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多情动江山(五)】 豆蔻多情的动江山

     上期回顾:   夏绥远发动宫变,帮太子夺回了皇位,不料百密一疏,原本找人看好的静研独自跑了出去,看到父亲自尽身亡,以为是夏绥远所害,自此对他恨之入骨,而已经位高权重的璐王殿下,自是不会因为她的误会和仇恨就此放过她……
  夏绥远本来一言不发地任由她咬住泄愤,周围的士兵以及黄志刚见自家王爷凝重的脸,也便不敢上前去,只能屏息在一旁看着。
  问题是后来静研越咬越起劲儿,锋利的一口小白牙还在上面诡异地咯吱咯吱地磨啊磨。夏绥远就是皮再厚这会儿也受不了了,甩手想将自己的手指头抽出来。
  奈何静研死都不肯松口,他伸手去掰也没用,那可怜的手指头在她嘴里被倾轧了一圈,伤口撕裂得更甚,鲜血简直是飙出来的。
  夏绥远疼得锥心,“嘶嘶”地吸着气,扳着静研的下巴又怕伤着她。
  那些血冒出得太多了,铁锈气的液体涌进静研的嘴里,那让人厌恶的味道直冲大脑,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呕吐。
  血越流越多,静研渐渐地终于撑不住喘了口气,却被满嘴的血呛了一下,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顺带着也就松开了他的手指。
  她咳得太厉害了,几乎要将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了,她捂着嘴巴,那鲜红的颜色就顺着指缝一点一点地渗出来。
  夏绥远好不容易解救了自己的手指,那手指已经被她咬得快要见了骨头,血还在不停地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他阴郁着一张脸,索性伸臂一扯,将她整个人拎着脖领子揪起来,横放在马背上,冷冰冰的眸子扫了黄志刚一眼,策马绝尘而去。
  黄志刚还傻愣愣地在原地看着,过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这小爷大庭广众之下把人就这么带走了?
  他这时候倒是有了眼色,知道要替主子瞒着,顺手呵斥了手下的士兵几句,一众人这才向着都官司继续前行。
  夏绥远策马带着静研朝着璐王府一路飞奔,坐在马背上的静研很安静,动也没动地任由他揽着,乖顺得像是某种被吓怕了的小动物。
  他怕她出事,特意捏起她的下巴。她的脸上如同附上了一层无形的面具,将喜怒哀乐瞬间收在里面,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漠然。
  夏绥远叹气,这孩子怕是被吓着了,看来还得好好儿地哄些时日。
  等到了地方,他抱着静研下了马,信步走进了府内,顿时一院子的人都顺着这边望了过来。
  怀里的静研似乎觉得被这么多人注视有些不自在,揪着他的领口身子缩了缩。夏绥远便将她裹得紧了些,用手臂遮住,直奔后院而去。
  最傻的无非是若姑,她忙着忙着就把后院关着的那个小美人给忘了,这会儿看见璐王爷黑着一张脸把人带回来,顿时皱了皱眉。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也去了后院,就见自家主子正把那个女娃娃往自己屋里放,出门还阴着一张脸对她道:“若姑,叫林婆婆做点软和的吃食,她饿得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
  若姑还没反应过来,那门就在她眼前“砰”的一声关死了。
  她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心道这祸害怎么还能被弄回来?这不是摆明了给一大家子人找事儿呢吗?
  夏绥远将静研平放在床上,坐在床边搂着她,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
  静研目光平静,冷冷地回望他,过了半晌低声开口,嗓子有种莫名的嘶哑:“你杀了我阿爹?你和他们是一党的?”
  诸党争位,不管是本朝还是前朝都是司空见惯了的,她不是三岁小儿,自然没有那般天真。
  只是她想不通,明明就在两日之前阿爹还牵着她的手,那时候还什么事儿都没有,她不过是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已经变了天。
  况且阿爹平日为人严谨,如果单纯只是站错了党别,又岂能遭这般罪过?
  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有人故意要办他们刘家,要让这一族以后无法翻身,再联想到身为贵妃的表姑姑,她依稀算是想明白了。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阿爹,他从来规矩处事,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逼死他?”
