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星 天幕一颗星

     李伯安,是人类艺术天幕上的一颗璀璨之星,我景之仰之。虽然,我和他并不相识,但是,我和他另有一段缘分。   今年,他远行十年了,我觉得他已离开很远很远,又觉得他离我很近很近……
  因才情横溢、作品不朽却英年早逝而令世人无限扼腕叹息者,这十年间,伯安先生是极其典型的一位。生前,他淡泊名利,睥睨炒作,甘于“面壁十年”,终将自己的全部激情、全部心血、全部生命和全部灵魂化作了一幅不朽之作《走出巴颜喀拉》。
  对于他的人品、人格,对于他的画品、画格,我国文化艺术界的重腕评论家,都站在学术的前沿、世界的平台乃至历史(特别是绘画史和艺术史)的高度,作出了很中肯的评价。比如,刘骁纯称他“是个殉道的艺术家”;翟墨称他的作品是“中华民族的无价之宝”;林木说“他的生命也将永远与他的不朽的艺术同在”;刘勃舒说“李伯安就是20世纪画坛的骄傲”;刘大为说“李伯安如同一个巨人矗立在20世纪的中国画坛”;冯骥才称他是“罕世和绝代的画家”;黄永玉说“中国,有他一个就够了”;上海时年八十五岁的著名评论家邵洛羊把他和盛唐的吴道子、北宋的武宗元、明末的陈洪绶并称为“中国绘画史上的四根擎天柱”,并说是他们“撑起了人物画领域的朗朗乾坤”…… 这样的盛誉和评价,对于当代画家来说,有几人能够企及呢?
  回想起来,伯安先生“面壁十年”的前期,我还在河南日报社任总编室主任。由于伯安先生前自囚艺术牢笼,默然磨剑,了无声息,加上我职守编报夜班,晨昏颠倒,很少涉外,所以我和他不仅无一面之缘,甚至我连他的名字也不曾听闻。
  那时候,报社的校对、检查、资料、图书、时事、美术和出版编辑统归总编室领导。一天,美术组组长吴懋祥先生颇为郑重地对我说:“河南美术出版社有位年轻画家,人太老实,平时很少在报刊上发表作品。其实他的画画得相当好!我们的美术专版给他发几幅作品如何?”
  吴懋祥先生是位极有声望的著名老画家,我特别敬重他。便道:“您老认为可以,自然可以,当然可以。”后来,作品见报之后,我才知道这位年轻的画家叫李伯安。
  事情就这么简单。
  时过不久,伯安竟托吴懋祥先生捎来一幅作品赠我。那是一幅四尺斗方,取自唐代著名诗人王维《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一诗的诗意。虽然笔墨粗辣,构图简略,但一具山石、一丛红叶,已将苍翠寒山、孤烟落日的意境写出来了。特别是那位倚杖老者,长髯若飘,闭目听蝉,仅寥寥数笔,其潇洒的意态,安闲的逸情,旷达的心境,高远的胸襟便呼之欲出了!画幅的右边,除题有“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的诗句外,还特别题写有我的名字,我自然十分珍惜地珍藏起来了。事后,我只给他打了个电话表示感谢,却未能够当面致谢。再后来,我奉命去筹备《大河报》,夜以继日的奔忙使我失去了更多与书家、画家直接接触的机会。
  1998年,突然石破天惊:李伯安为百米巨作《走出巴颜喀拉》累死了,年仅五十四岁。犹如响雷炸天,顷刻噩耗惊世!当他的《走出巴颜喀拉》走出他空旷而简陋的画室,走出郑州,走出河南,一步步走向社会、走向全国、走向五洲四海的时候,世界艺术的天幕上,豁然亮起一颗璀璨之星!
  这些年来,我时常凝望这颗星,默默地表达我越来越浓的敬重之情,也默默地承受着越来越重的痛惜之情!
  
  敬重,是敬重他的品格。一张报纸的副刊或画刊,要办出风格,办出品位,办出影响,离不开名家、大家的鼎力支撑。报纸上发表了他们的作品,应该表达感谢之情的是媒体的编辑,应该接受感谢之情的是作家和画家,这是很明白的道理。伯安大概受中国“滴水报泉”这一传统美德影响太深太深,硬是把这个关系搞颠倒了,受到了别人一点点帮助,就惶惶不安,立即就要酬谢,立即就要报答。仅此,就显现出他的精神是多么无私和纯洁,他的品格是多么值得敬佩和敬重!
  痛惜,是痛惜他的早逝。一幅《走出巴颜喀拉》,长一百二十一点五米,高一点八八米,画出二百六十六个真人般大小的人物,且用泼墨和细描相辅相成的艺术手法,不仅构制了极其宏大的场景,而且充满了极其复杂的细节。从1988到1998,他寂然面壁、呕心沥血长达十年。最后,竟一头栽倒在画室门前,将五十四岁的生命一同融入自己的绝笔之中……他赠给我的画,落款时间是“壬申年冬”(即1992年冬),那正是他的创作最繁重、最紧张、最疲劳的时期,他是如何挤出一点儿宝贵的缝隙,如何平缓一缕澎湃的激情,如何利用砚边的余墨,如何吟咏一首王维的诗篇,从而为我创作了一幅韵味隽永的诗意图?这些,我都不得而知。只是,我在想:他的任何一笔一墨,一涂一抹,都会加重他的颈椎疾病,都会增添他的疲劳,都会消耗他的心血……所以,他赠给我的虽然只是一幅斗方,表达的却是连同生命在内的绵绵真情!
  伯安,你走得太匆忙、太骤然、太可惜、太叫人难以承受了!
  蓦然仙逝作远行,
  绝唱一阕成永恒。
  生命之火虽短暂,
  化作天幕一颗星。
  伯安,为你,我永远在凝望着;为你,我永远在思念着;为你,我永远在祈祷着……■
  (责任编辑/吕 静 电子邮箱:meizi0312@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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