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丹矿 [南丹矿的死亡“阴谋”]

  导语:从南丹一带的山在600米到1000米之间错落。清山绿水间,山坳里的矿区拥挤而单调,不过在当地人和采矿者眼中,这里是最有人气的所在,也是最有梦想的地方。   8月16日,南丹大厂一带的矿区笼罩在时断时续的雨中,空气中几乎闻不到黄药的气味,矿体散发出的黄药的味道是存在锡矿等的标识,这种并不浓重的味道很容易被忽略,但它却是采矿者精神的兴奋剂。锡矿开采在南丹已有50年发展史,英法人建的新闻矿如今已迁至贵港,孤寂的下拉甲坡矿和龙山矿因灾难的降临而愈为沉重
  沉重和压抑的空气不只笼罩着矿区,弥漫在南丹县城,甚至充斥在整个广西。
  记者采访中了解到的一个事实是,在被新闻界披露出来之前,南丹县、金城江等地很多人都以小道消息传播透水的热门话题。10日前后,小道消息突然销声匿迹,知情者的身份忽然敏感起来,仿佛每个知情者都会被卷入事故一般,人人都惟恐避之不及。
  8月11日,记者往返于南丹与大厦间,途中售票员对外地人模样的记者照顾有加,车至拉甲坡,售票员向记者介绍“拉甲分为口拉甲和下拉甲”,但当记者随口说“透水就在下拉甲”时,她缄默不语,并很快坐到一边去了。在南丹工作了30年的章朋(化名)一再推迟见面时间,直到记者在南丹劳动招待所入住后,他才欣然起来:“这里相对安全些”。进屋后详细看了周围环境,将门窗关严后才说:“我们在家里都不谈这事。其实想想这事怎么也跟我搭不上边,不过,还是小心点好。”
  对于熟知矿下各种游戏规则的人而言,缄口不语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次事故发生得蹊跷。南丹县广播电视局的龙先生仔细研究过相关报道,按最保守说法,水在2分钟内涨了50米高,“这要有多大的压力,多大的水量啊!”龙先生的疑惑也是大多数人的疑惑。
  覃水生打矿时,在大厂的黑水沟矿山呆了三年零一个月。整个老道他打了3000多米长,打了两级斜井,打到矿时他失去了一根手指。对他和开矿者来说,方言“包包水”就是指矿体内聚集的水――矿体在副海拔的高度,很多地表水自然下渗,作为石灰岩地区,深水很多,这两股水流经常汇合为地下水库。
  名为水库,实际水量是有限的,解决方案也是简单快捷的,打到水库所在位置时,立刻在旁边另开一个洞,安上固定水泵,将水抽到洞中。一般来说,由于巷道深长,作业面到哪儿,水、电、气就要跟到哪儿。“空气都是热的。”覃水生说,一般工人只穿一条短裤进窿,两小时左右就必须探岗,这还是在外面有高压将风送进来的前提下。
  此次事故,媒体普遍解释是矿工作业时打通了灌满水防止塌陷的废旧矿井。但广西地矿资源勘查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张耀华了解到的情况是,水是从高处泄下的。
  南丹矿山秩序的混乱几乎是全国之首,原因很简单,这里矿石品位富,“就像银行一样,谁都想去挖。”张耀华说,“比较富的矿口一天就有15万元到20万元的利润,简直像卖鸦片一样。”
  大厂矿区面积在几十公里到几百公里之间,地表范围内有一个红线区,区内属于国家的矿产,当然,这些矿都是品位高的富矿。而品位不同的矿带来的利润也相差悬殊,“碰到什么样的矿石就要看谁的命好了。”
  打个比方说,大厂矿就像一块硕大的多层夹馅蛋糕,每一层馅相当于条状分布的矿脉,矿脉之间的夹层是保护层。不能直接获取这块蛋糕,矿主们就采用了迂回的办法,在距蛋糕很远的地方开挖,左弯右绕靠近蛋糕。张耀光说,由此产生了一个现象:这里的老道都长达四、五公里,最短的也要近两公里长,在里面直接来回就要花去五个小时之久。好在蛋糕是多层的,在第一层没得到馅,就隔一段距离再打一级斜井,有的矿窿有七、八级斜井。
  所有人都围绕一个中心打擦边球,一个矿体有几十上百个窿口,像蜂窝一样密集。在地下,则像老鼠打洞一样,所以矿与矿、窿口与窿口挖通也时有发生。按矿主们的解决方式:在平巷内打穿的,打通一方自然后退30米;在斜巷里自然后退20米;并自行将巷道封死。
  照此推算,既使挖通了废旧的灌水矿,可以用水泵抽,就算没有办法抽,水的方向也绝不是来自上方。
  有一点被忽略的是,在抢夺矿脉的争斗中,时间和速度决定了谁赢谁输,水往往也是武器。
  南丹矿主们私下里有一个比较相似的推论,以此推论不但可以解释种种疑问,也将矛盾向更复杂的层次推进,这个推论是,这次透水事故可能完全是人为造成的。