  “我没杀他。”夏绥远肩上的旧伤还未好,这会儿扯着难受,就换了个姿势,将她放开。
  他的眸子清正,深深地望进他眼底不似作伪:“我们去的时候,他已经自尽了。”
  静研冷笑,只是低声地一字一句地说得清楚:“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子而死。”
  她这话一出口,夏绥远就明白这事儿估计是说不清楚了。静研有个毛病,从小就有些拧巴,说白了就是犟,而且女人家又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小心眼儿爱记仇。
  如今她遭了这么大的变故,一腔的怨气无处发泄,信他才会有鬼。
  不过夏绥远觉得自己没必要扛这口黑锅,首先他确实没想让刘延庆死,哪怕刘延庆这人实在是阴损,以前下手害过他。其次,他不想静研恨他。
  他伸手摸了摸静研的头发,却被对方躲开。他也不以为忤,讪讪地将手抽回来,低声道:“不管你怎么想,有些事我得说清楚。第一,我没杀你阿爹,太子只令我派人查抄你家,顶多将你爹削官为民罢了。第二,静儿你若是真的相信你阿爹清白无辜,干吗又要来质问我他为什么会死?”
  “朋党之祸,祸在误国。清者岂能自保?”她不屑地冷笑。
  好吧,这回不光恨他一个了,连带着恨上一窝了。夏绥远摸了摸鼻子,索性也就懒得再说下去了,有些事情得靠她自己去发现,否则他就是在这儿说破了喉咙也没用。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以后好好在这儿待着,有我在一天,就没人敢欺负你。”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那双手莹白如玉,十指纤长,嫩如葱根,握在手中只觉如一股冷泉沿着掌心缓缓滑过去,滑得人心痒。
  别想?静研冷笑,他倒是说得清闲,这个刽子手,她一直以为他是好人,可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他一手毁了她的家。现在这个人居然还好意思歔着脸说要照顾她,凭什么?
  她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让夏绥远也有些不爽了起来,冷下了脸。他这些年来自问待她不薄,没想到最后还被这么鄙视了,顿时觉得有点儿受侮辱的感觉。
  静研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仍是定定地瞧着他,讽刺道:“你照顾我为的是什么?安了什么好心吗?我倒宁可你把我交给都官司去,为奴也好,为妓也罢,我认了。总比在这儿整日对着小人,徒增恶心强!”
  这话说得就有点儿重了,饶是夏绥远平日脾气再好也克制不住,额角处青筋直跳,强忍着才没发作出来。
  “对,我是小人。爷就是没安好心,怎么着?爷就喜欢你这调调。”夏绥远不怒反笑,一把将她扯过来按在身子底下压死了,在她耳边低声道,“静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你直接给办了?可惜我不想,没那个必要。”
  他倒是想给她尊重,可惜人家不稀罕,上赶子在这儿逼他。
  他这一咬牙切齿倒是带了点儿阴狠的劲儿,可以想见一个从来没发过火的人发起脾气,那效果绝对是爆炸级的。静研就算觉得再委屈,也不由得瞳孔缩了缩,心底发寒。
  夏绥远一见她睁大了眼,娇弱无依的样子煞是可怜,禁不住自己先软了三分。况且这事儿他毕竟有些理亏,刘延庆再该死也是她爹,总不能不许人家难受不是?他于是叹口气把她揽进怀中,低声哄慰道:“好了,好了,乖……”
  静研靠近他怀里,只觉得这个平日里一向温暖的怀抱如今冰冷得如同冰窖,隐隐地还有一股子血腥气飘了过来,让她恶心欲吐。
  她闭上眼嗅了嗅,不错,确实是血腥味儿,这人的手上沾了阿爹的血,一定是这样。
  她沉默着在身上摸索着,出来的时候走得急,没来得及戴上簪子,如今手头又没有利器,当真是急死人了。
  她环臂搂住他的腰,手慢慢地向下,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夏绥远浑身一震,以为她是想明白了,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尽管肩上的伤口裂痛,也强自忍耐着反手搂过她的肩膀。
  静研稳稳地被他抱在怀里,手上却是一寸一寸地摸上了他腰间配着的那把剑。
  夏绥远自然察觉不到,他鼻端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香,只觉得满心都是欢喜。
  “静儿……”他喃喃地将头埋进她乌黑的发间,感受着她身体微微的震颤,想说,只要你乖乖的,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第六章 嫌隙生
  静研摸到了剑柄上,随手向外一拔,身体猛地向后一蹿,整个人滚到了一侧,手中的剑不偏不倚地直直地冲着他的胸口刺了过去。
  夏绥远迅速地反应了过来,身体微微一偏,堪堪躲过了她不要命了似的一击,那剑在他胸口处擦了过去,划过肩头,将他的衣衫和缠好的绷带尽数挑断,本就未痊愈的伤处再度渗出血来。
  静研这一扑过去,用尽了全力,一下就收不住了,整个人跟着向前撞了过去,额头正撞在床板上,砰的一声。
  夏绥远一愣,赶忙慌手慌脚地去把她捞起来。一见她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委屈地抽着嘴角,额头上撞红了一大片,倒忘了她是因为什么搞成这样,赶忙伸手替她揉。
  静研猛地从他怀里挣起来,手中的剑没头没脑地朝着他劈了过去,然而又累又饿折腾了这么久,身上那点儿力气早被耗光了,战斗力压根儿可以忽略不计,几下子就被夏绥远夺了兵器抱死了。
  “你要杀我?”他掐住她细嫩的脖颈,恨恨地问道。
  静研毫不畏惧地抬头直视他,还煞有其事地握拳:“我要替阿爹报仇!”
