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梁子跑非洲(5):这里的艾滋病】 梁子非洲十年全集

  这么闭塞的地方也有艾滋病      “听说非洲有很多人得艾滋病?你知道什么是艾滋吗?”我问每天与我形影不离的马丹给索。   “AIDS(艾滋)!当然知道,那病是传染的,这两年村里已经死了不少人。谁得了都得死,死的时候很吓人,瘦得像一根棍子。”她说。
  “你知道现在村里还有谁得了艾滋吗?”我问她。
  “有好几个人呢,但你不能乱说。山上有个女人叫泰毕斯,听说病情已经发作,活不了多久了。另外,平时跟你挺好的那个叫迪才宝的女人,也得了这种病,没发作的时候跟好人一样。”
  “什么?迪才宝?你是说扎嘎达家大女儿那个迪才宝?她也得了艾滋?” 我突然感到,在这里有些让人防不胜防,不知哪儿就冒出了“灾情”。想到这里,我的头发顿时竖起来了。
  在马塞卢我就听张大使说过,莱索托是南部非洲艾滋病高发国之一。没想到眼前真有这样的病人,好奇心驱使我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告诉老太太想给得艾滋病的泰毕斯拍照后,她并没像以往那样答应得那么痛快。“得了这种病后,人家不愿让外人知道,要是我带你去了,他们会很生气的。”看来我给她出了难题。但我也清楚,在这儿是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的。
  于是,我非常坚决地对她说:“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带我去。”
  “那病……传染。”她边说边用右眼斜挑着看了我一下,然后又说:“没有药治。”显然她是害怕。我对她说:“这些我都知道,你把我带去就行,然后站在屋外等我,我也不会多呆的。”老太太看我很坚决,只好依从了我。
  
  她被折磨得只剩下了皮和骨头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跟着老太太直奔塞虎栋的山上去。当我们爬到半山腰处的一座小屋前,老太太停住了脚,一边喘着气,一边用手向那座房子指了指说:“就是这家。进去千万别提艾滋,就说顺便看看。”
  门是敞开的。趁着老太太喊屋里的主人时,我赶紧探头向里张望。顺着射进门里的阳光看去,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我曾拍过照的一位妇女。她一看是我,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那胖身体把门口堵了个严实。马丹给索忙向她解释说:“我和巴丽萨上山,顺便过来看看你,她想认个门,也想和你聊聊。”
  “好!好!聊吧,可以聊。”尽管她嘴上很痛快地答应着,但仍然纹丝不动地堵住门口,根本没有请我们进屋的意思。于是,我给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她反应挺快,对那妇女说:“让巴丽萨进屋坐下吧,她还要用笔写呢。”那妇女听罢,迟疑了一下,终于把我们让进了屋。
  真要往里迈脚时,我的心却突然悬了起来,心跳也不由地加快,连手上握着的相机都觉得沉甸甸的。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跟着老太太走进病人的家。
  黑洞洞的屋子不大,里面空空荡荡的。在屋子的正中央,地上躺着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人,屋里仅有的家具是一张长凳子,于是,我和马丹给索被让到了这条凳子上坐下。而那妇女很自然地坐在了病人的褥子上。此刻我和老太太离眼前的艾滋病人也不过两三米的距离。
  “你家有病人?”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可她听不懂英语,便疑惑地看了看老太太。
  “她得的什么病?”我又问她。
  老太太翻译之后,她并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用手为女儿掖着已经盖得很严实的被子,一直没有抬头。
  屋里的气氛很沉闷。我定了定神,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了看躺在眼前的病人。她身盖一条褪了色的花毛毯,头裹白布,紧闭双眼,脸色灰紫,颧骨高耸,只剩下皮和骨头了。她直挺挺地躺在一块只有一寸厚的垫子上,一动也不动,若不是常发出阵阵咳嗽声,俨然就是一具横躺在屋里的僵尸。由于她长期卧床,屋里散发着一股酸臭的气味。她不断地咳嗽,使整个屋子仿佛弥漫着病菌。尽管我知道艾滋病并不通过空气和一般的接触传染,但仍然不敢喘大气,生怕吸进了病菌。
  
