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继愈先生叫我“要做学术出版家”:任继愈批佛

  任继愈先生是我国当代著名学者,也是一位策划和组织了《大藏经》等多部学术大著作的学术出版家。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有幸和他交往,多次聆听他关于学术出版的精辟言论和教诲,并在工作中得到他许多帮助,至今难以忘怀。
  一
  “文化大革命”前我就听过任先生的课,和他开过会,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文化大革命”后,我又和任先生开过会,我们认识了,但并不熟悉。我和他熟悉起来是从1987年召开的第二次中日佛教学术讨论会上开始的。
  中日佛教学术讨论会是由日本中外日报社资助、中日两国佛教学术研究者参加的一种高层讨论会,每两年召开一次,分别在两国轮流举行。1987年的这次讨论会在北京大学举行。当时,任继愈先生是中方代表团的团长,我代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参加了这次讨论会,并忝列为中方团的成员,为“特邀代表”。短短一个星期的会期,我和任先生朝夕相处,他的学问,他的风度,他的为人,都使我钦佩不已;特别是他对我谈的“要做学术出版家”的话,更是使我终身难忘。
  那是在会议结束后中方团陪同日方团去房山云居寺参观“石经”的路上,在大巴车里,我和任先生坐在一起,一路上我们聊了起来,他问我去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工作的情况和感受。当时我刚调去出版社工作不久,我说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忙”和“乱”,每天看稿、审稿、开会、谈话,完全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谈话中我流露出了不能搞专业研究,有一种“无可奈何”的遗憾。任先生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他叫我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他说学术工作不仅包含了学术研究,也包含了学术出版;没有学术出版,学术研究的成果就只能放在抽屉里,不能传播,也就没有学术文化了。他进一步说:学术出版不单纯出版学术成果,也引领学术研究的方向和领域,他特别举过去张元济的商务印书馆为例,说旧中国商务出版了许多各学科的重要学术著作,影响了一代学人。(任先生的这一思想,后来我在社科院胡绳院长那里也听到过。一次胡绳同志对我说:“都说我们院领导以及科研局在领导科研,实际是你们出版社在领导科研,你们出什么书不出什么书,策划组织选题,各研究所都跟着你们转。”)任先生说,社科出版社是一家重要的学术出版社,他勉励我安心做好学术出版工作,向张元济学习,“做一名学术出版家”,为中国学术事业做贡献。
  任先生的这一番谈话,切中肯綮,使我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以后我经常想到任先生的这次谈话,把它作为自己出版工作的圭臬。
  自此以后,我和任先生的交往多了起来,我在工作中不时得到他的教诲和帮助。
  二
  1987年后半年,我策划组织了一套《中国社会科学博士论文文库》,这套书得到了任先生的许多帮助。他不仅同意我们邀请他担任该套书的编委,还在由胡绳任主编召开的第一次编委会上提出过一个重要意见,他说:这是首套博士论文的丛书,我们不仅要贯彻编委会规定的“少而精”的方针,还要通过这套书的选材、出版,在学术界和青年学人中提倡一种认真、踏实做学问的好风气。任先生的这一意见,后来写进了文库的“出版前言”里,并贯彻在文库的出版中,在学术界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后来,他还经常向我推荐好文稿;在中国哲学史、宗教学等学科领域我无法判断水平高下的文稿,每次向他请教,凡参加过论文答辩的,他都认真相告(有时不便出面时,他谈意见后,叫我“心中有数”)。这套书很快成为社科出版社的一套有影响的丛书。
  三
  上世纪80年代末,有一文学史研究者在日本访学期间,发现了一批我国明清时期的孤本和善本小说,国内还没有见过,他想将复印件拿到我社公开出版。我们初步论证,答应了下来;但不知这批小说是否真是孤本和善本并有价值,于是决定请有关专家鉴定和论证。请的专家中,有王利器、傅璇琮等先生。我想还应该有北图的版本专家参加,于是请任继愈先生推荐一位北图的专家。他很爽快地答应,考虑后对我说:“我推荐的不是北图的人,而是社科院历史所的张政烺先生,他完全能解决你们的问题。”张先生的大名我是知道的,是一位大学问家,但我并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家地址。任先生又告诉了张先生家的地址,并写了一张介绍条,还亲自给张先生打了电话。我拿了任先生写的条去了永安里张先生的家,他立即应允。这一天,诸位先生在我社工作了一天,先看复印件,再予以评说,除个别篇外,基本给以肯定,可以出版。后来,由于南方一家出版社出了高价,这套书没有在我社出版。但任先生在这套书上给予我和我们社的帮助,我永远铭记在心。
  四
  任先生主编的《中国佛教史》在我社出版了三卷后,后几卷一直不见下文,读者盼望能很快出版。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一天,我去任先生府上商谈此事。任先生说有两卷的稿子已在他手里了,他主要对“藏传佛教”部分不满意,说这一部分内容很重要,他已请人去重写了,叫我们再等一等。他说学术著作的质量一定不能马虎,要站得住,对得起读者,对得起后人。任先生这番话,使我懂得,学术出版和学术研究一样都要一丝不苟,质量第一。
  谈完此事后,任先生接着主动谈到了我们出版社被评为“优秀出版社”的事(好像他参加了这次评选;也可能有关方征求了他的意见)。当时国家对全国各出版社首次进行了评比,评出了15家出版社为“优秀出,版社”,我们出版社名列其中,且排序第二。任先生说,你们社被评为“优秀出版社”,不是因为你们赚了多少钱,出了多少书,而是你们是一家学术出版社,出版了许多有影响的学术著作,“学术著作”是你们的“品牌”,自己要认清这一点。任先生的话,使我懂得我们出版社的特点和“优势”,今后要坚持和发扬;但我也有“苦恼”,就是今后如何提高经济效益。我说,按照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出版社必然是企业,要有经济效益,但我们社现在仅能“自收自支”,如何使两个效益统一还是个问题。他说,两个效益是能够统一的,出版学术著作不一定会赔钱,有的学术著作价值很大,对国家民族文化有长远意义,而且你们出版了,“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你们可以按成本定价,是不会赔的。他专门举了他主编的在我社出版的《道藏提要》为例,说国家搞了这一课题,调了这么多人来搞这一“工程”,把全部《道藏》查了一遍,写出了提要,以后不可能再有机会搞这一“工程”了。这就是它的“价值”。如果有人知道了这一情况,需要的人和单位一定会买的。任先生由此还讲了一个重要思想:“你们应该在学术著作的社会效益中来取得图书的经济效益”。任先生的这一番谈话,给我启发和帮助极大,我意识到这实际是讲我们出版社的办社方针和道路。我把它贯彻到实际出版发行工作中,有的很快就见了成效。就以任先生说的《道藏提要》来说吧,1994年我去台湾参加首届大陆书展,有一书商本来对《道藏提要》并不看好,但我将任先生说的该书背景介绍后,他立即表示要进货500本。此书后来再版过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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