  夏绥远华丽地窘了,就这小身板、小模样,报仇个六啊,也就平时耍耍小聪明,下点泻药什么的还有可能。
  他微微一笑,索性带着些痞气地捏了捏她的脸蛋,低声道:“行啊,你伺候得我舒坦了,我躺这儿让你拿剑砍,怎么样?”
  他以为静研肯定会回他一句流氓、色狼之类的话,没想到静研绷起了脸,很严肃地看着他:“你说真的?”
  “假的!”夏绥远彻底抓狂了,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啊?
  静研一声冷哼,鄙视地瞧着他,意思很明显,就知道你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夏绥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是很艰难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静研,你很讨厌我对不对?那好,我放你走。”他微微地牵了牵嘴角,肩膀上的伤处崩裂着火烧一般的剧痛。
  静研抬头,清澈的眸子里满是不信任。
  “别那么看着我,我说真的。”夏绥远摊了摊手,颇为无可奈何地道,“你走吧,我不拦着。”
  静研狐疑地瞧着他,低头带着些愤愤,苍白的脸色上已经激动得有了一丝潮红:“你保证不派别人拦着。”
  “我不会派人,不过你可得藏好了,现在外面抓勇王余党抓得正厉害,别人把你抓住了我可不管。”他嬉笑了一下子,就要转身离开。
  “把我的鞋子还给我。”身后的静研喊出了这么一句,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她穿上了鞋子,慢慢地朝着屋外挪了出去,脚上的扭伤使得她行动迟滞,只能小步小步地走,不过是几步的路费了大半天的事儿,忍不住心中对夏绥远恨意更深。
  她甫一出门,王贲一眼瞧见了,立刻上前阻拦。开什么玩笑,刚才让她跑一回已经够丢人的了,再搞出一次当他们这些人都是吃闲饭的吗?
  “老王,放她走。”
  王贲一怔,回头询问状地看着夏绥远,见他默许,方才闪身让出路来。
  静研的一张脸雪白,头发有些散乱,看着也狼狈,脚上痛得几乎迈不开步子,瞧着模样可怜极了。
  夏绥远面无表情地闲闲地抱着臂看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直到她消失在视野之外方才垂目,攥了攥拳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吱的一声被推开,打眼瞧去,却是若姑。
  夏绥远坐回到木桌旁的椅子上,用手支住了额头。
  若姑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一瞧他这副架势,再一看屋内已经没有了那个女人的踪迹,多少明白了几分,就将手里的碗放下,劝慰道:“小爷,人走了倒好,省得无故惹是非。”
  她扫到他还在冒血的手指,眉毛拧得更厉害了,一边扯了布条帮他裹好了。一瞧他肩膀上本来包好的伤处也徐徐地向外淌血,赶忙开了柜子去取伤药。
  夏绥远沉默着由着她将伤口处全收拾好了,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浑身轻巧了许多。
  “你怎么看的人?”他这一好就忍不住多埋怨了她几句,“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多危险?且不说她的身份,勇王的余党还没肃清呢?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若姑错愕,自他身侧抬起头来。他居然因为那个女人倒来责备她?
