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烽与白朗:烽火硝烟中的左联伉俪 白朗

  20世纪30年代,有一批东北作家相继南下上海。他们有着对家乡沦陷的哀痛记忆以及眷恋乡土的浓郁情结,有着悲怆欲诉的激情跃动以及字里行间所表达出的粗犷豪放的性格。他们随即成为在上海有着特别象征意义的“东北作家群”。这一群体中有小说集《没有祖国的孩子》的作者舒群,因《八月的乡村》和《生死场》而名扬文坛的萧军、萧红,以及端木蕻良、骆宾基等。另外还有一对作家伉俪――罗烽与白朗。
  
  历经苦难,携手南下
  
  罗烽早年在黑龙江省呼海铁路传习所学习期间参加革命,并加入中国共产党。他的直接领导人是时任中共满洲省委军委书记兼哈尔滨市委书记的杨靖宇。年轻的罗烽,洋溢着青春朝气,充满革命热情,尤其对文学艺术的爱好给杨靖宇留下极深印象。在他担任中共呼海铁路特别支部代理支书不久,杨靖宇直接调他与金剑啸一同负责北满的革命文艺活动。他们联络并团结了时在哈尔滨的萧军、萧红、舒群、金人、达秋等左翼作家,创建了“星星剧团”,演出进步戏剧。同时通过掌握《大同报》副刊《夜哨》和《国际协报》副刊《文艺》、《国际公园》的编辑权,发表了大量的进步文学作品。其中有罗烽的讽刺独幕剧《两个阵营的对峙》、《现在晚了》,短篇小说《口供》、《胜利》以及中篇小说《星散之群》以及大量诗作。
  这时的罗烽,已与黑龙江省立女子师范学校肄业的表妹白朗结婚。
  罗烽与白朗从小在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罗烽成熟大气、才华横溢,白朗性格开朗、活泼可爱。他们的婚姻没有太多的卿卿我我和罗曼蒂克,而是属于东方传统的模式。他们相敬如宾,踏踏实实的生活多于浪漫的情调,道德上的责任多于情感上的缠绵。而对真理的追求和对文学的爱好,则是他们心心相印的情感趋同。
  婚后的白朗经杨靖宇的批准加入了党的外围组织“反日大同盟”,同时被指派为罗烽的助手。她的小楷字写得清秀隽丽,因此常常协助罗烽刻印蜡板,翻印中共满洲省委文件,编印抗日小报《江潮》。之后经组织批准,白朗投考国际协报,被录为记者,不久即主编该报《国际公园》、《妇女》等栏目。这时的白朗已显露出她的创作才华,发表了短篇小说《火》、《叛逆的儿子》、《她一直望到黎明》、《悚栗的光圈》等,另外还发表了中篇小说《四年间》,散文《回响》、《琴音》等作品。
  罗烽与白朗当时在哈尔滨已是很有名气的左翼作家,但他们也时刻充满着危险。1934年,白色恐怖笼罩着整个哈尔滨。在北满省委遭到大破坏后的不长时间内,罗烽即因叛徒告密被驻哈尔滨日本领事馆警察署特高课以共产党嫌疑犯罪名逮捕,并遭严刑拷打。但罗烽始终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年轻的白朗同样也承受了巨大的苦难和考验。白朗说:“那时,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也忽略了一切痛苦……我准备用头颅去迎接野兽的爪牙。当一个人把生命决心皈依于患难和死亡的时候,还有什么足以使他畏惧呢?”为救罗烽,白朗四处奔走,千方百计筹钱疏通关节。经过党组织的活动和呼海铁路二百多职工捐款营救,终使罗烽保释出狱。罗烽在狱中已近一年,受尽折磨。白朗见到虚弱疲惫的罗烽,心疼不已。
  哈尔滨显然已不能再待了。就在罗烽出狱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他们夫妇二人秘密离开腥风血雨的哈尔滨,取道大连前往上海。因为他们的朋友萧军、萧红已先他们到达上海,这是他们选择上海为目的地的一个因素。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上海蓬勃开展的左翼文艺运动亦深深地吸引着他们。
  
