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艾青《我爱这土地》 那是历史铭记的，一天――2008年10月14日，中俄举行国界东段界桩揭幕仪式。阔别79年的半个黑瞎子岛回到了亲爱的故国家乡。“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梦寐不忘的生母，我要回来了……”
从那一天起，我就急切地盼望着，盼望着登临黑瞎子岛。终于在八月下旬一个不寻常的日子里，我来到了遥远的抚远县，捷足先登，我登上了咱中国的黑瞎子岛。
一
啊，黑瞎子岛!你这使我魂牵梦萦，久久向往，心中的岛!
黑瞎子岛亦称抚远三角洲，这里是祖国版图的“东极”，最早升起太阳的地方。东经“134°25’19――135°04’48”，北纬“48°16’38――48°27’03”，属抚远县通江乡。它不是江中的岛屿，而是黑龙江与乌苏里江汇流处的沙洲三角地带，一片富饶美丽而神奇的平原草甸子湿地，广袤无垠的绿色世界。它三侧环水，“面积旱季水小时350平方公里，汛期水大时324.8平方公里。”(《黑龙江百科全书》158页)由明月岛、黑瞎子岛、银龙岛等93个岛系组成。地理位置扼守着黑龙江与乌苏里江航运咽喉，是重要的战略要地。靠近哈巴罗夫斯克的东侧(包括明月岛)划归俄方，靠近中国的黑瞎子岛西侧(包括银龙岛)划归中方，中国收回黑瞎子岛面积约为174平方公里。
今天，我一踏上黑瞎子岛，迎着明媚的阳光，清新的微风，不禁十分激动，感奋不已，“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历史是难以忘记的。
按国际惯例，以河流为界限的国家以主航道划分国界。黑瞎子岛在黑龙江主航道的我方一侧，属于中国无疑。沙俄政府强迫清政府签订了不平等的《瑷珲条约》、《北京条约》，1858年俄国占领了黑龙江以北、1860年占领了乌苏里江以东，包括库页岛在内的120万平方公里国土，两个条约将这些国土割让于俄国。由于黑瞎子岛在黑龙江主航道中国一侧，俄方对该岛只是虎视眈眈，未敢占领。1927年12月因中国要求收回中东铁路主权，中苏两国发生战事，1929年11月苏联出兵中国东北，夺去中东铁路，占领了海拉尔。中国战败，中苏签订了《哈巴罗夫斯克协定》，苏联重占中东铁路同时强占了黑瞎子岛(包括明月岛，银龙岛)，将中苏边界划定在中国江岸而非按国际法以主航道为界。从那时起，黑瞎子岛沦陷在苏联管辖之下，新中国成立之后也未归还。我国政府曾多次要求按主航道划分边界。几经交涉，归还黑瞎子岛的正义要求均被拒绝。苏联解体后，中俄边界谈判的道路，仍然曲折而又漫长……
穿过历史的风风雨雨，顺应着时代前进的潮流，79年的春秋岁月过去了，半个黑瞎子岛终于回归中国，得之不易，两国领导人以高度的政治家智慧，面对现实，解决了中俄之间领土争端的历史遗留问题……
今朝黑瞎子岛，迎来了新曙光、新纪元、新景象……
“我们上车，来漫游黑瞎子岛!”黑瞎子岛生态园工程总指挥周茂方响亮的这一句话，使我从旧梦遐想中醒来，神情一振。他告诉我，要想在黑瞎子岛我方转一天，游览它的全貌，必须坐车行驶，徒步，走不过来。“岛北面从黑龙江主航道(黑龙江干流与抚远水道交点)零公里到苏联伯力北侧黑、乌两江交点止长为62公里，东与东南面从黑、乌两江交点起，沿乌苏里江干流的主航道与抚远水道交点(通江口)长为40公里，岛南面从通江口沿抚远水道逆流到零公里处长为35公里……”(《黑龙江百科全书》158页)
我高兴地坐上了他的越野吉普车“黑BA3002”。车子沿着一条被称为“引桥”的沙石铺就的土路，驶上了黑瞎子岛。
坐在车上，他侧身与我谈话，指着岛上施工现场，目光一闪，成竹在胸地说：
“一条通往黑瞎子岛的最宏伟现代化大桥正在修建，号称神州东方第一桥，以后登岛会更快更方便。”
车子在黑瞎子岛上快速行驶……
黑瞎子岛，我来了!
