻后,扭头道:“约克,那是汉娜的选择,就算我恨你也无济于事,你不能把那件事和你犯下的罪行混为一谈,我是警察,这是我的职责。”
   此时,约克看到汉娜从房子里面跑出来,同时也看到了从房子周围四面八方走出来的持枪警察――汉克斯早已带人将这里包围,一开始约克就不应抱有任何幻想。
   约克坐在警车上,看着在车外拼命拍打着车窗的汉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冲汉娜摇头,连自己都不明白这举动到底代表着什么。
   约克从噩梦之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监狱那张又硬又冷的床上。他扭头看着汽车旅馆床头上的那个电子钟,上面所显示的时间是凌晨3点。
   这是约克出狱的第一天,他没有地方可去,身上也只剩下了五百美元,其中四百美元还是他在监狱中干活所得。他以为离开监狱之后能睡得踏实一点,不再做关于从前往事的种种噩梦,却没有想到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床之后,脑子里面回闪的依旧是那些画面,汉克斯的怒吼,汉娜的绝望,还有那副明晃晃的手铐……
   约克并没有想明白的是,为何汉克斯还要替自己请那么好的律师,替自己辩护。按照联邦法律,他这样的罪犯至少得判处监禁三十年以上,但因为那位律师的关系,使自己的刑罚减轻到五年……当然律师只是减轻约克刑罚的辅助,而最重要的却是他的聪明和运气。
   银行劫案发生之后,两名抢劫犯并没有带走现金,而是将现金交给了藏匿在银行中的约克手中,而约克又将那一百万美金放进了银行的下水道之中,然后让那两人带着装有报纸的大旅行包大摇大摆地离开银行,让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拿走了现金。
   这是转移警方视线的最好办法。
   原本约克动过不分钱给那两个傻瓜的念头,但那两人毕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家伙,等警方的第一轮调查结束之后,约克迅速取出现金,并且以安全为由,只约了其中一人交钱。
   约克这样做有他自己的理由,毕竟他早已在与两人的接触当中,发现那个叫杰森的家伙相对来说比较强势,是两人中的老大。在交给杰森四十万的当夜,约克又将自己剩下的六十万美元放在了几个不同的地方,随后告知两人过一年之后,他会再拿出四十万美元与他们平分。
   约克最终还是说服了杰森,杰森带着四十万美元离开,随后在被警察追捕的时候被开枪击毙,剩下那个怕死的雷迪被警方逮捕了,并迅速交代了一切,还在第一时间供出了主使者约克。
   约克被逮捕之后,已经得知了杰森被击毙一事,在法庭上否认自己分到了六十万美元,而是声称杰森拿走了九十万美元,只给他留下了十万美元,而那十万美元他就藏匿在家中的院落之中。警方按照他的口供在他家中的那棵榕树下挖出了装有十万美元的箱子,虽然并不相信约克的话,但用尽任何办法也找不到剩下的五十万美元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约克清楚,杰森的强势早已经让雷迪不满,雷迪心中也怀疑单独前去拿钱的杰森吞掉了大部分现金,也是基于这一点,约克才敢在法庭上撒谎瞒过了所有人,同时雷迪也没有办法确认约克是否真的按照当初约定的那样拿了六十万美元,加上律师在法庭上的一番说辞,包括约克被逮捕前良好的信用和为人,法庭只判处了他五年的监禁,并且再也没有从他身上下手去追查那剩下的五十万美元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虽然房子、车子一切都被银行没收,但还有那五十万美元,凭借自己聪明的头脑,一定能够东山再起。约克想到这儿,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他舒展身体躺在床上,幻想着将五十万美元取出来之后,自己重新开始的人生。
   五年的监禁换来五十万美元,相对来说还是非常划算,不过如果我重新找回妻女,迅速东山再起,必定会遭到汉克斯的怀疑,到时候他又会纠缠不清,更有可能将我再次送入监狱,所以首先要解决掉的就是汉克斯!