  若姑本来也憋了一肚子的气,这时候被他一说也炸了毛:“对!对!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就活该被千刀万剐地糟践,人家刘姑娘就是天生命贵!小爷,奴婢管您一个三长两短的也就罢了,旁的人与我何干?什么刘姑娘、李姑娘的,奴婢没把这祸害塞井里已经算是不错了。奴婢要是您,还压根不把这人往家里引呢?”若姑说得一点儿都不客气,干脆不给他留面子,“小爷,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您?旁的不说,太子本就不好交代,如今众人皆知刘家是勇王余党,是该全家发配的。您倒是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家闺女拐回来了,被人知道,还不得说您三头两面,吃里爬外的。”
  她为人本就刚硬,对夏绥远这事儿不满得太久了,索性一次说了个痛快:“您倒是时时刻刻惦记着人家,讨逆之前还不忘了把人带回来好好护住,生怕伤着,可是人家领了你的情吗?没准儿还恨你杀了她那个混账老子!”
  “行了,行了。爷知道了,这事儿看谁敢说什么。”夏绥远倒是豁达,满不在乎的模样。
  若姑见他这样,冷哼了一声起身道:“您自己看着办吧,总之再叫奴婢伺候她,别想!”说罢起身,二话不说,摔门走了。
  夏绥远抚额,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一个个的都被他惯出来的,脾气大,他脾气还大呢,找谁发作去了!
  他一想也憋屈得难受,索性将身上的软甲系好,出门嚷嚷了一嗓子:“老王,备马,爷要去城外的武威营!”
  王贲匆匆地将马牵过来,还在纳闷儿,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主子怎么突然想起到处乱跑?
  夏绥远看都没看他一眼,翻身上马,甩了一鞭子,那马便乖乖地撒蹄向城外奔了过去。
  王贲摸着下巴,惊诧地看着他远去,回头一望,若姑也正黑着脸进了厨房,忍不住上前多嘴问道:“哎,这是怎么了?”
  若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扭身不答理,转到一边去了。
  身后忽然晃出了一个人影,闪进了厨房,随手拿了个馒头揣进怀里,就要往外走。
  “哎哎。”王贲赶忙把他扯回来,心想这次算是碰到了个明白人了吧,得好好问问,“小爷怎么了?”
  “不知道。”戴青很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明显是在嫌弃他歔唆。
  “不对啊,戴青你不是应该时刻跟着小爷吗?”
  “小爷说让我先滚回来,他一个人待会儿。”
  “那你就这么听话,回来了?”
  戴青摇了摇头,不想再多说话。他当然不会就这么回来了,这不是,小爷从宫里奔回来还一口饭都没吃呢,这会儿军营里早就过了吃饭时辰,也不会做饭,他纯粹是回来取馒头的。
  “奇怪。”稍微有点儿八卦的王贲望天沉思,“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
  戴青把馒头包好了,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老王你果然年纪大了,头脑僵化。”看不出来小爷是泡妞不成反被甩,吃力不讨好正找人撒气呢吗?
  一句话总结就是他家小爷失恋了,而且失得很彻底,所以自然会如此悲催。
  王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被他给嘲笑了,忍不住反唇相讥:“你才僵化,你全家都僵化!老子今年才二十六!不许再说我老了。就算头脑僵化也比你从头到脚哪里都僵化的强!”
  他们平时吵闹惯了,戴青虽然不常说话,但是个性比较闷骚,每一句都很有力度,每每搞得王贲想撞墙。偏生他不过二十六岁却未老先衰长得像三十六的,一被攻击这个就要郁闷,进而怀疑人生。
  以前偶尔若姑见了,本着同情弱者的态度还会上来帮他说两句。但今日不知道怎么了,若姑从厨房里出来,冲着他们两个吼了一句:“烦死了,要吵架滚远点儿!”说罢把厨房的门一关,将嘈杂声都挡在了门外。
  王贲傻在了原地,甚至忘了挥拳头揍人的事儿,直愣愣地转过身来问戴青:“她这又是怎么了?吃炮仗灰了?”
  这还用问,也失恋了呗。戴青抿唇,酷酷地瞪了他一眼,清楚地吐出了几个字。
  “糟老头儿!”