透过车窗，我的前方满眼新绿，郁郁葱葱。一片片茫茫的草甸子湿地，一片片繁茂的柳条通，挺立着的一棵棵杨树、榆树、松树，充满勃勃生机。回身一望我们通过的这条新修的柏油马路，像一条长长的银色飘带伸展在绿树绿草的海洋上，我们的车子，碾上了第一道辙印，开垦了新路。
迎面高高耸起的“美哉黑瞎子岛”牌楼吸引了我们的眼球，一副楹联鲜艳夺目：
“勇于开拓绣宝岛新貌担龙江重任；无私奉献展北疆风采迎美丽朝阳”。
车子停在路边我们下了车，周茂方手指着远方一座新建的欧陆风情的别墅小楼，深情地说：
“为了开发黑瞎子岛上旅游，活跃对俄边境贸易，我们以60天的工期，创造了奇迹，盖成了那座小洋楼，你看多美呀!”
我放眼望去，只见那美丽的别具一格的小楼，掩映在绿树花丛中，犹如安徒生童话中所描绘的风光一样诱人。
“你头一回登上黑瞎子岛时，第一感觉是什么?”我问。
周茂方瓮声瓮气地快乐回答：
“中国人的自豪感!”
年轻的司机郑帅接过话茬儿笑笑说：
“我第一次上黑瞎子岛开车时，与在别的地方开车感觉不一样，有中国人扬眉吐气的感觉。”
他们的话是发自肺腑的，激起了我深切的共鸣，登上黑瞎子岛，作为一个中国入，自豪感怎能不油然而生?
我们的眼前，只见一座新建的边防哨所�望塔巍然屹立，塔顶一面火红火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猎猎飘扬，像燃烧的火焰烤红了蓝蓝的天……我望着这面飘扬的国旗，情不自禁想起了那首歌：“五星红旗，飘呀飘，为你骄傲，为你自豪，你的名字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周茂方指着那哨所�望塔告诉我说：“中国东方第一哨，耸立在黑瞎子岛上!”
我们从容地走在我方乌苏里江畔。眼前一道长长的铁丝网蜿蜒而去，这就是划定的中俄国境线，穿过野花和草丛伸延到远方……只见俄方一座尖顶红色木结构东正教教堂，静静地坐落在土坡上，与我方的距离，近在咫尺之间。据说中俄谈判时，我方以大国风度，释出善意，同意将那个教堂完整地留在了俄方境内。
蓝色的乌苏里江，风平浪静，潺潺奔流，仿佛在低吟着悲壮凄婉的歌谣，如泣如诉……
举目�望乌苏里江彼岸景色，哈巴罗夫斯克(伯力)的城市轮廓，遥遥在目，隐约可见……
站在景色绮丽的黑瞎子岛上，有看不够、看不完的迷人风光，也有说不完道不尽的话题。不知不觉，到了正午时分。周茂方已安排好，他带领我去他的临时工棚办公室，休息吃午饭。
这是他指挥着七百多人建设队伍的简陋办公室。房前簇拥着一片盛开的鲜花，几棵新栽的小松树生机盎然。我们走进室内，窗台上摆着的花盆里，鲜花怒放。墙壁上挂着两幅规划蓝图：《黑龙江省黑瞎子岛现代生态园规划设计图》、《生态观光植物园规划图》，夺目生辉。
他满怀信心地说： “工程建设进展速度特快，已经完成办公楼等建筑物4243平方米。岛上将开放边贸和旅游，黑瞎子岛将建设成为神奇迷人的中俄友谊之岛，和谐自由之岛。”
、
我们在板凳上就座，一边吃饭一边交谈，他热情地说：“今天吃的都是黑瞎子岛上的乡土饭菜。”他指着摆满一桌的豆角、黄瓜、倭瓜、茄子、木耳、蕨菜、金针菜、西红柿等大碗菜肴，“这菜有的是，我春天栽种在黑瞎子岛上，现在长得很旺，我一早摘下来招待你，很新鲜。”他又指着那大盘的炸鲫鱼、炖鲇鱼说，“这也是刚从岛上河汉子新打的鱼，这鱼没有污染。”
我感动地说：“在黑瞎子岛上吃饭这么丰盛，也太麻烦你们啦。”
他摇摇头，笑着说：“你是文艺界、新闻界，唯一的第一个来到黑瞎子岛上采风的人，有缘分。”
他告诉我，黑瞎子岛渔产非常丰富。黑龙江、乌苏里江盛产“三花五罗”(三花：鳌花、鳊花、鲫花，三种鱼合称；五罗：哲罗、法罗、重罗、雅罗、胡罗，五种鱼合称)，还盛产大马哈鱼、鳇鱼、鲟鱼。每到秋季，成熟的大马哈鱼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由鄂霍次克海洄游涌入黑龙江……那黑龙江的鳇鱼，是进贡皇上的贵重大鱼，重量最轻达一百公斤，鳇鱼最重可达五百公斤，用拖拉机拽着运输……抚远县被称为“大马哈鱼之乡”。他还告诉我，黑瞎子岛上黑土地超级肥沃，草原茂盛，湿地水美物饶。人说：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插根筷子能发芽……
多么富饶美丽神奇迷人的黑瞎子岛!