   第三天清晨,约克站在自己曾经的那栋小楼前,看着早已经更换过的门牌,还有上面那陌生的名字,天知道如今住在这里的人是谁,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汉克斯还是自己的邻居,因为隔壁院落中依旧种着汉克斯妻子最喜欢的玫瑰花。
   约克看着汉克斯的那所房子,突然笑了,大概汉克斯永远都想不到,自己将其中十万美元藏在他家的院落之中,那枚自己女儿以及汉克斯女儿的时间胶囊的下面。两个女孩儿埋下时间胶囊时约定十五年之后才能打开,而汉克斯又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永远不会做任何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更何况是对自己的女儿。
   “你是谁?”一个声音从约克身后响起,约克忙转身,看见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女孩儿好奇地盯着他。
   约克从那个女孩儿自行车尾座上的报纸推断出她是一个报童。在岩石镇所有送报的工作都交给了本地居民的子女,有些甚至从十来岁就开始做起这份薪水并不高的工作。
   约克看到这个女孩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因为他的女儿曾经也做过报童,但自从他进监狱之后,他那绝望的妻子汉娜便迁离了岩石镇,到了什么地方,约克根本不知道。
   “呃……我是来旅游的。”约克撒了一个谎,并且迅速地离开了马路,来到一侧的大树下,他担心与这个女孩儿的对话会引起汉克斯家人的注意。
   “旅游?来岩石镇旅游?这里什么都没有。”女孩儿似乎不相信约克的话,这让约克有些难堪,之所以他清晨回到岩石镇,就是不想任何人得知他回来的消息。
   约克伸出手来,指了指前方道:“其实我是来这里找一位朋友的,我多年前曾经来过这里,但他似乎搬走了。”
   “找朋友?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条路上?多少号……”女孩儿快速地询问了一系列的问题,这让约克有些反应不过来,正在思考该找什么样的借口离开时,女孩儿竟然向他伸出手去,微笑道:“我叫玛丽!土生土长的岩石镇人,知道这里的一切,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
   玛丽?约克愣了一下,重新开始打量眼前这个一身男装打扮的女孩子。汉克斯的女儿也叫玛丽,不会这么巧吧?不,一定不会,玛丽认得我,如果是汉克斯的女儿肯定第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
   “你好,玛丽。”约克微笑着伸出手去,“你认识约克吗?琼斯.B.约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曾经就住在这附近。”
   “琼斯.B.约克?”玛丽重复了一遍,思考了半天后说,“好像有点印象,不过我不记得了,因为我小时候受过伤,所以对从前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可以问问我爸爸,他是岩石镇的老警长……”
   说到这儿,玛丽又顿了顿,看了一眼汉克斯的房子,低声道:“如果是在半年前。”
   岩石镇的老警长?约克心中一惊,加上玛丽所说的小时候受过伤,难道她真的就是汉克斯的独生女玛丽吗?
   “你叫玛丽•汉克斯?”约克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
   玛丽小小地吃了一惊:“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只是刚才你说你的父亲是岩石镇的老警长,我就猜测你应该是汉克斯警长的女儿。”约克赶紧说,生怕自己的话露出了什么破绽,同时也在思索着一个问题,玛丽难道真的失忆了?不再记得当初所有的事情?甚至不知道我被她父亲所逮捕?
   玛丽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认识我父亲,吓我一跳。”
   这倒让约克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
   玛丽的目光跳过约克,看向汉克斯的那间房子:“我和他吵架,已经有半年没回家了,一直住在镇外农场的一间小屋中,因为他……限制我的自由!”
   这就是为什么刚才玛丽要说那句:如果是在半年前。
   “限制你的自由?”约克很奇怪,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汉克斯并不是一个不开明的父亲。
   “对!”玛丽恨恨地说,“不仅如此,他还打算限制我的思想!想将我的身体和思想都禁锢起来!因为我想做自己的事情!”
   玛丽的情绪很激动,可此时约克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问:“你刚才说你住在镇外农场的那间小屋中?”