  说完他不顾王贲吐血,施施然伸展轻功离他远远的,并在对方不断地追打中朝着城外的武威营跑去。
  那里可是有一个憋气的家伙在饿着肚子呢,饿坏了可就罪过了。
  静研小步小步地在大街上走着,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她身上还是那套穿了几日的男装,已经皱巴巴的,上面还全是土和一些血渍,看着实在是招人怀疑。
  6月的日头还算是很毒的,晒了一整个白天的街道到了夜里也没有半分清凉,不过一会儿身上就出了一层黏黏的汗,不舒服极了。
  她停下来,倚着墙根处歇了一阵,口干舌燥,浑身都是绵软无力的。
  就在这时,她勉强想起来还有一个人也许可以去投奔,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怎样,是不是也受了这事儿的牵连。
  一想起来她便多少有了些力气,摇摇晃晃地顺着路继续向前。
  那人的府邸就在前方,她四下看了看,并无其他行人在侧,于是便上前扣动那紧闭的大门上的铜扣。
  没有人应声,静研不死心地又用力叩了叩门,里面仍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颓然地放弃了,头重脚轻地栽倒在门槛上,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死死地扒着不肯放开。
  又过了一会儿,那门却自己开了一条狭小的缝隙,一个小童模样的人探出个头来看了看,瞧清楚静研的容貌后立刻忙不迭地回去禀告。
  陈绍宽伸手探了探静研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也没有受伤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拧干了一条湿手帕,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擦拭她的脸。
  如今这京城里当真是变了天,任是谁也想不到被监禁了十年的太子还能一朝反戈,倒将勇王、楚王、淮王三王定为了谋逆的反贼。如今这会儿工夫,兵部那位李尚书已经迅速出了调令,自禁军中抽调亲信替换各地都指挥使,全国各郡府兵马听候中央调遣,不可擅动。
  西北守关的十万铁骑倒是无甚动静,可是人人俱知那只怕早已被璐王取于囊中。
  他的官职只为从三品龙图阁直学士,平日无甚机会过多参与政事,这时候反而还能好些。等到再过几日,太子登基,肃清异己,他们这些闲人只怕也会受到株连。
  他抿紧了唇,擦净了静研的脸,又将她已经脏兮兮的手握过来,一寸一寸地擦干净。
  还好,老天爷让她逃了出来。
  静研哼了一声,仿佛被触动了一般清醒了过来,微微睁眼,瞧见他时,泪珠儿顿时夺眶而出。
  她再坚强,此时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儿,前日还在父亲膝下撒娇,如今这么大的变故,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了,一瞧见陈绍宽,这些委屈伤心便统统发作,不可收拾。
  “好了,没事儿了。”陈绍宽虽不太会劝人,但见她哭得难过,也就凑过去将她脸上的泪擦尽,将人揽进怀里,慢慢地拍哄。
  他怀里挺暖和的,窝在里面很舒服,静研一陷进去哭得更加难过,断断续续都岔了气,低低地咳嗽着。
  “乖,你先藏在我这儿,等过几天风头过了,我就辞官,带着你离开。”陈绍宽摩挲着她细软黑亮的发,低声许下了诺言。
  反正过几日也不过是贬官,他索性自己引退,也省得那位因妒成恨的璐王爷抓紧了机会寻他麻烦。
  静研听见这话,却是心头一惊,从他怀里挣出来,摇头道:“你不要功名了?你不是还想做尚书左仆射吗?”
  陈绍宽笑笑,那些不过是年少时的戏言罢了,当日轻狂,如今看来甚是可笑。
  “什么都不如你贵重。”他终是伸出手去,缓缓地罩在她的脑后,使两人靠得极近,额头相抵,他心念一动,便在她的侧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往日并不愿意与她过多亲近,静研初时还以为自己在他心中无甚地位,远不如功名利禄来得诱惑,如今见他这般亲昵心头总算松了一口气,破涕而笑。只是她脸上仍带着愤恨:“可是阿爹该怎么办?我想替他报仇。”
  陈绍宽叹气:“我何尝不想替先生报仇,只是这事儿难上加难。”他们的力量太过渺小,除非借助外力方可图之。
  “总有机会的,只要他别犯到我手里。”静研伸手扶住他的手掌,声音里带了一股子狠绝,“阿爹白白教了他三年的书,倒是连白眼狼都不如,我也眼瞎,怎么就看错了人。”
  “别这样说,这些事情我们都控制不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你藏起来,夏绥远表面上说不会跟着你,可是他现在眼线遍天下,一定知道你在我这儿。”陈绍宽忧心忡忡地拧眉,该把她藏在哪里才算是安全的?