二
午间休息了片刻，我们又坐上了司机郑帅驾驶的那辆越野吉普车，继续自由地游历黑瞎子岛，地势坑洼不平，新开的道路曲折颠簸，艰难地行进，跑了一小时许，车子停在了黑龙江右岸。
我们下了车，驻足黑龙江畔。
啊，滚滚奔流的黑龙江!你就是由于水中溶解了大量腐殖质而水色黝黑，状如蛟龙奔腾而得名的黑龙江吗?满语萨哈连乌拉，黑水之意。你就是流经4370公里，穿越中国、俄国、蒙古国三个国家的国际界河吗?我看到的黑龙江水是褐黄色，宽阔的江面像海洋一样，连接着俄方的彼岸，水流缓慢，风平浪静，一泻千里……
一座庄严巍然伫立的界碑，映入我们的眼帘：界碑上方镌刻着的红色国徽图案，闪闪发光。下方镌刻着的“中国259／4(1)2007”字迹，十分醒目鲜明。我们站在界碑前，向国徽致注目礼，一种神圣庄严的情怀燃烧在心头。界碑的一侧，草坪上矗立着一块牌子，上边印有中国和俄国国旗，以中、俄两种文字书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与俄罗斯联邦国界东段界桩揭幕仪式，2008年10月14日”，它记载着黑瞎子岛回家时，那个历史意义深远的日子。
我们在界碑前踱步，深思良久。我俯下身去，双手掬起一捧黑色泥土，闻着那散发泥土气息的芳香，如醉如痴。我又从土层里抠出了一块奇石，上边浸透着斑斑红色的花纹，仿佛是血痕点点，还有纵横交错的印痕颇像甲骨文刻字的诗行……这殷红的斑斑血痕，或许是黑龙江上游雅克萨之战、海兰泡血案、江东六十四屯惨案、瑷珲保卫战中，抗俄勇士的斑斑血痕，是中华儿女的鲜血染红了这块奇石，它不是一般的石头，而是坚贞不屈的象征。我入神地欣赏这块血红的奇石，心头涌起了历史上瑷珲副都统姚福升的诗句：
龙江万里戎楼空，
斑点离离塞草红。
六十四屯遗迹在，
何人光复大江东?
奔流不息的黑龙江，承载苦难的历史一页，永远地翻过去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历史不会重演……
我们的车子继续环行在黑龙江右岸黑瞎子岛上。路旁的江边正在施工建设新码头，工人们正在井然有序地上下忙碌……迎面开过来一辆刚登岛的卡车，车上满载开发建设黑瞎子岛所需要的建筑材料，车声惊动了草甸子地上栖身的大雁，“吐噜”一声飞起，飞向了远方……
车子行进在一个大水泡子旁，跃上一个高高的堤坝，这里正在修建一座新的桥梁，周茂方对我说：“过了这座‘断桥’，就是咱们的银龙岛了。”
“为什么叫‘断桥’?”我问。
“刚开始一上岛时，在这里修的木桥被大水冲塌，断了，打那就习惯把这地方叫‘断桥’了，现在这座十分坚固钢筋水泥的新桥，即将竣工开通……”他如数家珍地讲述着当时刚上岛时征服艰苦困难的一些故事：在不远处有一片草甸子湿地叫‘大酱缸’，建筑队有个青年人瞠过草丛不慎陷了下去，身子埋了半截，好危险!终于把他救了上来……他们住的军用帐篷里保存的肉类食品，经常被闯进来的野狼、狐狸叼了去……他们还战胜了蚊子、小咬、瞎蠓的袭击……”
“你见过黑瞎子吗?”
