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到中年_中年师气男人图片

  决定从一年前女儿一年级开学的第一天说起。   填写了一大通告家长书后,顺道到操场上看小学生开学第一天的升旗仪式。确实不同于中学生训练有素的温顺或者机械,开学第一天大概尤其让这群活泼的小天使们格外兴奋,叽叽喳喳的笑语和显得凌乱的队形,恰似林中的一群小鸟。在这样一群小学生娇小身影的映衬下,穿插在其中的十数位衣着艳丽的女教师的身材显得格外的高大。当你还来不及沉浸于这一片天籁之音之时,一声呵斥传来:“不许讲话,排好队!”循声望去,一张年轻姣好的面孔上,写着庄严和刻板,庄严得让你不容质疑,刻板得让你心底发憷。这是女儿旁边班级的班主任,我不敢保证这是这群一年级学生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纪律管制,但小天使们分明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顿时鸦雀无声,于是,话筒中指挥秩序的男高音就格外威严。我不知道上帝是怎样把优美和庄严两个元素如此完美地演绎在这样一张面孔上,以及如何让这张面孔发出足够威慑力的声音。只是顿时明白,自己分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包围和操控着,无法挣脱。
  回想工作之初,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地臆断,等待我们的孩子长大时,学校的花园是多么多么美好,哪知九年来,依然是白日一梦。平时早就耳闻,我们所在的这所乡镇小学一些人和事是多么的让家长愤愤,诸如考试学校安排好差学生夹坐,学生不让抄袭还遭以不帮助同学的堂皇理由加以批评。问题是,应征了那句话: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是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是悲剧。梦醒时分,恍然发现,故事和悲剧本没有分别,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当再回顾长平先生话,“如果真的没有人知道,灾难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降临,如果它又注定要降临,那么那些不幸的罹难者,只是我们的替身而已,因为他们被选中,所以我们还活着”,才真正感觉到置之度外是一种负罪。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也是悲剧的参与者,作为这所乡镇小学的大多数小天使升上初中的语文老师,并以教科主任的名义担任学校中层干部。当教师面对教育质量的社会质疑时,一种集体的情绪宣泄是,小学就那样,我们可有回天之力?或者是,每年施教区那么多的优秀生源流向市区,可是我们的错?是的,这些都是事实。但这不是我们心安理得地让所教班级比别人高出哪怕0.1分成为校长的宠爱,而不顾教育尊严和学生人格的掩饰。是的,我们可以责难社会的不公,但个人的行为更不能突破正义的底线。
  就是这样,你不知不觉间人到中年。当你忽然明白每个人都置身于一个漩涡的中心时,你才迫切地需要一种挣脱一切的力量。没错,正如这个时代所有年轻的力量一样,喜欢上汪峰的歌,自有理由,但不用解释。歇斯底里中,却又很难有苏子当年“老夫聊发少年狂”的优雅和酣畅,仅有的是祭奠蹉跎岁月的难堪回首。当年轻不再,当激情消退,当曾经为之张狂的感性知识烟消云散,当一个个困惑接踵而至,当越来越不满足于自己肤浅和格式化的课堂,当面对一个个学生不是你曾经预想的模样,甚至你工作的对象与你渐行渐远,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是:我拿什么做教师?
  还有,家有儿女初长大,家有父母生老病痛,各种关系斡旋周转,柴米油盐房价飞涨的生存算计,在你尚未有经验和准备的情况下,也接踵而来,要你承担。这时,你发现,你的生活无比的真实,又无比的玄幻。逝者不可追,来者犹未卜,你站在一个从未体验的人生关口:你怎么在一个中年男人和中年教师的双重角色中周旋?
