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以盈利为目的,但身边从来不乏商业诱惑 11月1日,网易“全球名校视频公开课”上线。在网上通过视频,你可以听到来自哈佛大学、牛津大学、耶鲁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的人文、社会、艺术、金融等课程,其中有200多集配有中文字幕,用户可以在线免费观看。
许多段视频的开头,打出了“本字幕由YYeTS人人影视翻译制作”的字样。有网友激动地留言,“神一样的字幕组,神一样的耶鲁大学????”
网易方面称,该项目首期投入一百万元,除服务器、带宽等硬件成本外,“主要用于支付翻译的报酬”。
有人因此去质问人人影视:“为什么拿钱的同时,还打着免费分享的旗号?”
一个松散的组织
维基百科对字幕组的定义是,为影视作品制作本国文字字幕并将其发布在网络上的爱好者团体。成立于2003年的人人影视,是国内最早、影响最大的字幕组之一,美剧字幕制作占其工作量的90%。
“人人影视字幕组一共有多少人?”这个问题让方斯感到为难:“一两百人?我真是不清楚????成员流动性很大,而且我们又不需要统计工资什么的,大家都在那儿、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
2008年3月,方斯还是武汉某大学的大四学生,工作已定,正好有大把的时间。当时她最爱看的一部美剧是《好汉两个半》,网上很容易找到带中文字幕的最新剧集,更新通常只比美国播出时间晚一点。但有一集她一直等了一周多,终于忍不住到字幕制作方人人影视的论坛上发帖,问为什么还不发新剧。版主回复:“要不你自己来翻译这一集?”
一向喜欢英语的方斯来了兴趣,经过申请、试译和简单的培训,她成为了人人影视的一名翻译。
如今,字幕组已成为方斯生活的一部分。她在北京做着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下班后的活动是:去健身房,在家看美剧,在群里灌水。在人人影视,她除了翻译自己喜欢的剧集,还负责所有对外合作事务。
字幕组并不是一个严密正式的组织,成员散布世界各地,没有所谓的办公地点,所有人都用自己的电脑工作,成员之间一般通过网络联系。工作时间、内容全凭个人兴趣自己申请,发个帖说“我换工作了”、“要考试了”或者“我网络不好了”,随时可以离开。
在人人影视甚至没有管理层一说,因为“规矩已经在那儿了,大家就按流程走,跟利益没关系。”也没有具体的奖惩制度,“翻译得好,可以得到论坛币作为奖品,以后组建新翻译团队时也会被大家抢。翻译得不好会被批评,以后就没人要你翻了。”
义务“救火队人才”
成立七年,人人影视制作字幕的流程已经固定。以美剧为例,在美国的“资源组”拿到视频后把它上传到韩国的服务器,国内的成员再从韩国服务器下载到本地的FTP服务器。通过韩国服务器的中转,大大缩短了下载的时间。
随后有专人负责把转换成文本文件的英文字幕与视频调整同步,并分配给凭兴趣自主组建的翻译团队。一般一部美剧需要四到六个人翻译,法律剧、医务剧这种需要背景知识的,参与的人就多一点。
一部片子在美国周一晚10点播完时,中国时间是周二中午11点,“11点多我们就可以开始翻译了。经过翻译、统筹校对,最快当天下午5点可以做好。”方斯说。
网上有则帖子这样描述字幕组成员的基本标准:“字幕组的成员基本是那种一天24小时在线、随叫随到、半夜睡死但呼一下10分钟后就能就位、哪怕在野外就餐也能一个短信半小时就到家的救火队人才????”