  刚开始还能走几步,
  后来翻身都困难
  
  这时老太太很机灵地假装问了我一句:“巴丽萨,你不是带了很多中国药吗?能不能治她的病?”马丹给索还添油加醋地对泰毕斯的妈妈说中国药怎么好,怎么见效。
  “她得的是‘满都’。”泰毕斯的妈妈说。
  “什么是‘满都’?”我不解地问马老太太。
  “是腿上的病,所以她不能走路,只能躺着。”老太太说完,向我挤了一下眼,示意她妈妈说了假话。
  “泰毕斯是我的大女儿,6年前查出的‘满都’,去年5月份她突然带着最小的孩子回到塔巴姆。刚回来还能走几步,但老是咳嗽,拉肚子。到了7月初,身体越来越虚弱,一步也走不动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她老说浑身疼,也不想吃东西。这个月就更重了,连翻身都困难。话也很少说了。”说着,她妈妈从墙角拿过几个发黄的纸包,让我看。
  “这些是泰毕斯吃的药,镇上医院的大夫三个星期来一次。”马丹给索向我解释道,“她妈妈想跟你要点中国药。”
  “可她没跟我说实话,再说我哪有治这病的药。想治病只有上美国,或南非也行,起码要花几十万或上百万,她连饭都吃不饱,哪儿还有钱呢。”
  我以为用英语说这些话,她们听不懂,谁知,这时躺在地上的泰毕斯突然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侧了一下头,朝我斜了一眼,但没有任何表情。这时,老太太用胳膊捅了我一下,转过脸,悄悄对我说:“人家泰毕斯当过老师,English good(英语好)。”
  我一听,有点不知所措,也不知刚才说的话有没有冒犯的地方。但我又一阵欣喜,至少可以直接和她交流。我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糖和两盒清凉油,走近泰毕斯,蹲在她面前,轻声对她说:“你好!我叫巴丽萨,是中国人,住在大爹马太里拉家,是来拍照的,希望你的身体能早点好起来。这是糖,很甜,给你吃。过几天我会再给你送些食品来。”
  听了这些话,泰毕斯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一句话,只是无力地又闭上了双眼。
  坐在她身边的妈妈,马上为她剥了一粒糖,塞进她嘴里。接着,她又问我那两盒清凉油是干什么的。这时马丹给索很认真地给她比划着如何往太阳穴上擦,还告诉她可以往身上擦。
  她立刻拿起了一盒,打开盖,解开女儿的上衣,替她往身上擦。此时,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举起相机拍照。镜头里的泰毕斯让我目瞪口呆,她的身上竟是真正的皮包骨头,乳房干瘪得只剩下一张抽搐的皮,完全看不出是个女人。
  擦完药,她妈妈对我已经不像刚进门时那么戒备了。自己主动跟老太太说起她的家事。我注意到,我们说话时,泰毕斯始终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垫子上一动也不动,我想,虽然她的身体已不能动,但她的大脑还是清醒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又会想些什么呢?我不由地为她感到难过。
  
  有了丈夫还可以交男朋友,
  难怪艾滋病多
  
  告别她们母女,我和马丹给索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默默无语,心情格外沉重。
  我问她:“你知道村里人得这个病,都是怎么传染的吗?”
  她说:“一部分是从南非传过来的。莱索托的男人在那儿当矿工,回来就传染给老婆或其他女人了。最糟糕的是那些修路工,他们到处修路,去了许多非洲国家。每到一处都会找女人,他们能挣钱,也不亏待那些女人。没想到他们把路修通了,也害了不少人。自从塔巴姆来了修路人,得艾滋病的女人也多了。”
  “那你知道泰毕斯的病是怎么得的?是不是也有男朋友?”我知道老太太八面玲珑,是个热衷打听这类事的人。老太太一听,特来劲儿,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她丈夫又瘦又小,长得很难看,泰毕斯能不找男朋友吗?”
  回到家,我对大酋长马太里拉谈起了村里艾滋病的事。他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我一眼,用一种很沉重地口吻对我说:“现在,艾滋病已经成为了国际问题,并且增长的速度之快已远远超出了人们的预料。莱索托又是南部非洲艾滋病的高发国之一,这是不容回避的事实。你知道吗?现在全球的艾滋病患者和HIV携带者已经相当于18个莱索托的人口了。这真是一场大灾难。”
  “你是国会议员,又是大酋长,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这个局面吗?”
  “这的确是一件很难的事,至少政府无法控制人们的性行为。还有那些已患艾滋病的孕妇(莱索托法律规定,孕妇不能堕胎),孩子一旦出生,就将面临着一场厄运。其实,我们一直都在呼吁制止艾滋病的蔓延,同时也给予那些已经得了病的人一些关爱。这个村里的艾滋病人还是能够得到大家的同情和帮助的,人们至少不会抛弃他们,把他们拒之门外。”
  