  其中一个比较成形的推论是:黎东明和其他矿主都在向105号矿体掘进。财力、势力雄厚的黎东明在一个“高程”地带抢先挖到锡矿;在他采矿完毕转而向下一层“蛋糕馅”打矿时,他知道竞争对手随时会发现这个富矿区,所以他命人用水泵将“低程”里的水灌入“高程”在内。
  这样一来,别的矿主会误以为这是个“水包”而放弃,即使不放弃,这么多的水起码可以阻挡他的掘进速度。水蓄积在空矿的巷道里,不停有地表水和矿体水渗入,时间一长,中间的保护层被泡软了。这样,借助一个外力,“高程”的水便向“低程”直接拍下,水压之强,水量之巨,大家没有逃生的余地。这是纯粹的灾难。而且夜里3点到5点之间也是矿上人所称做的“魔鬼时段”――这是月球对地球影响最大的时刻,矿山事故多半在此时发生。
   这种阴谋的推论虽然触目惊心,但也反映了在锡矿暴利驱动下,人的生存现实。矿窿与矿窿的争夺不只意味着占有,更是一种生存的需要,南丹的一个矿主为了保护他的矿不受其他人掠夺,配备了200条枪。而武装一个矿的枪有两种,猎枪和仿真手枪。
  公安部门提供的情况是,东北、济南等地的军工厂、猎枪厂制造的枪支通过各种途径流入市场,而对于拿得出千万元开矿的矿主,花几百元、几千元买支枪是微不足道的。
  枪支与金钱的结合,才是安全与富裕的结合,在追逐巨额财富的驱动下,矿主们在地下争,在地上也争。他们的争斗往往为:雇佣打手打、砸、抢;煽动手下工人互相斗殴;高薪找保镖防身护卫……矿主们认为所谓黑社会之说不过是一种交易,有人和我过意不去,你去帮我拿掉他,我付你多少报酬。
  争斗在金钱上的外化就是购房买车、买卖毒品、卖淫嫖娼。龙先生介绍说,在河池地区,有钱的矿主吸掉几十万、上百万的并不是新闻。在大厂、车河、南丹沿线线路弯,随时可见“禁止贩毒、吸毒”的警示牌。南丹流传一句话:(矿山)白天像社会,晚上像魔鬼窿。
  在南丹,开矿已经不只是单纯的经济行为,更是势力的强硬对抗――包括武力、金钱和政治背景。
  虽然事故发生后有一件事可以印证黎东明的“阴谋说”,但这在目前依然还是猜测。可作证明的事情是:龙先生听说一个矿主在事故前总也打不到矿,总是发现矿体里水太大;事故发生后,这个矿主立刻就打到矿了。如果猜测是不正确的,黎东明恐怕是害人反害己,断别人的财路反而成了断自己的后路了。
  只是窿道里的矿工无端成了牺牲品。覃水生认为,矿工的遇难人数其实是不能有准确数字的:“在矿山里的人的组成太复杂了,有犯罪躲避追究的,有躲难的,有贫困至极的,有渴望发大财的,有失去土地的农民……他们大多数是黑户,根据地方、喜好等组成签册帮等帮派。“在矿山组里分很多层次,每个小工头码一帮人,没有具体名单,几拨人之间互相毫不熟悉,有活就干,反正也是计件工资。”7月17日凌晨有几个作业面同时有人做工,这其中不排除就有死了都没有人知道的。
  现在南丹人更关心的是,一个黎东明牵扯了太多的事故,如何处理这千头万绪的错综矛盾,可能不只关系到黎东明的枪毙与否,更多是引发这场事故背后的东西。
  
  
  附文:南丹矿主:金钱老板 政治老板
  记者:金焱
  正文:
  他们是生活在联合国认定的世界四大贫困地区之一的大石山区中一个最特殊的群体。
  他们享有财富,更重要的是他们分享着巨额财富带来的物质膨胀和权力扩张――因为他们发现并操纵了大石山的肌体,这个天然富矿是他们的地下银行。
  张耀华大学毕业后就因工作关系频繁与矿老板们打交道,在他眼中,南丹矿主是独具特色的一群人。
  “他们打赤脚,趿着一双拖鞋――在南丹或在南宁都是这个样子。经常是把裤脚挽到膝盖,也可能其中的一条裤管已经落到膝盖以下。他们的手里从来没有老板们夹在腋下的手提包,他们的脸也是最标准的农民模样。当他们一个手背在身后,背还有些驼地走进最高档的酒店时,总是被人看不起。不过服务员很快就会满脸堆笑,他们一坐下便顺手掏出厚厚一沓百元钞,随手抽几张‘小费’――其实他们也不喜欢被慢待。他们点酒喝也只有两种选择:五粮液或某种洋酒。随后的表现更让人惊讶:如果他们来到某家洗头房,那么这整整一条街的洗头房都会被他们全部包下来,他们不喜欢被打扰。”
  广西教育学院的周老师认为,变化起始于80年代中期前后,“民营企业从那时起开始进入一直是国家行为的采矿业,短短几年时间,基本就遍地开花了。到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当全国大多数地方还对万元户刮目相看时,一批南丹矿主就已经是十万元户、百万元户了。”