  “那怎么办?”
  “不怕,太子马上要登基,为了收买人心也不会任人胡为。只需挨过这几日,我们就立刻走。”
  静研咬唇,郑重地点了点头。
  烛火微微地晃动,室内流动着一股淡淡的艾草香,静研又困又累,喝了些参汤便歪在一边昏昏欲睡。
  陈绍宽将薄被摊开,盖在她身上,起身松了松筋骨,很自觉地出了屋子,打算去厢房睡一宿。
  他这边刚将内室的门关好,那边就走过来一个老仆,二话不说就跪在他面前。
  “叶伯,您这是做什么?”他赶忙俯身去扶。这位老者在他家当管家有三十几年,一直尽心尽力。他幼时丧父,只有寡母一人,老管家不离不弃地替他们母子做事,连句怨言都没有,如今这般岂非折他阳寿?
  “少爷,老头子自认为在陈家待了这么多年,从未说过您和老爷半句不对,只是今天这事儿不提不行了。”叶伯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姑娘不能收,现在外面到处都传遍了。若是少爷硬要执意妄为,毁了前途,可叫老头子如何去向老爷交代啊!”
  他一面说着不肯起身,一面禁不住老泪纵横。陈绍宽听了着实不忍,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夜色已深,月亮偷偷地从云彩中溜出一点儿牙儿,院子里张牙舞爪的树木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晃在红木的窗棂上,恍惚中仿佛有人影晃动摇曳。
  他悄然回头望了一眼静研安睡的屋子,对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低声道:“叶伯,我们到那边去说。”
  他二人刚刚向着墙角处走了不过几步,只见看门的小童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急匆匆地禀告道:“少爷,门口有……”
  话音未落,一阵整齐响亮的脚步声传来,一队高举着火把的带甲兵士冲了进来,瞬间将他这个小小的府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冰冷的月光,火光反射在他们手中持着的刀刃上,一片刺目的银白。
  陈绍宽闭了闭眼,手掌成拳握得紧紧的,心头懊恼悔恨,居然来得这般快?
  他心底莫名其妙多了一些讽刺的意味,看来夏绥远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一手遮天,这班士兵身上的服色应该是隶属禁军三衙的殿前都指挥使司,天子亲卫,而打头前来的那人却是曾与他同期应试,曾于殿试时手搏的榜眼孙日恭。
  这人自负才高,唯独身体较弱,总是病恹恹的,却偏生面容姣好如女子,世人曾言“桃花眉眼明如镜,一笑回春姿”。平日里陈绍宽与他接触得不多,尤其是打过那一架后,两人几乎就此交恶。
  如今他的身份应该是从三品大理寺副卿,只是不知新帝上位,会犒赏他一个什么官阶。
  “陈大人。”孙日恭进得府中,对他拱手一揖,面上仍是挂着和善的笑,“在下今日前来,只为寻那刘家的逃奴,还望交出。”
  “孙大人多礼了,只是我这府里就这么大一点儿地方,可没藏什么姓刘的。”陈绍宽倒是神态自若。
  “藏没藏你我说了都不算,陈大人,君命在身,得罪了。”他说完便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上前。
  “慢着,青天白日,也无圣旨,孙大人好大的官威啊。”陈绍宽冷笑,他这是看得明白了。
  “陈大人,恕我直言,现在就凭你的身份,有了圣旨也没有你接的份儿。”孙日恭脸上的笑意更深,有些脂粉气的一张脸此刻在火把的映照下,看上去略有些阴森。
  陈绍宽正要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了清晰的开门声。
  他的脸瞬间白了白,然而却是一动也没动。
  下期预告:
  孙日恭将静研强行带走关进了大牢,娇生惯养的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黑、这么吓人的地方,几天惊魂未定,不料,又遇上了闻讯赶来开始泡妞事业的夏绥远……璐王殿下这招猫捉老鼠欲擒故纵的把戏,是否能够成功?他和“孙二娘”又有着怎样的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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