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大自在" [生命的大自在――柯云路]

     柯云路一直是中国争议最大的一位作家。1980年,他的处女作《三千万》获得了当年的全国短篇小说一等奖。当笔者问及他当年得此大奖的感受,他说,当然也有惊喜,但并不意外,因为他那时志向就很大。1984年,《新星》出版,1986年被改编为电视剧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盛况空前。这本书被海外媒体称为 “改变了中国的某些政治格局”。自此,柯云路一直保持着对人类及社会重大问题的关注:官场、商界、教育、传统文化、心理人格、婚姻……但是,他也一直是文坛上最孤立的一个人。他说自己绝对不应酬政治,不应酬文坛,没有应酬过任何一个人,不参加任何流派,不参加一次作协代表大会。这是一种风格,也是一种姿态。他说过,没有放弃的勇气,就没有拿起来的力量。
  他最新出版了《曲别针的一万种用途》(河南文艺出版社)。带着对他本人和新书的好奇,笔者在北京独家走访了柯云路。
  
  做出一个对人心理进行有效训练的文本
  
  笔者:为什么会有《曲别针的一万种用途》这个书名?
  柯:这是一本关于情商训练的书,也是从心理学角度讲述成功学的书。曲别针的一万种用途是喻指,意指开放自己的思维模式,冲破对自己的局限,做一个有无数种用途的人。这本书以一些通俗易懂的案例牵引每个人的心理素质得到有效提升,进入成功、健康、自在的境界。
  笔者:听说这本书内容主要源于您在北京一所大学作的几次讲演。当时情况是怎样的?起到什么效果?
  柯:我一直在作有关教育的研究。而作教育的研究,是从文化开始的。开始是研究文化人类学,那时候就想到了对人的塑造,我想通过教育的方式,重塑我们的人格。这个效果还挺好的,人有很多东西可以很快就发生变化。
  笔者:效果那么好,为什么只作了一所高校?没有再接着多作一些学校,影响更多的人?
  柯:对我来说,我的使命并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搞这个试验。我只需要做出一个文本来。我想通过这么一个实践,做出一个训练的模式,总结出一种经验,做出一本书。而这本书,是可以供很多人来尝试的。这才是我想达到的目的。
  笔者:现场听您讲座的学生听完之后有哪些变化?
  柯:当时气氛非常热烈,很多学生都感觉到自己发生的变化,给我写信说,终生感谢这次讲课。有的学生说,从此找到自己的舞台了,找到自信了,找到真正的人格了,人生得到一次解放。
  笔者:情商是不是像智商一样,有很多与生俱来的先天因素?有的人没经过什么学习和训练,心理素质就很好,社交能力、自我表现的能力就很出色;而有的人即使经过很多有意识的自我训练,可一面临外界,仍然达不到他所想要的那种自如自在的境地。这问题您怎么看?
  柯:这个“天生”要这样理解:少部分,和遗传有关;大部分,和从小受到的家庭影响、环境影响有关。在小的时候,比如从一岁到五六岁的时候,人的情商和智商在很大程度上在这时打了一个基础,也可能好,也可能不好。在小的时候,形成一个小后天。比如家长在你小的时候老压制你,老不鼓励你,你遇到怯懦的时候,他继续给你不良暗示,最后你就成了这样了,最后长大以后就以为是先天的――其实是一个小后天。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家庭环境造成的。这些东西,你要想变,也一样可以变。在小学阶段可以变,在中学阶段可以变,到大学阶段还可以变。越变得早,越好变。越变得晚,也不是不能变,你只要有方法有决心,也一样可以变。什么时候都可以变,只要你愿意变。
  
  我的孩子从来没做过噩梦
  
  笔者:那您的家庭教育是不是对您有很好的影响?
  柯:对,这一点儿我非常感谢我的父母。我父亲是个工程师。我对教育的总结,最最缘起的体验,是父母对我的教育。他们的教育特别简单。我总结了很多成功人士。我觉得很多成功人士,恰恰是他们父母很少干预孩子,父母让他自由发展。我觉得父母对我最好的影响,我总结过一下,有几条,其中第一条就是尊重孩子,不干预孩子,不约束孩子,不唠叨。我父母其实就没管过我学习。
  笔者:那您怎么就能有对学习的巨大兴趣呢?
  柯:他们只是对你这个孩子特别信任和欣赏。他们那种微笑面对你的态度,让你对学习有了兴趣,仅此而已。我父母从来没有说陪读啊、检查你学习、督促你学习什么的。他对你也从来不训斥,不唠叨。他们老是很欣赏你。比如我拿一篇作文回来了,我爸就特别高兴,说你写得真好,你怎么能写这么好!家长对孩子的态度特别重要。
  笔者:您刚才总结的好家长还应该具备哪些?
  柯:最坏的家长是唠叨式的家长。唠叨式、埋怨式、数落式、训斥式的家长,是最糟糕的家长,最失败的家长,最愚蠢的家长。如果是这样的老师的话,也肯定是最失败的老师。
  笔者:但这样的家长恰恰很多,非常普遍。
  柯:对。有些话,足以毁灭一个孩子。可家长天天说,能不毁灭吗?我跟那些家长说你这么大一个人了,你想想你单位的领导批评你几句,你脸色都那么难看,何况孩子呢!在单位,领导夸你一句,你还得高兴好几天,何况一个小孩?像我的家长,就是对我欣赏,对我夸奖,对我放心,根本不管我。性格如此,形成的人格就是这样的。我用我父母对我的态度对待我的孩子。
  笔者:有些人成功了,但代价非常大。
  柯:对。我就讲成功、健康、自在,我讲的是要这三方面都成功,这才全面。所以我希望年轻人用适当的方法改变自己,要有方法。
  