  今年57岁的黎东明是其中最为传奇,也最有代表性的人物,远在南宁教书的周老师四五年前就听人提起黎东明,“一个代课的农村教师去开矿,他当了30年代课老师都没有转业,搞矿可是越搞越大。”到事故发生前,黎东明的南丹龙泉矿冶总厂已经有固定资产4.5亿元,跨有色金属、林业、化工、食品等多个行业。
  来张耀华这里买矿产资料的人不多,黎东明是张耀华记忆最深的人。张耀华回忆说那是1993年,他还在第一地质队工作,当时已经有了一定资产的黎东明买下了阳朔的一个铅锌矿,不过这个矿黎东明亏了本。后来张耀华就陆续听到了一些黎东明的传奇故事:他抱养了两个女娃,后来都送到美国读书去了。当初黎东明一家是那一带穷得出了名的,他靠农行贷款起家;据说临去贷款的一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大火很旺,所以他一直比较迷信解梦一类的东西……
  对大多数人而言,一想到黎东明,就说那双解放鞋仿佛已经成了黎东明的标志。除了解放鞋,黎东明穿的衣服也永远是的确良裤子,都不超过20元钱。大家总结说,如果不是他的两辆奔驰车和身后的两个保镖,谁也无法证明他的身份。
  南丹县广播电视局的龙先生1990年时曾与黎东明吃过一顿饭,他是明显的都安县人,那里人都是瑶族,身高1.65米左右的黎东明起初没有引起龙先生注意。龙先生只是觉得他的中山装扣子扣得很紧。吃饭时,瘦小的黎东明吃得很少,而且专吃青菜。而在家里,黎东明招待客人时,就是“把肉放在清水里煮,连油都不放”。
  河池地区的中心城市余城江是南丹矿主们竞相买房、建房的所在。覃水生曾经在大厂矿的黑水沟开过邕鸣窿。虽然也曾是南丹矿主中的一员,但他在打到矿后不久就退出了。覃先生形容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是:“像个铁匠”。
  利用打矿的利润,覃水生盖了一栋四五层高的楼,买了尼桑车。在记者为其家宅的气派豪华惊叹时,很多当地人都认为这是大惊小怪,因为覃宅与其他南丹矿主的“洋楼”比,是很寒碜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矿主说,很多矿主在柳册、桂林甚至南宁有自己的小洋楼,而南丹矿主拥有高档汽车的户数之多,是不能以几百户来计算的。
  梧州市地质矿产局覃泽永局长听说,南丹县下面一个村子还没有通路,是一个群山环抱的封闭小城,可是这里家家都有桑塔纳一类的小车,车不是开进去的,也没法开进去,而是他们请人一辆一辆抬进去的,因为当地人觉得:“你有的,我也有。”
  在南丹,千万元的矿主就有20个左右,而上百万的矿主据说能达到上千。覃水生强调一个前提是,在南丹,十个老板来投资,只有一、两个赚得到钱是正常的,即使是已经成为挥金如土的矿老板,也要遵循一条通例:不仅要驾驭经济行为,而且要跨越到政治领域。
  黎东明在这方面也最有发言权。“南丹的熊猫”,人们这样形容他在南丹,甚至在河池地区的地位,他受到地方官员和老百姓的双重保护。
  出事的105号矿体是国家不允许民营企业开采的矿,张耀光说,命名为105号矿体,在海平面105米发现了锡矿,锡矿品位很高,举例说,一个采矿区是100号的矿体中,锡储量是20万号,这里锡的品质是1.5%甚至更多,说明这里的锡是工业要求的1.5倍。
  从一份矿产资料获得的途径,就可以解释在经济行为的架构内,政治的自控性,黎东明如何可以在105号矿体上作业也不言自明了,据知情者介绍,105号矿体的矿产资料由215地质勘测队形提供给南丹县政府,政府由县里的矿管部门直接转到黎东明手上――黎东明的企业是明星企业,是县里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
  矿主们都知道的一个事例是:成克杰的儿子在大厂的一个窿道里投入了20%的股份,这个矿窿后来与高峰矿打通,按理高峰矿一定会讨个说法,但弄清这个窿道的背景,高峰矿也就默认了。
  专门做选矿水对环境影响评估的聂先生对这种政治退让也深有体会,他对大厂一带水质检测时,发现有毒元素高出指标好几十倍。但政府部门听说治理费时费力,还会大大影响矿产量,就承认了企业“已经过滤成功”的说法。
  而这种对矿主们的政策让步的出发点是:每年过年时,矿主们都要在拜年时向各级官员们送买路钱,此外还要以各种名义赠送名贵跑车。有媒体报道说,每年行贿官员的费用是350万,但知情者觉得远不止这个数,所以矿主们认为一些官员比他们要富有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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