  文坛伉俪,相得益彰
  
  萧军、萧红的家成了他们的临时落脚处。两个月前,正是罗烽、白朗在哈尔滨为二萧南下送行的。对此,罗烽曾回忆说:“1934年初,满洲省委和满洲团委的大部分领导人都被捕了。局势越来越吃紧,这年3月以后,我们具体了解到党的不少上级机关遭破坏的情况。我们考虑要想方设法让萧军、萧红等一些比较突出的党外人士离开哈尔滨,以保存实力。我们请示了上级,组织上很干脆地回答:劝二萧撤退。”于是,罗烽婉转地向二萧透露了一些情况,劝说他们离开哈尔滨,并凑了些钱给他们。萧军、萧红临行之前,罗烽、白朗与金剑啸、金人一起在天马广告社二楼画社为他俩送行。送行仪式很简单,不过是买了一瓶高度白酒和一点花生米,一边吃,一边喝,一边哭。依依不舍的文人情感挥洒得淋漓尽致。
  正是缘此不同寻常的友情,萧军、萧红对罗烽、白朗的到来表现出热切的欢迎之情。当时的萧军、萧红是寄住在上海法租界的一位律师家里。考虑到两家人住一间屋有诸多不便,罗烽与白朗不久便搬到舒群租住的法租界华美里亭子间。生活虽然很窘迫,但面对诸多朋友,面对全新的上海文化环境,他们还是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情。
  罗烽和白朗是一对有着痛失家园之恨的作家夫妇,他们有太多的内心世界要倾诉,那是一种蓄积于胸而又呼之欲出的民族情感积淀和创作激情。于是,他们不停地写作,希冀以更多的作品来融入上海左翼文化的氛围。
  这年年底,经周扬介绍,罗烽与白朗一同加入了左联。在此激励下,他们夫妇的创作激情更是一发而不可收。其时《文学界》、《光明》、《文学》、《作家》、《中流》、《海燕》、《现实文学》、《夜莺》以及《申报・文艺专刊》等较有影响的进步刊物上均有罗烽白朗夫妇二人以东北为题材的作品问世。他们奋笔疾书,笔耕不辍,以多产的作品在上海刮起了一股“东北风”。
  《呼兰河边》是罗烽在上海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也是其代表作,由赵景深负责的北新书局出版。《呼兰河边》共有十三个短篇,以反映东北沦陷区人民抗日救国斗争和下层劳动人民的苦难生活为主题。作为东北作家,那奔腾不息的呼兰河所留给罗烽的印象是强烈的,永远挥之不去和无可替代的。之后,萧红同样以呼兰河为情感皈依的一部《呼兰河传》,带着强烈的地域感情色彩,亦深深震撼着读者的心。
  罗烽的小说主题鲜明、深刻,艺术风格深沉、质朴、真切。此后,罗烽又在良友图书公司出版了中篇小说《归来》。
  此时,白朗的创作成就并不在罗烽之下。她的短篇小说《伊瓦鲁河畔》、《轮下》、《生与死》以及散文《探望》均是很有代表性的作品。其间,每个字都闪耀着永远不可征服的民族精魂。《轮下》是一篇带有报告文学特点的纪实性小说,它以1932年秋哈尔滨大水灾为背景,表现了难民与日伪反动当局的斗争。小说情节中有难民代表被宪警推进囚车、他的老婆抱着孩子横卧在囚车轮下被活活碾死的悲惨场面,侵略者的残暴统治由此被揭露得淋漓尽致。后来有学者评价白朗的这篇作品说:“笼罩着凄楚沉郁的悲剧气氛,描绘了波澜壮阔的群众斗争场面,并且在描写时采用电影蒙太奇的结构手法,把人物对话、动作心理刻画,组合成一组组电影镜头,平行交叉,迭复剪辑在一起,使小说文简流畅,人物个性突出,情节跌宕,节奏明快。”
  另外,白朗还有散文《哀愁中》、《珍贵的纪念》以及短篇小说《女人的刑罚》、《一个奇怪的吻》等作品。每篇作品都感情浓烈细腻,人物栩栩如生,风格沉郁悲壮,字字含泪凝血。“我死了,无论谁都不要为我流泪,当我瞑目之前,我看见一个为我所爱的人,正向为民族而牺牲的大路走去,我仿佛也看见了他的血花,我是快慰地死了!” ――这是《一个奇怪的吻》里的主人公用左指写在垄沟上的几句话。她要死了,但仍然用对祖国的挚爱鼓励自己的爱人去为祖国牺牲。白朗这段时期的所有创作,都无一例外地表现了爱国主题,语言精练,富有文采和抒情味。从内容到形式都明显地表现出东北流亡作家群创作的共同特色。
  罗烽与白朗在上海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他们没有工作,经济窘困,以致在上海出生的孩子不幸夭折。他们生活动荡,数次搬家。但他们矢志不渝,相互激励,成为左联盟员中少有的在艺术创作上并驾齐驱的伉俪。
  