   “是的,怎么?”玛丽问,奇怪地看着约克,好像约克是一个天外来客一样。
   “噢,没什么,我只是曾经听我那位朋友提起过那间小屋,说里面闹鬼……”约克编了半个谎言。之所以是半个谎话,那是因为那间小屋的确有闹鬼的传言,也因为如此约克干脆将其中二十万美元藏在了那间小屋之中,正打算在看看曾经的家之后去取出来,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合地遇到了汉克斯的女儿,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汉克斯的女儿如今竟然住在那间“鬼屋”之中。
   玛丽听完约克的话哈哈大笑起来,随后说:“鬼?哪里有什么鬼!我搬进去住了半年,发现那里不仅没有鬼,而且还藏有一笔财宝呢!”
   玛丽的话让约克吃了一惊。财宝?难道这个女孩儿已经发现了那二十万美元?该死!
   约克定定神,努力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问:“财宝?是海盗遗留下来的吗?”
   约克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想搞清楚那财宝指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玛丽又笑了起来,这次竟然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眼泪都快出来了:“海盗?大陆上的海盗吗?你是不是小时候睡前故事听太多了,我说的财宝指的是不花钱的水电……说真的,我都没有想到那间小屋里,至今还通着水电,住了大半年竟然没有人上门收钱,也没有断过,这不是财宝是什么?”
   约克松了一口气,随即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进去那间屋子,拿走那二十万美元,再思考下一步应该如何对付汉克斯。
   约克看了看四下,装作有些苦恼的模样说:“你知道这镇上有旅店吗?我今天晚上不知道应该住在什么地方。”
   接下来约克准备好了种种说辞,最终目的就是想住进玛丽现在的居所,那间“鬼屋”内,这样才方便他下手拿回自己的那二十万美元。
   “从前还有两家旅店,现在已经倒闭了,要知道这里并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不过我缺钱,你倒是可以将我那里当做是旅店,我只收取普通旅店一半的费用,并且提供三餐,怎么样?”玛丽眨眨眼睛对约克说。
   “求之不得,我喜欢家的感觉。”约克高兴地说,由衷的高兴,也真的是求之不得。
   此时,约克突然听到在身后有人叫玛丽的名字,玛丽脸色一变,跨上自行车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去我那里吧?我先走了!免得那个老头子又在我面前唠叨。”
   说完,玛丽骑上自行车便走,一转眼便消失在了街道拐角处。此时约克也赶紧背对着那间房子向远处走去,他听出来那是汉克斯的声音,虽然事隔五年,但那浑厚又讨厌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约克!”汉克斯终于还是认出了约克的背影。
   约克加快了脚步,没有答理他,继续向前走去。
   汉克斯快跑着追上去,一把拉住约克的胳膊:“约克,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昨天就出狱了,我本来想去接你的,因为有些事情我必须当面告诉你。”
   约克甩开汉克斯的手,冷冷地说:“先生,我想你认错人了。”
   汉克斯干脆挡在约克的面前:“约克,你需要我帮助吗?我知道,你回来一定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开口,我一定会帮你的。”
   约克看了看在旁边的另外一栋房子,五年前,那栋房子里还充满了欢声笑语,而现在这房子里面的欢声笑语并不属于他和他的家人。
   “好吧。”约克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汉娜带着我女儿去哪儿了?”
   汉克斯面露难色,没有立刻说话,约克冷笑了一声,掠过跟前的汉克斯继续向前走。
   这次汉克斯没有追上去,只是在后面说:“约克!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
   约克转身向汉克斯比起中指:“对,你是被迫的!我相信你!滚吧!混蛋!”
   此时,汉克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追了两步问:“刚才玛丽和你说了些什么?”
   约克没有回答,一直向前走,并加快了步伐,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看不见从前的一切,或许心里还要好受一些。
   “约克!当年我没有办法放你走!因为接到逮捕令的时候,不光有我一个人在场!”此时,汉克斯突然在约克背后大喊道。约克略微放慢了速度,停顿了一下,随后还是继续向前走,慢慢地从走变成了跑,最后速度越来越快,大脑开始变得一片空白。
   “约克!小心点!”约克又听到了汉克斯的喊叫。
   叫我小心点?到如今还在威胁我?这个狗日的混蛋!