  生命的最后时刻
  
  过了半个月,马丹给索告诉我:“听说泰毕斯快不行了。”
  我顾不上手中的活儿,立刻拉着马老太太跑去看她。去之前,我特意为她买了牛奶、鸡蛋和黑人爱吃的一种面包。拎着这些她早已久违了的食物,我满心高兴地期待着她能够胃口大开,生命再现奇迹。然而,当我再看到泰毕斯的时候,却惊呆了。
  此时的她,整个脸上只剩下两只骷髅般无神的大眼睛,明显突起的大牙,使人感觉她连牙床的肉都已被耗干。她已被调整为头朝屋里,脚朝屋外,据说是因为风太大的缘故。一种不祥的预兆告诉我,她就要走到人生的尽头了。
  马老太太拿出了牛奶交给泰毕斯的妈妈,示意她给泰毕斯喝。泰毕斯用非常微弱的声音对我说:“谢谢……谢谢你!巴丽萨!你是好人。”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这说明她已经认可我了。我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伸手为泰毕斯掩了掩被子,对她说:“你喝一点牛奶吧,这是专为你买的。”
  她冲我点了点头,用微弱的声音说:“我喜欢……喝奶,很久……没喝了,我……现在……已经……起不来了。”
  泰毕斯在她妈妈的托扶下十分艰难地坐起来,将身体倚靠着妈妈喝奶。她每喝一口牛奶,都十分吃力,好像连吸吮的气力都被耗散尽了。大约有一分钟,她就撑不住了,她妈妈赶紧让她躺下。仅是起来喝两口牛奶,她的脸色就变得铁青,真不知道眼下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她。
  “我……真想……出去,想出去,看看外面。”她突然用英语说话了,“巴丽萨,我本来就是要走的人了,可我真的很想活,哪怕是让我成为只能坐着的废人,有生命、阳光和新鲜空气多好呀!你是外来的人,能救救我吗?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是还不想现在就走。”
  面对着即将走向死亡的她,我能对她说什么呢?“你不要想那么多,多祈祷耶稣,他会帮助你的。其实每个人都会去那个地方的,只是早晚的事,你不用害怕,在天堂里,没有烦恼和疼痛,只有安详与宁静。”(按照中国人的习惯,说到“死亡”这个词的时候,都是用“走”代替。没想到当地人也很忌讳说“死”字,他们会说:“他去远方旅行了”,或者说:“他去人们总要去的地方了。”这是事后老太太才告诉我的。)
  三天过后,我刚从外村拍照回来,大酋长的女佣一见我就急匆匆地说:“巴丽萨,泰毕斯今早死了,她妈妈来找你,你不在,让我告诉你。”
  我一听,顾不上多问,一口气跑到她家。那张刚刚撤换下来,被搁置在门外的垫子和毯子告诉我,来晚了。我走近一看,那张还留有她的体味,并伴随着她在生命弥留之际的垫子,原本只有一寸厚的垫子,中间的部分已塌陷得几乎触到了地面。
  一束阳光投射进这阴森而空荡的小屋里,只见她妈妈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屋角,见我来了,她急忙把我往外拉,然后往山下指了指。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辆卷着尘土的客货两用车,开着大灯(这是运送死人的习俗),正沿着崎岖的山路,缓慢地向山下行驶着。
  原想问问关于泰毕斯最后的情况,但看到她如此难过,实在不忍心多打扰她。心想,还是等到参加葬礼时再说吧。
  
  下期预告:葬礼上的禁忌
  
  按照当地旧的习俗,人死的当天,要在地上挖一个洞,并在洞的一边放一个架子,然后把尸体放在架子上,安置成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尸体运出房屋时不能走门,只能在屋的后墙上凿一个洞,把尸体运出来。而葬礼通常选在星期六举行。
  泰毕斯的葬礼也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六举行,我扛着摄像机,全程拍下了整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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