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封走失的家书中 都夹带着一个羞于学语的孩童 以单薄的手指勾勒赧色的河流 或者像葡萄藤一样缠绕自身 没有故乡的人是可耻的
所有的羁旅都脱胎自一声啼哭
干瘪的驼峰、深重的泥足和磨损的马蹄
与毛发一起滋生着巨大的秘密
在不安分的掌心中
摊开一个又一个母亲的影子
在鸡冠上显影的清晨、一段泛甜的玉米秸秆
或者不辞而别的鸟雀
逆旅伐倒了一棵众望所归的树
以至于每片树叶都将不证自明地飘向根部
更深露重的睡梦中
大把月华清洗着受潮的舌头
一座法庭的重力审判
悬在无法出示乡园者的头顶
一些打着响指走街窜巷的腔调
是嵌在文书中不恭的逗号
春天在一根叶脉中醒来
秋天在更多的叶脉中重叠
一俟初雪封喉
冰河再也无法痛斥消融
如何描摹一场笃实的幻觉之宴?
有人轻巧地贩卖祖传的手艺
有人还在口拙地封着信封
邮戳反复受潮,模糊了回乡之路
西湖印象2:冬雨
收割后的沃野愿望般低垂
河水冻得发硬,流经嘴唇
在江南最光洁的额头上,请柬一再陈旧
炉火噼啪作响如助词般消融
悬浮的落叶涨满肺叶
整个早晨如书页般俯首贴耳
读取流蜜之地的轻叹
雨季的族谱中,每一名遗孀都如乳头般尖锐
冬雨落下时,大地情欲勃发
回乡的姑娘在西湖的眉眼间罹患忧愁
她亲手编织的街巷在时节的颜面上缠绕
绳结如列队的坐席,让歇脚的人薄如信纸
拉赫玛尼诺夫手执绳套,肖邦暗藏利刃
巴赫抚琴相送……
12月的手掌浸入液体,迎风摇摆
慎重册封了一名恋旧的行者
雪 夜
黑森林没入向晚的镜子
花草温软如泥
牧归的幼畜误入必经的词章
爪印迟迟未干
一再重返的劫难庭院般舒展
从日出到日落
蔷薇如窗户般来回移植
无意触动深重命题
水滴被研磨成粉 冰冷彻骨
在水家族的辩护词中
两个妹妹与兄长相依为命
与夜晚交换哭泣
在每个过客的笔下
茅家埠,比遗忘还安详
而注释如卵石般光滑
捡拾略显多余
清丽的吟唱终于夜晚
这深色的物质掠过发髻
吸干流溢的叹息
让枕于结论之上的人细若游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