   终于,约克在小镇外的一棵大树下停住了脚步,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本来想逃离,却又来到了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年少的时候,他、汉克斯和汉娜时常会在这棵大树下玩耍,那时候约克总是扮演邪恶的国王,汉娜扮演美丽的公主,而汉克斯便是那个敢于与国王斗争的骑士……可故事永远是故事,现实是国王最终战胜了骑士,赢取了美丽的公主。
   “嘿,你来得够快的!”玛丽骑着自行车又一次出现在约克的面前。
   约克点点头道:“对,我……”
   约克还没说完,玛丽便手指着远处空旷农场上的一栋小屋说:“欢迎你来到玛丽之屋,请将贵重物品妥善保管,并且交付房费以及押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琼斯。”约克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夺宝奇兵》里面琼斯博士的名字,于是便随口那么一说。
   “好吧,琼斯先生,跟我来。”玛丽转身向小屋走去。
   约克将身上剩下的钱都交给玛丽之后,终于一睹了那间曾经被称为“鬼屋”,而现在叫做“玛丽之屋”的小屋子,但此时约克最关心的是他那二十万美元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因为这间屋子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可以说被精心装饰了一番。
   地下室!该死的地下室在什么地方?约克装模作样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整个格局都好像发生了变化,不过从前楼梯拐角下那个通往地下室的小门还在,只是不知道那二十万美元会不会还安安稳稳地放在哪儿?
   “装修得不错。”约克来到厨房,站在正在冲泡咖啡的玛丽身后。
   玛丽吓了一跳,埋怨道:“你干吗突然出现?吓死我了,下次走动的时候最好发出点什么声音。”
   “对不起。”约克道歉,“鬼屋被你装修成这样,恐怕花了不少钱吧。”
   “是我设计的,但钱不是我的,是我爸爸给的。”玛丽将一杯咖啡递给约克。
   “你爸爸?一个警长?”约克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天知道他的钱从哪里来的!总之重新装饰这间房子就花了大概三万美元,我记得是这样,他交款的时候用的是现金,我看得清清楚楚,把那个装修公司的老板高兴坏了,你知道的,其实谁都愿意接受现金,而不是信用卡。”玛丽喝了一口咖啡。
   约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还有先前汉克斯的那些话中似乎包含着歉意。那个该死的混蛋,肯定是发现了在院落中的那十万美元,然后据为己有!他一开始就想在报复我的同时,夺走我的一切。对了,汉娜的行踪他肯定知道,只是他不愿意告诉我。
   想到这儿,约克马上问:“玛丽,你妈妈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外面住吗?”
   “妈妈在几年前就去世了……”玛丽的话语中透出一股忧伤,“如果妈妈还在世的话,汉克斯是不会这样对待我的。”
   “但我觉得你父亲对你蛮好的,至少还拿了这么大一笔钱给你装修房子,很少有父母会替儿女这样大手笔地花钱,况且他还只是一个拿着很少工资的警长,要知道一个警长攒点钱可不容易,你要体谅他。”约克安慰着玛丽,随即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取走那二十万美元,要是晚了,恐怕还会落入汉克斯的手中。
   想到这儿,约克下意识地转身看了一眼楼梯的地下室门口,冒出一个新的想法――送汉克斯进监狱。
   一个警长将赃款据为己有,这足以让他在监狱里待上一阵子了,虽然现在可能找不到什么证据,但他的贪欲迟早会让他落入自己的圈套之中。对,就在今天晚上,我必须得将藏在其他地方的那二十万美元给取出来,而这笔钱就是让汉克斯上钩的诱饵。在这之前,我必须要确定这间屋子里的那二十万美元是否还在。
   约克起身站在厨房的窗口,发现能清楚地看到那棵远处的大树……
   晚饭前,玛丽出门采购晚上的食材,给了约克一个绝好的机会,约克没怎么费力就打开了地下室的门,顺着楼梯走下去之后,发现依然如五年前没什么变化,在地下室的一角,那个破旧的,不易搬动的破发动机的后面,约克找到了那个放钱的旅行包,打开之后,发现里面依然装着用塑料纸包好的现金。
   约克松了一口气,此时突然听到玛丽在地下室门口喊:“琼斯先生,你在下面吗?”