  在我眼里人没有缺点,全是特点
  
  笔者:这些年一路走来,您最艰难的是什么?怎么走过来的?
  柯:在我心目中,人生都是有起伏的。有高潮的时候,也有低潮的时候。我觉得经过人生的锻炼,我所得到的信念就是对所有的事情都要能够接受,有乐天知命的那种状态。你要问我什么是最困难的时候,我几乎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思索过,我没有想过。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你知道它是暂时的;在你得意的时候,你要知道这也不是永久的。人生都是这样起伏变化的。 孔子的说法,《道德经》的说法,《易经》的说法,它都告诉你,人在生活中,要“与时偕行”。就是时势往前发展,你就往前发展。这个时势处于低潮,你就要耐心等待。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顺利的时候,我也没有什么惊喜。我可能会有居安思危的意思。你们觉得我倒霉的时候,我也没有那么悲观。我觉得这是修养身心的特殊阶段。人要善于面对这种起落。有人觉得起是好,落是不好,我不这样认为。天下没有绝对好的东西,也没有绝对不好的东西。它们没有好坏,就看你怎么利用。你利用得好,都是好事。利用得不好,也会带来坏事。
  
  笔者:在您的人生经历中,有没有曾经遇到一些心理症结、心理问题?如有,您是怎么解决的?
  柯:一个人不可能没有问题。谁要是说他一生中没遇到问题,那肯定是假话。人就是在通过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得到智慧。如果一个人有一点儿智慧的话,他不是没有遇到问题,他只是没有被问题挡住,他可能遇到的问题比别人还多一些。可能我的起伏比较多,比如我看起来是成功的,只不过是我没有被问题挡住。一般人都想知道,这些人有什么成功的具体的故事,对我来说,这都已成为历史。哪一个问题在我心目中都不占有位置。我最关心的问题是,现在,我做什么;现在,如何面对世界;现在,我要解决什么问题。如此而已。
  
  每个人都要面对虚无
  
  笔者:您在书中说过,永远要找到让自己自信的东西;但也有一个著名作家说:“一个没有虚无感的作家不会是一个好的作家,这说明他缺乏高贵的精神。艺术工作者永远是站在世界的边缘,他的身后是巨大无边的空虚。”我观察生活中的人也确是这样,一个有文学感觉、文学灵性的人,往往是在现实中生活得并不好的人,对现实更加无力的人,这样,他的内心往往更加敏感而虚弱,所以他感觉到的伤害和郁积也就更多。怎么处理好这两方面的关系?
  柯:很多作家都说自己很脆弱。作为人,一个人也好,或整个人类也好,永远有两方面的倾向:一方面是那种自信的、蓬勃的,很有力的,很现实感的。可人类还有另外一种倾向,宗教的、虚无的、空洞的、苦闷的、回避的、出世的。遇到挫折的时候,想要出世,要回避,要远遁。每个人也都有这两种倾向。包括很多成功者,在鲜花堆满眼前的时候,他也会感觉巨大的虚无。干吗呀,什么都得到了。但是他感觉很虚空。托尔斯泰每写完一部长篇,都有整整一年时间里会陷入虚无状态中,无所事事,每天在阳光下打盹儿。每个人都有两种状态,都很正常。我有的时候显得很自信,很积极,有的时候也感觉很虚无。我也会有这种状态。两种反差都很强烈。这是很正常的。每个人都有这两种倾向,每个人这两种倾向是不一样的。第一种倾向强,适合于去搞政治,搞经济,搞科技,做生意,搞策划。第二种倾向强的人,适合搞宗教,搞文学,搞艺术。如此而已。你看清自己,基本特征是哪种强,适合干什么,看清自己此时此刻是哪种强,如此而已。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有时候这种倾向强,有时候那种倾向强,顺其自然而已。
  笔者:多年来,您一直远离各种文学流派,不凑任何一种热闹,但您这么多年几乎没有任何停歇,作品层出不穷,好像您一直在过着极其单纯的读书、写作、思考的生活,但您的很多作品,比如前几年的《超级圈套》、《成功者》、《东方的故事》等又表现出极高的概括和反映急剧变化的社会生活的能力和气度,那您的写作资源都怎么来?
  柯:艺术家要靠艺术家的敏感,不能靠傻乎乎地混时间。有的人,可能在这个圈儿里混了多少年,但没有写出一部作品,因为你没有艺术家的敏感。但可能对于另外一种人来讲,他可能接触几天,听一些人讲一些故事,就足矣。
  
