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问兰考


  兰考缺钱吗?这几天,为“配合”近百名记者的到来,兰考县委宣传部包下宾馆为记者们免费提供食宿,其晚餐之丰富令人咋舌。
  更令人称奇的是直到1月7日,兰考县民政局提供的数据仍然漏洞百出——兰考县民政局公布了袁厉害家庭享受低保的名单,但记者发现,这次事故中的8名死伤者均未享受过低保。在这一张享受低保的20个人员名单中,没有发现一名死伤人员名字。其中仅有5名是与袁厉害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加上袁厉害本人才6名,剩余14名均不在与袁厉一起生活的孩童当中。那么,这14名享受低保者是谁?都在哪里?
  袁厉害的女婿郭海洋是个一着急脸就红的老实人,袁厉害会否因为这起事故“入刑”正成为争论的焦点,郭海洋为此很焦虑,他内心期望岳母不要再收养,过正常人的生活就行。
  “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绝不能为兰考相关部门的惰政作挡箭牌。25年来,该县民政部门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换言之,这起悲剧的责任主体到底是谁?
  兰考缺钱,但兰考的发展绝没有到不穿“民政救助”的“底裤”就裸奔的地步。时至今日,当地没有一座儿童福利院,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兰考县财政局自筹2000万元,建设了兰考县财税服务中心。
  这几天,随着近百名记者的陆续到来,兰考县还发生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事情。
  根据兰考县委宣传部驻守宾馆的工作人员介绍,县城三家宾馆都住满了记者,宣传部20多个工作人员全部动员“配合”采访。为新闻采访提供必要的便利本是值得称赞的一件好事,但兰考县的做法却让人大跌眼镜——至少在记者入住的开兰宾馆,宣传部为记者们提供免费住宿。不过,包括《新民周刊》在内的几家媒体记者坚持自付房费。
  非但如此,每天晚上,县委宣传部还派员亲自在宾馆招待记者们,1月6日晚上的晚餐非常丰盛,满满一桌菜,因为量实在太多,很多菜几乎都没人动筷。
  就是这一天晚上,郭海洋一家的晚餐是稀糊糊,袁厉害则躺在病床上粒米不进。本刊记者坐在宣传部的酒席上,如鲠在喉,难以下咽。有记者嘀咕:有这个钱,用到孩子们身上多好!
  记者们拒绝饮酒,这顿饭的气氛也是越吃越凝重,最终记者们早早离去,宣传部工作人员站起身说:一定要吃好,招待好你们是我们的责任。
  记者问这名宣传干事,对“部分兰考干部愧对焦裕禄”的评论作何感想。他神色尴尬,一时语塞。
  1月7日,兰考县继续在记者入住的开兰酒店提供免费晚餐,记者们表示上碗面、炒饭即可。但呈上来的又是一桌菜,营业员说兰考消费不高,这桌规格且不及前晚,不过五六百元。饭后,《新民周刊》坚持支付了餐费。
  可见,兰考缺的不是钱。
  广受诟病的还有,事故发生后,兰考相关官员一直在试图“撇清责任”,将脏水一股脑泼到袁厉害身上,将新闻通报写成了领导的“政绩簿”,并展开马后炮式的作秀。
  民政部目前在全国部署限期排查民间收养的隐患,兰考也很应景地表态将严厉打击非法收养。
  其实,对兰考而言,最迫切的首先是对照他们身边现实的好榜样——焦裕禄,展开充分的自我反省。
  一问:非法?私自?默许?
  1月8日,兰考县启动问责机制,民政局局长杨佩民、民政局党组副书记李美姣在内的6名相关责任人被停职检查。
  “袁厉害拥有子女,经济条件不足且没有在民政部门办理弃婴收养手续,比照国家收养法的有关规定,其并不具有收养弃婴的资格。考虑到袁厉害的做法是一种珍惜生命、社会担当的爱心之举,因此政府部门对其收养行为采取了默许的态度。鉴于袁厉害的实际经济能力以及孩子的生存需要,此前兰考县民政部门先后为其家庭的20人办理了低保,公安部门也给一些孩子办理了户籍手续,这些举措是不符合规定的。”1月5日,兰考县副县长吴长胜表示,“造成目前这种局面,与有关部门监管不力、有意放松监管有直接关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正是我们工作的漏洞。”
  一方面,县领导承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另一方面,民政部门的官员却发表了一系列卸责言论。1月4日,兰考县民政局局长杨佩民表示,袁厉害是“非法收养”。遭到舆论谴责后,李美娇又将“非法收养”的说法改为“私自收养”。兰考县民政局认为造成袁厉害违法收养不能控制的更深层次原因是,全县至今没有一所儿童福利机构,到了“十二五”规划才要在县一级普及福利院建设。2012年底,兰考申报的福利院建设项目获审批通过,中央财政资金也已经初步到位。2013年全力建好兰考县社会福利中心。
  25年来,本应承担弃婴救助之责的兰考县民政部门长期缺位,而不符合收养条件的袁厉害却在靠一己之力苦撑。
  “说俺妈非法收养,私自收养,俺不能理解,既然是非法了,怎么连110都把孩子往俺家送?”郭海洋质疑。
  “明知道俺妈不符合条件,民政局早干啥去了?”郭海洋质问。
  二问:不肯送还是不肯收?
  1月7日,面对兰考县委宣传部驱车送来的几十名记者,开封市福利院从装饰布置到员工状态,无一不洋溢着浓浓的爱意,孩子们的面前被摆上了水果,员工们带着他们画画。10个被从袁厉害家中转移至此的孩子中有2个婴儿睡在暖箱,3个因为智力缺陷专人看护,其余5个则被安排进了开封环城路小学就读。
  这所福利院有400个床位,目前只接收了儿童、老人230多名。开封市福利院院长王永喜神情“凝重”地表示,他5年前上任以来不下十次劝说袁厉害把孩子送到福利院来,甚至还邀请袁厉害参观,每次参观完,袁厉害都说条件很好,答应将孩子送来,但一回家就没信了。“有一次我在她楼下等到凌晨1点,就为了等一句准话。”
  李美姣仍然在竭力辩解,一方面她认为民政局有责任,但严格意义上来讲并没有默许袁厉害收养,而是为制止她的行为做了不少工作。在李美姣看来,问题的关键在于“袁厉害本人不同意把孩子送市福利院;年龄偏大的、有认知的孩子,也不愿意去。我们几个部门去做工作,要正式把这些孩子移送市福利院时,袁厉害泪流两行,说自己已经对这些孩子感情比较深,舍不得。另外,我们与会说话的孩子交流,孩子们哭,也不愿意走。我们当时还发生过口角,考虑到不激化矛盾,可以再缓几天,慢慢来,分次分批往福利院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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