   约克知道瞒不过,立刻应了一声,随后快速地将旅行包藏好,又费力地将发动机搬回原位,随后转身向楼梯走去。幸运的是,玛丽大概是因为害怕,并没有走下来,而是双手放在胸口处,小心翼翼地盯着下面,一直到看到约克出现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谢上帝,琼斯先生,我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
   约克摇摇头,笑道:“我只是听说这间小屋闹鬼的原因就在于地下室。”
   这是实话,约克没有撒谎。
   玛丽小心翼翼地看了地下室一眼道:“那你还下去?”
   “说实话,我是个冒险家,知道我为什么叫琼斯吗?看过《夺宝奇兵》吧?”约克胡编乱造着谎话,玛丽似乎并没有怀疑,重新关好地下室的门之后,回到了厨房,开始讲述这间房子从前一些闹鬼的故事。
   显然,她好像并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当夜,约克下了很重的安眠药剂量在玛丽的饮料中,待她熟睡后便悄悄离开,在岩石镇的另外一个地方挖出了藏匿了五年之久的二十万美元,在打开袋子的同时,他看到了站在面前,并不掩饰行踪的汉克斯。
   约克愣住了,随后怒火充斥了他全身,他起身一拳打在汉克斯的脸上,然后骑在昔日的警长身上一顿暴揍,将五年以来的怒火通通发泄了出来。
   打完之后,筋疲力尽的约克离开了汉克斯的身体,将刚挖出来的那个放钱的旅行包背上,转身要走,此时却听到了在旁边哀号的汉克斯。
   “不用谢,汉克斯,这是你应得的。”约克盯着倒在地上,意识有些模糊的汉克斯说。
   “约克……”汉克斯低声道,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能说话了,约克雨点般的拳头已经让他的大脑受到了重击。
   约克蹲下来,看着面部已经不成样的汉克斯,笑道:“伙计,你想说什么?”
   “约克,小心点!”汉克斯用尽全身的力气说。
   约克的怒火又一次燃烧起来,到这个时候这个混蛋还在威胁我,还在嘴硬?约克本想再次教训汉克斯一顿,但脑子里先前那个送汉克斯进监狱的计划又冒了出来。
   好吧,我暂且先饶你一命,等你在监狱里度过自己的余生时,再来感谢我的仁慈吧。
   约克将汉克斯背起来,连同那二十万美金一块儿,五年的监狱生活让他的体格健壮了不少,更何况汉克斯本来就是一个又瘦又矮的家伙,但就是这样一个矮子竟然将自己亲手逮捕,送进了监狱!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约克将那二十万美元和汉克斯都放入了玛丽之屋的那个地下室中,随后将汉克斯五花大绑,嘴巴里塞进了一块破布。当然这只是以防意外,实际上他并不担心玛丽会发现,因为就在今夜,他决定用最直接的手段让汉克斯将一切都讲述清楚,然后将证据提交给警方……
   凌晨三点,在人最容易困乏的时候,约克将熟睡中的玛丽从床上抱起来,来到了地下室中,将玛丽放在事先准备好的一张床垫上,接着用预先准备好的DV对准了汉克斯,在开机之前,他看着用惊恐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汉克斯,随后拿着一把刀对准玛丽的脖子道:“汉克斯,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将过去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汉克斯咳嗽了一阵,好半天才问道:“约克……你要我说什么?”
   “你是不是拿走了我的钱?”约克问,“不要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汉克斯沉默了一阵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你将钱都藏匿了起来,那天晚上我跟踪了你一个整夜,摸清楚了你藏钱的地方。”
   “你这个混蛋!”约克忍不住上前一脚踢到汉克斯的身上,“我当时怎么说来着?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希望你放我一马,但是你却告诉我什么警察的职责之类的屁话!你这个混蛋!”
   “听我说,约克,我是被逼的,我没有任何办法。”汉克斯说这句话的时候,约克似乎看到了五年前,在自己家门前的自己,也是说着类似的话哀求着汉克斯。
   “你挖出来在你院子中的那十万美元对吗?”约克问,然后看了一眼躺在床垫上的玛丽,“接着你用那钱给自己女儿做了手术,然后又花钱帮她装修了这所房子?”
