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话动词重叠式加补语的语法化考察_动词补语

  摘 要:上海话存在一种动词重叠式加补语的特殊语法格式。本文通过动词重叠式加补语“VVC”的语法化考察,发现了从“V一/+XVC”式到“VVC”式的语法化规律。并且系统阐述了该结构语法化过程中的一个特殊形式“V一VC”,证明了在上海话中“VVC”是由“V一/+XVC”格式中的“一”或者“X”的脱落发展而成。从历时的平面分析了上海话“VVC”的发展历程。
  关键词:上海话 VVC 语法化 发展历程
  
  一、从“V一/+XVC”式到“VVC”式
  从明清时期,特别是晚清时期外国来华传教士的语料中,我们可以发现许多“V一/+XVC”的语料,但是在目前使用的上海话中,“VVC”式已经相对稳定下来。数词“一”和“�”“个”等“+X”更加虚化,而虚化的结果使得“+X”脱落。因此,形成了从“V一/+XVC”式到“VVC”式的语法化过程。
  “V一/+XVC”式的例子:
  (1)道理讲来清水夹夹,不紧结。Il a preche froidement, sans vie(Dictionnaire Francais-Chinois,1896:252)
  (2)铲刀柄脱者,装一装好。(Lecons ou exercises de langue Chinoise,1883:187)
  (3)再粉一粉白(Dictionnaire Francais-Chinois,1950:709)
  我们认为“V一/+XVC”中未脱落“一”的“V一VC”式在上海方言中还偶然能够发现,但是即将全部消失,而由“一”的变化形式“+X”构成的“V+XVC”式则已经在上海方言中完全消失了,最终直接省略“一”的“VVC”式被保留了下来,而且目前使用频率较高,结构十分稳定。下面我们将对这三种情况分别进行考察。
  还未脱落“一”的“V一VC”式在拉布安(Paul Rabouin)编写的《上海方言松江方言词典》(Dictionnaire Francais-Chinois,1896)中大量出现,一共出现了11例。同期,在拉氏的《上海方言课本》(Lecons sur le dialecte de Chang-hai)中也出现了5例。蒲君南、布尔乔亚(Albert Bourgeois)在编写《法华上海方言词典》(Dictionaire Francais-Chinois, Dialecte de Shanghai,1950)时参考了拉氏的词典,但是在蒲氏的词典中该格式的用例只出现了5例。可见,该格式的使用频率已经有所减少了,但是这些还不足为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我们又查找了许宝华、汤珍珠主编,游汝杰、钱乃荣、石汝杰、沈亚明编辑的《上海方言词汇》,其中只出现了一个用例。如:
  (4)郭:①液体液摇而溢出:汤当心郭翻脱。②摇动水以涤器:拿搿只瓶郭一郭清爽。(《上海方言词汇》,1991:249)
  这说明该用法出现的频率已经越来越少,从笔者的语感来说,在年轻人当中,该用法已经不能使用了。年轻人会把“郭一郭清爽”说成“郭郭清爽”。
  由“一”的变化形式“+X”构成的“V+XVC”式,由于“+X”的完全脱落,最终都变化为“VVC”。从语法化的程度上看,“VVC”的语法化过程还并没有完成,从历史语法的角度来看,人类的语言都在语法化的一个层面当中,实词虚化之后,从虚化到更虚化,最终到脱落的过程,使得语言的形式一直在变化当中。
  二、一个语法化的旁证:“V一VC”的产生
  根据贺卫国(2008)的考察,许多吴籍作家所著明末时期白话文小说,如《鼓掌绝尘》《型世言》《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野叟曝言》《南西厢》《清夜钟》《韩湘子全传》等,文中多存在“V一VC”结构。
  在《型世言》中,“V一VC”共出现9例。
  (5)富尔谷道:“我说叫先生阿爱也晓得有才,二来敲一敲实。”(第13回:231页)
  (6)只见李都管道:“呆小官,这又不是你去拐带,又不是他逃来,这是天灾偶凑,待我们寻他爷和娘来说一说明,表一表正。”(第25回:431页)
  (7)掌珠正在船中等得一个不耐烦,道:“有你这样的人?一去竟不回。”于伦道:“没有轿,扶着你去罢!”便把一手搭在于伦臂上,把鞋跟扯一扯上,上了船岸。(第3回:54页)
  在《鼓掌绝尘》中“V一VC”共出现5例。
  (8)庄上人道:“果然就是,这正是请也请他不来的。今日既到敝庄,难道干修罢了?决然要替我们把妖怪除一除去。”(《鼓掌绝尘》,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200页)
  (9)快替我烘一烘干。(夏敬渠《野臾曝言》第十五回)
  (10)我要和你佛殿上耍一耍去。(《南西厢》第二十四出)
  许多吴籍作家所著清代白话文小说,如:《官场现形记》《泪珠缘》《十尾龟》《荡寇志》《商界现形记》《最近官场秘密史》中多存在“V一VC”结构。
  (11)(主人)要他们把帐算一算清。(《官场现形记》第二十一回)
  (12)且把周三次日约着黑牡丹,三星里借房子,小花园吃茶的一节事,搁一搁起。(《商界现形记》第三回)
  (13)这边的事,我且搁一搁起。如今又要说到六相娘子。(《最近官场秘密史》卷十六)
  明清时期吴地文学兴盛,文学著作颇多。我们大胆猜测当时吴地的小说作家在撰写文学作品的同时,也无意间将自己的方言用语融入到了写作当中。从前文得到的结论,与“V一VC”结构并存的省略“一”的“VVC式”和由“一”的变化形式“+X”构成的“V+XVC”式是否在吴地作家的小说中同样存在?如果不存在,那么,“VVC”结构直到清代,至少到明代晚期才开始使用。
  经贺卫国查证,《鼓掌绝尘》与《型世言》两本书中只发现了两例动词重复后带补语的句子。
  (14)每日间硬着心肠,捱过日子,实不比杜兄心心念念得紧。(《型世言》第31页)
  (15)陈兄,你好没见识,别人见了酒席,巴不能勾撞将去,你却是他相招,反做做作作起来。(《鼓掌绝尘》第188页)
  由此可见,在明代“VVC”式并没有取得“V一VC”式,也没有形成许多变体。
  三、结语
  上海话“V一VC”格式的存在使我们发现汉语语法化的速度并不快,在原来的结构添加某些成分的同时,该格式的内部同时也发生变化,两种情况同时发生,在随后的清代时期产生了许多该格式的变式。“V+XVC”的产生使得“VVC”格式迅速形成,究其原因在于“+X”在方言中的脱落。
  
  参考文献:
  [1]许宝华,汤珍珠.上海方言词汇[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
  [2]徐烈炯,邵敬敏.上海方言语法研究[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3]钱乃荣.现代汉语的反复体[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0,(4).
  [4]贺卫国.“VV/V一V+趋向补语”格式源流考察[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8,(10).
  
  (张林华 上海 同济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 200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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