  这时,你一定十分认同萨特“存在先于本质”的论断,“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也一定是为你而述,你也许无法肯定你一切行为的意义,但你一定在各种纷繁的存在中行走,试图找到一条也许永远不存在的出口。这样,内省构成你人格的核心元素,并在不断的纠正中不断完成人生的意义。简单地说,就是完成一个宗教意义上的自身救赎,和现实意义上的自我建设。教师一生也许都没有惊天动地壮举,但就是在生活的各种细枝末节的取舍上,构成了教师人格的意义。
  荒谬的是,教师人格的完善恰恰需要那么强大的行政力量来驱动,这也一定程度上构成了行政力量存在的合理性。而常识反问我们,这样的外在驱动又能产生怎样的意义呢?由此,就陷入了逻辑的怪圈。这么想着,就觉得人不该被生活推着走。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事主动去做。于是,以一定意义下的私权(妻子同在一所学校,被要求继续带初三做条件)交换,校长同意了我脱产培训半年的要求。这个要求也许不过分,因为是行政力量保障的每个教师轮岗培训的机会,不禁苦叹,享受点体制的福利真不容易。于我来说,是牺牲了丈夫的尊严;于体制来说,是牺牲了公权的理智――我丝毫没有抱怨任何一个体制中生存的人的意思。
  于是,今年的九月一日,女儿也以我自愿赞助一定人民币的条件转入了市区小学,我和她双双背起书包上学堂。
  其实,教科主任的身份,是从来不缺少各种名义上的培训的。工作这些年来,一些专业上的名号也取得不少,不培训目前也不妨碍自己的职业安全感。说是逃避永远没有头绪的学校工作,也是难以启齿内心小算盘,但更多的是不愿自己被一种假象的繁荣所欺瞒和自我欺瞒。
  当然,很多熟识的人们还是难以理解我的选择。我也不必解释,笑笑而已。但是先做了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开了自己的博客。为的是,不再像过去的十年一样,让日子从自己的生活中抽离,不知不觉无影无踪。以《我为什么不能来培训?》回答了自己的选择,有一段是这样的:“是的,我还是一位8岁孩子的父亲。我不想让她认为,教师,包括她的父亲在内,就是一个早出晚归的碌碌庸人。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和我们有限的沟通时间内,我看到了教育缺位的可怕的后果,我看到了我们必须联手才能走出我们所能够发现的教育的阴影。我承认,我没有比当语文教师那样更会当一个父亲。原谅我没有那么高的境界,我可以猜想,我如果不能当好一个父亲的话,我不会当好一个语文教师。而且,我还会认为,我从女儿尚还纯真的笑脸上,我会读到如何当好语文教师的一本书。我的幸福感就来自于,我有了读这本书的时间和心境。”也会在博客中,用如《生活总是开我们的玩笑》的文章调侃当前的境遇;用所阅读对象的摘录和所思考对象的记录,以减轻中年脑细胞的负担。
  这也许都是次要的。培训期间宽松的时间和环境,让你能静下心来做两件事:阅读和思考。这要感谢中语班的三位教员,她们教学一线的经历,让她们知道如何扮演好新的角色。我们于是有了做喜欢做的事情的自由。
  然后,就有了一些自以为得意的想法的断章。例举如下:
  认为一个不愿自欺欺人的教师,一定比教育圈外人更能把脉到教育的沉疴,这是一线教师的先天资本。这个想法来自于谢泳先生的《杂书过眼录》,先生注意到了上世纪30年代提出的“李约瑟难题”,有多个学者给出了精确和深刻的答案。联想到我们当代的钱学森之问姗姗来迟,我们教育系统内部却遮遮掩掩,几近失语。所以,当一个学校提出了“明知有害而不为”的愿景时,我甚至认为这是当下学校办学良知的最高标准和最真实的坦白。
  教师的问题教师办,自上而下的智识运动永远代替不了教师自己的思考。读王荣生先生《语文课程论基础》,有如他乡遇知音,说出你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惶惑。但有人读了还是白读,上课还是涛声依旧。原因何在?因为在等专家能够写出每篇文本的教参和教案。教语文,谈语文,出版语文的专著,甚至都没有清晰的课程方向,就是语文迷途不返的症结。
  简化学校行政建制,首先砍掉教科室。学校已经有个教导处,何必教科室?一个潜在的逻辑就是,教导处是不讲教育科学的,所以要增设这么一个累赘的部门。仔细一对照,果然是这样。担任教科主任四年来,很难说哪些事情有存在的意义,所谓的教科成绩,就是提高专门考核的分数,以添加学生评估的筹码。总是教科说一套,教导做另一套。你教科在研究如何应对越来越多的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教育问题,教导主任却在努力地做家长的工作,以为他们着想的名义,让学习差的学生返回原籍读书。
  妄想了一种解读文本的“关系学说”,用某些“关系”的视角去洞悉文本,既不断章取义又不妄加建构,既可挖掘深度又便于操作,用来解读各类文本,本本切中要害。至少比目前以考纲要点解读文本的套路要强。不知是自己的独创否,日后有空一定自成一家之言。
  书不能看死,题目不能做呆。杂书看了不少,题目也做了很多,但还是要按照常识生活。做高考题目,做出了题型违背常识蔑视逻辑,却成为普遍存在的经典题型,联想到近来高考选文作者不会回答自己文章题目的闹剧,这是不是“异化”现象的遗存呢?看高尔泰先生的《寻找家园》,看房龙的三部经典,看钱穆的《文化与教育》,看周国平的《妞妞》,原来我追索的未知,早就有人阐释在那,道道犀锐的见识与教育道理乃至更大的道理相通。一些细碎的想法不知成熟否,当然不敢妄说。
  艾青诗云: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是的,爱着并痛着。但是,爱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泪水更于事无补。不想让环境糟糕,就从自己做起。这是改编自周国平先生的话,也是一个中年教师的十年一悟。
  (作者单位:江苏张家港市新塍初级中学)
   责任编辑 赵霭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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