   汉克斯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这一切,但此时约克注意到汉克斯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他女儿的身上。
   “约克,你错了,我也错了,但我不想再错下去,听我说……”汉克斯开口道,却被约克扔过来的一个啤酒罐子砸中了脸。
   “闭嘴!你这个混蛋!”约克怒气冲冲地起身,来到汉克斯的面前,随后指着旁边放着的那个袋子说,“还好,你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将我所有的钱都拿走,还算你有那么一点点良心,所以我决定只给你最轻的惩罚,送你进监狱。”
   “什么?不!约克,你听我说。”汉克斯喊道,挣扎着。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在这儿杀死你和玛丽,送你们一家人在天堂团聚。第二,录下你犯罪的证据,送给警方,然后你去监狱里度假。”约克坐在汉克斯的面前,比画了一下手中的刀子,作势要投向在床垫上的玛丽。
   此时,约克却惊讶地发现床垫上的玛丽不见了,随后感觉到有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
   “约克叔叔,你并不如我爸爸所描述的那样聪明。”玛丽站在约克的身后,用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下次记住,下安眠药之后,一定要亲眼看见对方全部喝光才行,否则别人会学我一样,趁你不注意,转身便倒进了厕所中。”
   约克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听到自己跟前的汉克斯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告诫过你两次了,让你小心。”
   约克此时脑子里面闪过两个画面,在白天第一次遇到汉克斯时,他在后面喊道:“约克,小心点。”
   今天晚上,在将汉克斯打倒之后,汉克斯也低声说:“约克,小心点。”
   现在,约克终于明白汉克斯话中的意思并不是威胁,而是关心。
   让他小心点,是让他小心玛丽!
   玛丽面无表情地用脚踢了踢放在旁边的那个防水旅行包,然后说:“你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剩下的二十万美元给取出来了。”
   玛丽说完之后,又将目光投向约克面前的汉克斯:“爸爸,我说过,不用你,我一样会得到剩下那三十万美元的。”
   三十万美元?不是四十万美元吗?约克越来越糊涂了。
   从约克疑惑的眼神中,玛丽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说:“约克叔叔,我爸爸当年取出来的是这鬼屋中的二十万美元,并不是院子中的十万美元,他没愚蠢到将自己院子挖开,那样很容易暴露,而且你真的认为这间屋子不用钱就能住进来吗?哈,你可真是可笑到家了,我漏洞百出的谎言竟然都没有让你怀疑。”
   谎言?漏洞百出?约克开始回想起从遇到玛丽的那一刻开始发生的所有事情,她的失忆,还有她所说的和父亲之间的矛盾……就算她失去从前的记忆,在今后的五年中,也不可能不知道曾经发生在镇上轰动一时的大事――银行劫案。而这场劫案的主使者就住在她家隔壁,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
   “玛丽当时急用钱做手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你商量,况且我还是一个警察,于是我在你将钱藏在鬼屋之后,便偷偷地取出来,谁知道没多久,就抓到了那两个家伙,很快活着的那人将你供了出来……检察官下达了逮捕令,我没有办法,只得上你家去,大家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担心我会放你逃跑,于是提前布置了抓捕行动,包围了你的家,我就算想放你走也没有任何办法。”汉克斯终于开口说,“你进监狱之后,我知道有愧于你,因为我自己也算成为了你的同伙,玛丽手术结束之后,我用剩下的钱买下了这栋屋子,连同最后剩下的几万美元都送给了你的妻子汉娜,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这间屋子里,可以看到我们小时候最喜欢去的那棵大树。可汉娜却没有接受,而是选择带着你的女儿远走高飞,我这些奇怪的举动却引起了我妻子的怀疑,她认为我和汉娜有染,从那时候开始我妻子便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最终因为酒后驾驶出了车祸……”
   约克没有说话,浑身发抖,他没有想到实情竟然是这样,汉克斯当初逮捕自己时,说的那一系列义正词严的话,果然是在演戏,这个从小到大都被他骂成“傻蛋”的家伙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约克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汉克斯所讲述的事情,更令他不寒而栗。
   汉克斯看了一眼玛丽又说:“我妻子死后,玛丽认为我应该对她母亲的死负责,变得十分叛逆,我没有办法,只有将实情全部告诉她,谁知道玛丽竟然要我将你剩下的钱全部找出来。我不同意,因为我已经成为了一名罪犯,不想她也踏上这条道路。玛丽一气之下,从家搬走,来到了这里独自生活,并且告诉我,她迟早有办法将你藏钱的地方全都找出来。”
   约克此时脑子中嗡嗡作响,回忆起玛丽所说的那两句话――
   “我已经有半年没回家了,一直住在镇外农场的一间小屋中,因为我和我爸爸吵架了,因为他……限制我的自由!”
