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PP、资本帝国和世界政治的未来


  有关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谈判,尤其是美国和日本的谈判的任何进展,经常成為本区域人们的关切。
  人们一直把TPP作为一种国际贸易和投资形式,一种比世界贸易组织(WTO)更高标准的形式,因此总是算计着加入TPP能够为国家带来多少的经济收益;如果被排挤在TPP之外,国家又会得到多少经济收益。再者,人们也注意到了TPP所隐含着的地缘政治和战略考量。也不难理解,中国不仅要担忧TPP所带来的经济贸易影响,而且更是其所带来的地缘政治影响。其实,跳出简单的投资贸易方式,人们不难发现,TPP实际上是一种新型的资本运作方式,一种超越主权国家的资本运作方式。一旦成功运行,TPP意味着一个新型资本帝国的形成。
  从西方资本主义演变的历史来看,简单地说,资本已经走过了两个大的历史阶段,现在要步入第三个历史阶段。第一阶段是民族统一市场的形成阶段;第二阶段是世界统一市场形成阶段;第三阶段则是今天的资本帝国阶段。就资本和国家政权的关系来说,在第一阶段,资本依靠政权力量而形成统一国家市场;在第二阶段,资本依然依靠主权国家在国际舞台上扩张;而现在的第三阶段,资本则试图建立自己的帝国,趋向于超越民族国家、脱离民族国家的控制。
  随着反殖民地运动的崛起,西方资本对非西方世界的关系也开始“文明化”。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有了比较大的转变,最终形成类似于世界银行、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等国际组织。这些组织的形成,一方面使得西方资本更加有效地扩展到非西方国家,得到更安全的制度性保护;另一方面使得资本的行为更加具有软性,即“文明”。在这个阶段,西方主权国家仍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资本现在进入第三阶段,主要的特征是去资本“主权国家化”,实现资本本身的自主性和自治性,形成不受主权国家控制的资本帝国。如同从前的全球化,这波全球化也是资本促动的,主权国家在背后支持。形成这波资本全球化的原因,除了资本逐利的本质之外,至少还有如下一系列因素。
  首先是西方大众民主对本国资本的影响。二战之后,随着大众民主化时代的到来,选票决定政治权力,西方福利得到了快速的扩张。福利的扩张表明对资本的高税收,而高税收意味着资本必须为社会作出更大的贡献(牺牲)和低收益。
  其次是资本通过全球化逃避本国的规制。上世纪80年代英国和美国开始的“新自由主义经济革命”的核心,就是给企业(资本)“松绑”,即大大减少甚至取消对企业的规制。2008年开始的全球金融危机,和西方新自由主义减低经济规制是直接关联的。
  其三是工业资本主义转型成为金融资本主义。以制造业为主体的工业资本需要主权空间,具有主权国家边界,但金融资本则没有边界,或者不需要民族国家这个边界。也是从80年代开始,金融经济开始脱离实体经济,本身成为一个自主的经济系统。而包括信息技术和互联网在内的高技术发展,更强化了金融资本超越主权国家的能力。金融资本的一个特点就是,它要把所有的事物货币化,并且能够在全球内流动。
  今天的资本帝国对主权国家和社会正在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首先,资本脱离主权国家的控制。如果把一个社会的权力分成资本权力、政治权力和社会权力,只有资本是可以流动的,而政治和社会是不可流动的。资本的流动性决定了它有能力脱离本国政治和社会的控制。今天的跨国企业实际上已经演变成为全球企业,独立于任何一个主权国家的控制。
  其次,国家政治的“中央化”和“国际化”。政治本来就是地方的,尤其在民主国家。不过,在资本帝国的情况下,国家政治尤其是行政当局的关切越来越“中央”或者国际化,即国家和国际层面的事情。全球化是一个既不可避免也是各国都想加入的进程。因为加入全球化意味着资本的进入,和资本所带来的经济发展。
  其三,与第二点紧密相关的便是政治的地方化和碎片化。因为执政党过于注重中央和国际层面的事务,国内的地方事务经常被忽视。希腊和欧盟之间的紧张关系,便是一个主权国家和一个超主权组织之间的矛盾。
  人们在考量TPP这样的贸易投资组织所能带来的经济利益的同时,也必须考量其所包含的巨大的社会政治风险,尤其是国内内部的社会政治治理结构问题。(郑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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