他摇了摇头，说：“黑瞎子岛上没见过黑瞎子。”
生活十分艰苦，然而他们的心情是乐观向上的，在困难面前，他们的战斗口号是：“爱祖国建家园，为宝岛披上美丽的新装”。顾全大局、不讲价钱，执行政策、不讲条件，推进工作、不讲困难。这是他们的崇高精神境界，他们的追求是“诚信、务实、创新、卓越”，就是这样一支师直为壮的队伍，他们自觉自愿地奉献青春和热血，夜以继日地开发建设着我方的黑瞎子岛。岛上面貌焕然一新，“今朝更好看”。
我们的车子驶过银龙岛，继续在原始处女地上行进。周茂方告诉我，我方所有的这一半黑瞎子岛上，俄罗斯人撤走了，一切设施全部废弃了，荡然无存，只留下了一个兵营旧址。
我说：“去看看。”
他立即用手机打通了边防部队领导的电话，结果得以批准，于是我们驱车前往。
接待我们的是边防军的王参谋和一位士兵，他们英姿焕发，热情地欢迎我们，陪同我们走访。
这是一个用陈旧铁丝网圈起的冷落衰败的小院，院内、院外长着几棵松树，只见那一座空旷冷清的二层小楼，陈旧的几间仓库，一片死寂。王参谋告诉我们，这里原是苏军一个连级哨所兵营，1976年建成的……
我们登上楼去，楼内光线阴暗，空空如也，一无所有。我们下楼时与王参谋边走边交谈。
王参谋神情严峻，意味深长地说：
“这是历史的见证……”
是的，历史是不能忘记的，“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立足今天，面向未来……
告别了王参谋，周茂方安排我去逛黑瞎子岛湿地公园。我们上路徒步走了一阵子，绿树丛的路旁，赫然出现的“中国黑瞎子岛湿地公园”大字吸引了我们的目光，走下木结构的新台阶，进入了园内。
我们踏着木结构的露天长廊，一步步轻松地走着，“胜似闲庭信步”。那木板地有时微微晃动。水面倒映着我们的身影，清澈如镜，游鱼可数。穿过新修的木板凉亭，曲径通幽，气象万千，“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漾雨亦奇”。我们呼吸着湿润清新的空气，一种泥土气息，薄荷糖一般的甜味扑鼻。
沉浸在湿地公园如诗如画的景色之中，我不禁想起了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中描写的意境，感慨地说：“这里太美太静了。”侧耳细听，沉静中有水鸟的啁啾，秋虫的浅唱…… 周茂方赞叹地说：“这又是黑瞎子岛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少顷，他目光一闪，吟咏出四句诗来：
北国“东极”赛江南，
湿地景色绿如蓝。
宝岛回归颂今朝，
万象更新史无前。
三
“难忘今宵”，这一天晚上，我夜宿在黑瞎子岛上。周茂方来到我的住屋，不是接受我的采访，而是倾情地交谈，彼此“心有灵犀一点通”。他给我送来不少关于黑瞎子岛开发建设情况的文字材料，有《黑龙江省黑瞎子岛现代生态园》、《神奇而迷人的中俄友谊之岛――黑瞎子岛》等，他手指那材料说：
“文字材料，供你阅读参考。”说着他向我凑近了一步，亲切地，“知道你喜欢石头，现在我送你的礼物也是黑瞎子岛上的石头。”他用双手珍惜地递给我两块古树化石，他告诉我：这是在黑瞎子岛上打桩时挖掘的出土文物，它埋在地下，已经有数亿年以上。这证明远古时代我们的祖先就生活在这里，黑龙江流域，黑瞎子岛是祖国的固有领土。
我用手掂量这两块古化石。沉甸甸的重量，比钢铁还坚硬，乌黑锃亮，一敲打发出了铁器碰击的响声，木栉子的花纹清晰可见，真是一件少有的考古文物。我当然喜欢，如获至宝。高兴地说：“谢谢你，我回家将这黑瞎子岛的古化石，摆在我的书柜上珍藏起来。”
晚上，我手握着那古化石，进入了梦乡……
当我一觉醒来时，天已放亮，一看手表，凌晨3时。我立即起床，从住处跑到了外边，迎接黑瞎子岛白昼的来临。高尔基说：“世界上最壮观最美丽的景色就是看到白昼的诞生。”新的一天开始了，我看到了白昼早早地诞生在了黑瞎子岛上。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静悄悄，万籁俱寂，没有任何的声响。我站在一个高坡上，盼望着、等待着、乌苏里江上的旭日东升。此情此景正如莎士比亚曾描绘过的那样：
“熹微的晨光，在日轮尚未出现之前，已经在欲醒未醒的东方缀上鱼肚色的斑点……”
过了片刻，一轮燃烧的火球，倏然之间跳出了乌苏里江水面，冉冉上升。那火球散发出了万道黄色金光，继续不断地上升……旭日以它最初的万丈光芒，普照在黑瞎子岛上，扩散开来，继而普照到了伟大祖国的版图之上……
多么明媚绚丽的朝阳，你是当今黑瞎子岛上胜利的曙光，灿烂而又辉煌，我们的黑瞎子岛!
责任编辑 付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