   “不仅如此,他还打算限制我的思想!想将我的身体和思想都禁锢起来!因为我想做自己的事情!”
   约克回头看了一眼玛丽,有些事他依然不是很明白:“但是我查看过地下室里面藏匿的钱,都还在!”
   玛丽用脚踢了一下那个用来掩饰的破发动机:“一间房子重新装修,唯独地下室还是原样,你不觉得奇怪吗?很简单,因为那旅行袋中的钱只有表面上一层,其他的都只是裁好的报纸而已,我早就设计好了这一切,因为你出狱之后百分之百会回来寻找,可以借此机会找到你剩下的几十万美元。”
   约克终于明白,为何玛丽要在出门之后又回来,只是站在地下室门口呼唤他的名字,并不下来,不是因为她胆小,而是因为她担心约克发现下面的钱有假,所以站在那“催促”约克赶紧上来。
   “我知道父亲会告诫你小心一些,但看这样子,你似乎没有给他机会把实情都告诉给你。”玛丽看着自己父亲汉克斯那一副惨相。
   是的,汉克斯已经两次试图告诉自己实情,但都被自己愚蠢的行为给堵住了嘴巴。
   玛丽从旁边取出一根早已经准备好的绳子,将约克牢牢绑好之后说:“我们之间已经扯平了。”
   “玛丽!如果没有那二十万美元,你也不可能顺利完成手术活到今天。”汉克斯还在作着最后的努力,“你现在这是在犯罪,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放下手中的枪,我会带着约克去自首,然后你可以开始自己新的生活……我原本就打算在今天结束一切。”
   玛丽并不打算妥协,毕竟金钱的诱惑此刻已经战胜了一切,她摇头说:“爸爸,在这里的三个人都有罪,这是现实,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有选择不接受法律审判的权利,而你们有没有,只需要在我走后自己商定,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还要回家去院子中取出那剩下的十万美元。”
   玛丽转过身去,接着带着忧伤的语气说:“爸爸,我曾经想过如果当初我没有出那场车祸,你就不会萌生将约克叔叔埋藏的钱偷走的念头,妈妈也就不会死,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上来,甚至在见到约克叔叔之前,我还在迟疑是不是要真的去寻找那剩下的钱,可当我见到约克叔叔的时候,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得出来,就算爸爸你当初没有挖出那些埋藏的钱,他一样不会放过你的……”
   随后玛丽很吃力地将那巨大的旅行包拖到楼梯边上,直起身子,一只手放在电灯的开关上:“再见爸爸,再见约克叔叔,谢谢你们的馈赠,以后的日子里,我会每天为你们祈祷的。”
   整个地下室暗了下来,能听到的只有玛丽沉重的脚步声。
   “汉克斯,玛丽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吗?她可比你聪明多了。”在绝望中的约克此时还不忘记夸奖一下玛丽,虽然她听不到。
   “不,她放弃了最后的机会。”汉克斯淡淡地说,“约克,你要知道,就算我有罪,我依然不会忘记采用什么办法才能顺利地将罪犯一网打尽。”
   玛丽吃力地将旅行袋拖出屋子,打开房门,深呼吸了一口屋外的空气,正在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时,屋外突然警笛大作……
   此时,玛丽脑子里面回荡着父亲先前所说的那句话――我原本就打算在今天结束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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