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柘寺_不一样的百草园、潭柘寺与荷塘

  南唐张泌有一首《寄人》诗,后两句道:“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明月多情,乃托之以寄意。到了北宋,晏殊《蝶恋花》词里却说:“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同是那轮明月,竟又变作无情了。其实,月(景)何尝有情,只不过是诗人一念之投射而已。现代作家笔下,类似的情况很多。这里选取几处有名的来谈一谈。
  一、百草园
  在鲁迅先生的笔下,百草园充满了无限的乐趣。我们可稍引一点来看,“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其实,不必说其它,单是这短短的几行,就勾起我们无限神往!更不必说那美女蛇的传说与冬天雪后捕鸟之乐了。那么,周作人笔下的百草园又是怎样呢?他前后所说的似乎也不尽相同。《知堂回想录》写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里面说:“中国绝少南宗风趣的园林,这是我个人的偏见,因此对于任何名园,都以为不及百草园式的更为有趣”(《关于娱园》)。可是早先十年出版的《鲁迅的故家》里却又描述得那么的质实——尽管又是那么的详尽——叫人难生美感与向往之心了。“百草园的名称虽雅,实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菜园”,“(瓦屑)堆上长着一株皂荚树”,“西边一口井,上有石阑,井北长着一棵楝树,只好摆个样子,却不能遮阴”,“那些园地常由兴房借用,种些黄瓜白菜萝卜之用”,“桑椹本是很普通的东西,但百草园里却是没有”,“何首乌和覆盆子都生长在‘泥墙根’,特别是大小园交界这一带,这里的泥墙本来是可有可无的,弄坏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后园》《园里的植物》)。这样子写,难道是刻意要叫人扫兴么?当然不是的。个中原因,恐怕还是兄弟二人年龄相隔,早年经历不同的缘故吧。鲁迅长周作人三岁又四个月,身为长子长孙,亲历家庭变故(先是1893年祖父科场案发,判“斩监候”;后是1895-1896年父亲的生病、去世),“从小康人家堕入了困顿”,过早地体会到人情冷暖,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这对他一生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因而,对儿时从百草园中一草一木、一人一事上所得到的乐趣都倍加珍惜,无比怀念。——想想《社戏》不也如此么?那不是小说,是散文,甚至是诗。而周作人呢,那时年龄尚幼,“不懂得什么”,懵懵懂懂地,幸运地过去了,对百草园的印象,也相对要平淡许多吧。他怀念最多的,是十四岁那年有过“初恋”的娱园,一生多次提及。
  二、潭柘寺
  郁达夫先生的名篇《故都的秋》里,写到潭柘寺只有一笔,却与“陶然亭的菊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一道,构成幽邃凄清的意境,令人低徊不尽。达夫先生一生饱经忧患,颠沛流离,目之所及,心之所念,尽是悲凉;难怪“每到秋天”,北国“潭柘寺的钟声”就要远叩他寂寞的灵魂。同是写于1934年8月,朱自清先生笔下的潭柘寺却别有一番风味:“正殿屋角上两座琉璃瓦的鸱吻,在台阶下看,值得徘徊一下。神话说殿基本是青龙潭,一夕风雨,顿成平地,涌出两鸱吻。只可惜现在的两座太新鲜,与神话的朦胧幽秘的境界不相称。但是还值得看,为的是大得好,在太阳里嫩黄得好,闪亮得好”,“过桥四株马尾松,枝枝覆盖,叶叶交通,另成一个境界。西边小山上有个古观音洞。洞无可看,但上去时在山坡上看潭柘的侧面,宛如仇十洲的《仙山楼阁图》;往下看是陡峭的沟岸,越显得深深无极,潭柘简直有海上蓬莱的意味了”(《潭柘寺戒坛寺》)。语言清淡闲雅,看得出来,此时作者的心境还是平和的、温厚的。郭绍虞先生《忆佩弦》里说,朱先生不英锐而沉潜,不激烈而雍容,性格里有更多的涵容成分。这正是“文如其人”吧。经历不同,性格自异,本无足怪,只是那悠悠不尽的钟声,穿透历史,流传到今,使人惆怅,是何缘故呢?
  三、清华荷塘
  时光回转七年,1927年,朱自清先生二十九岁,任教清华。这年七月,几天来“心里颇不宁静”,于是写下了《荷塘月色》,遂使一片清韵、淡淡的哀愁,弥漫于后来无数学子心间,无法忘怀。由此上溯十二年,散文家梁实秋还只十四岁,方就读于清华,在他眼中,“园里谈不到什么景致,不过非常整洁,绿草如茵,校舍十分简朴但是一尘不染。原来的一点儿中国式的园林点缀保存在‘工字厅’、‘古月堂’,尤其是工字厅后面的荷花池。徘徊池畔,有‘风来荷气,人在木阴’之致。塘坳有亭翼然,旁有巨钟为报时之用。池畔松柏参天,厅后匾额上的‘水木清华’四字确是当之无愧。又有长联一副:‘槛外山光,历春夏秋冬,万千变幻,都非凡境。窗中云影,任东西南北,去来澹荡,洵是仙居。’(祁雋藻书)我在这个地方不知消磨了多少黄昏”(《清华八年》)。相比之下,后者较有古典之美,前者独得自然意趣。二人虽同为散文大家,整体风格不同,似亦见于此处。
  孟子教人“知人论世”,欧阳修词云“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情者,特定的人在特定情境下的心理反应也。一切文学作品,说到根本处,无非一个“情”字而已。人活世上,也唯独这个“情”字难于摆脱罢了。
  (谢光辉 武汉市新洲四中语文组 43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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