正因为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人人影视的成员中,学生大约占到了70%。“本科生研究生都有,留学生也比较多,还有高中生。”创立人人影视的“小鬼神”,当年就是在加拿大留学。
一部美剧“在国内第一个看到的是我,大家看到的字幕是我翻的”,这让方斯很有成就感。与她一样,很多人加入字幕组,就是为翻译自己喜爱的影视剧集。他们通晓人物剧情和创作背景,常常在字幕中加入网络流行语,背景注释,有时甚至忍不住写上几句评论。譬如在2002年《神探阿蒙》的字幕里有这么一句,“我从没有生过病,我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吃了脑白金,还是黄金搭档?”而在新一季的《生活大爆炸》中,就出现了 “给力”、“神马”这些当下的网络热词。
他们很少愿意出现在公众前,包括现在人人影视的站长梁良。“小小字幕组无功无德,单纯为了自己的爱好。”负责新浪微博更新的人人影视成员这样拒绝了采访请求。
人人影视每月、每周能做几部片子的字幕,方斯仍然“真是不清楚”,她估算每周大约几十部。其他字幕组是怎样工作的,她也完全没有概念。“我们很少跟其他组交流,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她说,因为没有利益,彼此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竞争。
但事实上,对于一些受关注的剧目,常有字幕组会尽力抢进度以保首发,《越狱》热播时,甚至有字幕组出现几十人为此剧“轮值”的局面。不过这种竞争与商业无关,抢到首发,除了能提高该字幕组及其论坛的人气外,几乎不能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回报。
在国外,成熟的字幕组通常只发布字幕,观看者自己寻找片源。而由于中国大部分网友不会自行加载字幕,字幕组经常将制作好的字幕压制进片源同时发布,很多视频网站以此吸引流量,街头盗版商也因此得到片源。
梁良曾抱怨:“总有媒体说我利用字幕组赚钱。有时候我很难过,甚至想过放弃????可能这个社会已没人愿意不计回报地做事了,以致我们都成了异类。”
字幕组们认为盗版损害了自己的名誉,于是在论坛和字幕中都声明,他们发布字幕以分享、交流为目的,禁止任何人以此赢利。
但这样的声明显然不能改变什么。而除了这种微弱的抗议,字幕组并没有别的办法――他们自己也没有原剧的版权。这种尴尬的处境,也是字幕组成员普遍极为低调的重要原因。
商业诱惑
11月10日,人人影视在新浪发布微博称:“你们骂我们可以,但不要造谣诬蔑我们的奉献精神。我们仅仅为了那份热爱在做,现在如此今后亦如此。”
今年年初,人人影视站长梁良决定试着翻译海外名校公开课程,所有作品免费发布,供网友公开下载。
第一集发布后,论坛里出现压倒性的一片支持与赞美。当晚,在争论了两个多小时后,由十多名成员组成的人人影视决策团决定成立教程组,并拟定了管理、流程等细节问题。
但网易公开课上线后,人人影视的成员才发现自己“被合作了”。他们觉得很无辜,因为“人人影视课程翻译组的任何课程永远免费发放”。
人人影视目前的全部“财产”只是一个网站,运营费用主要来自站长梁良的个人投入,以及论坛会员的赞助。
网站如今也接受广告投放,收入用于维护服务器等费用。但广告“非常非常便宜。”方斯说,每则广告每月的收费大约一两千元。“论坛有收支报告,站长都会公布出来。”梁良在罕有的几次露面中曾对媒体称,目前人人字幕组每年广告收入4万元,而花在带宽和服务器等运营上的费用就需6万。
方斯说,曾经有字幕组成员所在的公司要找翻译时想到了他们。“也接过几次翻译活,英翻中千字一百,不过这都是个例。”她对自己所属团体的定位是:有效率、做得很好的一群翻译,主业是好好做字幕,而且“我们的字幕不会拿出来卖钱”。
与人人影视一样,其他字幕组一般也是这种由理想主义联接起来的松散组织,“免费、分享、交流、学习,并非为了商业利益”是首要准则。
然而,对于最新、带中文字幕的影视的巨大需求,使它们很难避开商业的诱惑。
2008年3月,字幕组TLF下设的一个小组组长出走,并带走了所有的组员和众多高级会员,其中许多是捐助服务器的机主。根据一份内部记录显示,团队出走的原因是希望将字幕组彻底商业化并公平分配利益,提出论坛广告、字幕广告和会员收费等多种赢利模式,但全部被否决,因为站长完全没有商业化的打算。
中国最大的字幕网站射手网,是人人影视等字幕组发布字幕的主要据点。一年前,它还是只有一个人的小网站,成本就是租用服务器和带宽的费用。站长沈晟说,“不以盈利为目的,也未与任何盈利性组织有任何关系”。但今年春天,盛大为射手网投入了200万元的孵化资金,沈晟也注册了公司。他说,盛大给的条件“比天使(投资)还要好”。
而方斯觉得,人人影视是个理想主义的组织,她加入它,为它付出几年的时间,只为得到快乐的感觉,“我们没有所谓的赢利模式或者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