  再次迁徙,告别上海
  
  1936年,白朗结识了她所仰慕的著名女作家白薇。以在《小说月报》上发表《苏斐》而叩开中国文学大门的白薇,当时在左翼文坛已有很高的知名度。白朗经过三次搬家后与白薇成了邻居,随即她们成为好友。白薇、白朗因此成了上海左翼文坛常被提及的“两白”才女。
  这一年,在白薇的影响下,罗烽、白朗一同加入了左联解散后新成立的上海文艺家协会,融入了一个新的进步文学社团。这时的白朗在与金人合编《夜哨小丛书》的同时,开始梳理自己近期发表的一些作品,拟出版一本集子,书名即为《伊瓦鲁河畔》。这本小说集直到1948年始由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1937年8月13日,上海抗战爆发。黄浦江上硝烟弥漫,同时也升腾起一种抗战的激情。上海进步文艺团体立刻投入抗日救亡的洪流,“上海文艺界战地服务团”随之成立,罗烽、白朗毅然参与其中。他们冒着炮火进行抗战宣传,同时在街头奔走呼号,募捐、慰劳伤员和难民。那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日日夜夜,对东北沦陷有着深深记忆的他们,甚至希望能够直接拿枪参加拯救祖国的战斗。他们在祖国的苦难中变得更加坚强了。白朗在散文《一封不敢递的信》中说:“从踏上了祖国的土地,我们便蜷伏在上海租界里。为了信仰的关系,我们依然不能畅所欲为,依然受着无形的监禁。然而,从抗战发动以后,祖国总算解放了我们,我们的信仰已获得了广大的同情,如今,我可以自由地在人群中高呼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了。妈妈,你该高兴,你的女儿已经跳出了苦闷陷阱,让无限的欢欣与兴奋拥抱着了。”这是罗烽、白朗以及一切投身到上海抗战中的文化人的心声和呐喊。
  然而,上海战事的发展未尽如人意。9月,随着上海形势的日趋紧张,在中共地下党组织的安排下,进步文艺界人士开始分批撤离上海。罗烽、白朗夫妇与沙汀、任白戈、舒群、丽尼、杜谈等人在首批撤离名单中。
  又是一次人生的迁徙,同样熏染着烽火硝烟。罗烽、白朗离开上海前往武汉,从而结束了在上海近两年的左翼文艺生涯。他们在武汉参加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工作,后因罗烽只身投军山西临汾,他们之间有着短暂的分别。孤独的白朗以《西行散记》为题,发表了十几篇记述她生活、思想和感情的文字,集结与传递着她的思念。
  1938年,罗烽与白朗会合并抵达重庆。次年,他们又与杨朔、宋之的、杨骚、葛一虹、方殷、袁勃等十四位作家一起参加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组织的“作家战地访问团”,开始了以作家身份记录抗战的一段特殊历程。■
  (责任编辑/吕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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