  不要毒化写作
  
  笔者:近年,您的文学类书写得少了,非文学类的书写得更多,比如心理学类的,励志类的,哲学思考类的等,从回应现实、对这个时代发言这个角度来说,您是否觉得这是比文学更有效、更直接的方式?
  柯:没想那么多。写东西,对我来讲,多少有点即兴的感觉。写作,还是要有些心血来潮的东西。包括你选择什么项目,也要有心血来潮的东西。不能作太多的思考。觉得哪个意义更高,价值更大,那样太功利了。我现在高兴了,有时候写写博客,也有时给人写点小文章。当时有什么感觉就写什么。
  笔者:现在社会发展越来越快,很多人尤其是职场中人,都有气喘吁吁、跟不上趟儿的感觉,都有这样那样的焦虑、积郁,压力很大,您有没有这种感觉?如何排解?
  
  柯:我觉得我对这个阶段,应该早就超越了。但我是有体会的。
  笔者:那是因为您远远比一般人更有支配自己生活和时间的自由,可是职场上很多人没有。
  柯:这个自由,一个是要挣来。还有一个,在于自己的把握。同样的事情有的人做得自由度大,有人做得自由度小。比如做一个作家你贪心太多,功利主义太强,有一个庞大的写作计划,各种欲望太高,那肯定就很不自由。哪个都想占全了:又想写东西,还想搞社交;哪个都想不误:讲学、出国、参观、访问。哪个都要占全了,你能自由吗?你自由不了。在这一点儿上,我可以做到相当绝对。我不接电话,拒绝一切应酬。
  笔者:但是很多应酬,对于写作的人来说应该是观察生活的资源?
  柯:我可以告诉你,大多数应酬不能成为写作的资源,而是成为写作的负担。作为一个作家,我放弃的东西很多:各种各样讲学的邀请,出国的邀请,访问的邀请。各种各样的选举,像选举什么省里的作协主席、副主席等。各种评奖,评职称,我一次都不参加。全国作协代表大会,我一次都没参加过。我好赖算一个……还算一个著名作家吧(笑),我没参加过一次。
  笔者:觉得没必要?
  柯:没必要。我不混圈儿。当然这一切都有代价。但一个人要知道什么叫放弃。没有放弃的勇气,谈不上拿起的勇气。放弃很重要。不要心太毛。写东西需要沉静。要用一个安静的心态看待不安静的世界。我一直是把写作当做日常生活,当做人生游戏的一部分。我不是自己逼着自己写作,不是毒化写作。很多作家被写作毒化了。有的人太着急,太玩命,把写作当做什么使命,特别累着自己;还有的是有特别实际的目的,想得奖,想出版,想畅销,想法一大堆。
  笔者:您每天大约写多长时间?
  柯:没有准头。这是我从来不回答的问题。你们老有人问我每天写多少字,每天写多长时间,这都是误区,都是对自己的禁锢。每天写多长时间,是毒化写作的关键词之一。还有每天写多少字,多少进度,这也是毒化写作的关键词。不要有那么多功利目的,不要有那么多的进度和计划,不要赶什么。另外就是写作不要应酬,各种应酬都不要做。我一个字的商业文字都不写。
  
  两个多小时的访谈结束。这是在一家豪华酒店的大堂里,谈话中笔者两次提出点点儿什么茶水之类的。第一次,柯云路说“一会儿再说”。第二次他说:“不用。我谈话的时候一般不喝水。”结果,这是一次没有任何消费的谈话。没有点单、等候、端起茶杯及喝水的动作,没有任何干扰与中断,是一个非常纯粹的访谈。笔者似乎突然明白了,他这些年来,为什么能写那么多书,做那么多事――他能如此纯粹,一直做着纯粹的事,纯粹地做着他自己。也许正是他的这种单一、纯粹才会把其生命还原到一个大健康、大自在的状态。■
  (责任编辑/刘晨芳 电子邮箱:jinlingzi126@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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