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的迷失与意义的救赎 迷失,伤痛与救赎

  摘要 本文对贝娄的《寻找格林先生》和潘军的《寻找子谦先生》的存在主题做比较分析,认为二者都在“寻找”的迷失中走向了深刻的意义救赎。但二者实现方式略有不同:《寻找格林先生》是通过弥赛亚式的救赎实现的,而《寻找子谦先生》则是通过失败者甚至寻找者对自我迷失的自救与醒悟实现的。不同的哲学基础和思想文化语境决定了作品的不同意义指向,但都对现代人的审美文化生存具有重要的启发。
  关键词:“寻找” 迷失 自我救赎 存在主义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20世纪末,中国当代先锋实验小说家潘军曾写作了一篇小说《寻找子谦先生》。无独有偶,20世纪中期美国著名文学家索尔・贝娄也曾写过一篇著名的小说,题目叫做《寻找格林先生》。一个是寻找“子谦”先生,一个是寻找“格林”先生,都是以“寻找”为文学主题。主题的相似性决定了这两部作品在思想指向与精神蕴涵上的共同的人文追求,无论是索尔・贝娄还是潘军,在他们的作品中都对现实存在的人的意义与价值给予深切的期望,二者都是通过“寻找”的精神炼狱过程展现了现实的人的自救与醒悟历程,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两部作品在思想内涵和精神指向上有着惊人的共同性。但是,由于不同哲学文化基础和思想文化语境的牵扯与影响,作品的叙事模式与思想主题在充分的个人化表达中又体现了各种不同的对“寻找”的意义的体认方式,同时也决定了作品的不同的意义指向。于深刻的精神相似之处凸显思想叙事的不同模态,正是这两部作品给我们提供的巨大的意义空间和批评阐释张力所在。
   一 寻找与抗争:“意义”的诱惑
   索尔・贝娄是二战后美国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他的作品中经常探索的一个文化主题是在一个没有人情味的现代世界里,人是怎样保持完整的人格与精神的。贝娄创作的这一主题并不是个人反对社会和自我斗争等一些传统的控诉,而是直面时代问题,既充分展现每个社会趋向所展现的个性消失和由此导致的堕落,同时又不乏朴素的抗争与意义的追随,他的杰出的成就在于对存在与荒诞这样一种文化主题的深刻的描述。所以,在他作品中强调的是人的困境、人的抗争、人的“寻找”,而非社会的控诉。在贝娄的世界里,社会作为一种不变的但又有力的背景在自然的方式下存在着,但主人公则在敏感的意识和令人受挫的可笑状态下“寻找”着。《寻找格林先生》就深刻地展现了他的文学母题与叙事情怀,它让我们看到了在一个由破旧的街道和凄凉的人群组成的世界中,作者是如何抱着一颗有着梦想和理想主义的精神种子为自己找到合适的位置的。
   《寻找格林先生》的主要情节是:30年代的美国正值经济大萧条时期,曾做过芝加哥大学研究员、古典语言讲师的乔治・格雷布已失业多年。他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发送救济金支票的活儿。第一个救济对象是图利弗・格林。格雷布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和“第3D号公寓”这个含糊的地址外,其余的资料都一无所知。格雷布满怀希望,到第3D号公寓(黑人区)寻找。他问过杂货铺主人、看门人,问过各个房客,甚至连公寓的房地产经租人和警察都无法帮他的忙。因为在这幢公寓楼里,每天的住户,甚至早上和晚上的住户都在不停地变化。他不厌其烦地打听、询问,可还是一无所获。有一天,他偶然遇见了一个全身赤裸、醉熏熏、满嘴粗鄙话的胖女人。这是格雷布奔跑多天遇见的唯一一个没有否认认识格林先生的人(当然也没承认),格雷布认为,这也许是格林太太,于是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赶紧打探道:
   “你是格林太太吗?”
   “我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谁想知道?”
   ……
   “如果你是格林太太,我就把支票交给你”,他改变了主意说。
   “那么给我吧。”她拿了过去。
   ……
   “但是,你就是格林太太吗”?他现在想起来问,但是她已拿着支票上楼去了。
   周旋许久的支票就这样被领走了,寻找工作到此似乎结束了,但这个女人真的会把支票交给格林先生吗?似乎连格里布也不太相信,他只能阿Q似的安慰自己:“的确是存在一个格林先生的,他是可以找到的!”从作者的叙事中,我们可以欣喜地发现贝娄理念中有着非常坚韧的个人抗争,这个观念鼓励着格雷布“尽力地”寻找格林先生。即使“他缩起脖子,眼睛冻得流了眼泪,呼出的尽是雾气”,他也不在乎;即使一群人中没有一位说知道格林的下落,“他坚持不让,等待答复”。“他感到他这股固执劲使他们觉得很好笑,他虽然个子比他们瘦小,却一点也不怕,毫不退缩”。他的“好笑”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他的“大胆”是其精神救赎的外在体现。贝娄是在告诉我们:“寻找”是无惧的,因为那里面有存在与意义的诱惑与挑战。
   二 存在与荒诞:“寻找”的迷失
   相比索尔・贝娄的《寻找格林先生》,中国当代小说家潘军同样以“寻找”为题的小说《寻找子谦先生》则更显其荒诞性:一位叫余佩的小姐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何光先生的家中,请求他帮助寻找她的男朋友同时也是何光的好朋友――子谦先生的下落。可是子谦先生出走原因不明,目的地不知,何光与余佩只有结伴一同寻找。他们先到达子谦的出生地蓝堡,这里是他的初恋萌芽之地,然而没有找到人。接着,他们又到了子谦的另一处留情之地――军埠。两人在“寻找”过程中互相勾引,在返家途中,骤然改变了行程,双双逃到南方的某座城市去了。结果是戏剧性的:一年之后,一个女人来到作家潘军的家对他说:“何光失踪了,你是他最信任的朋友,你能帮我找到他吗?”两人由寻找始,到叛离终,寻找的前奏却演绎成了失踪的尾声。好心的寻找者何光最后竟成了失踪者和被找寻的对象,连自己也迷失其中。
   两部作品在名称与情节结构上不谋而合,但“寻找”结果与过程仍然存在着巨大的反差,虽然二者都在“寻找”的迷失中走向了深刻的意义救赎,从而体现了深刻的思想意蕴,但二者实现方式略有不同,《寻找格林先生》是通过弥赛亚式的救赎实现的,《寻找子谦先生》则是通过失败者甚至寻找者对自我迷失的自救与醒悟实现的,不同的哲学基础和思想文化语境决定了作品的不同意义指向,因此,给人的思想启发也是不同的。从“寻找”这一主体概念的本体性含义,二者都体现出了对某种意义的坚持与信守,特别是《寻找格林先生》,更是体现了寻找者不断地开拓和探究的开放性状态,从而对现代人的审美文化生存具有重要的启发。在西方文化叙事中,无论是“寻找”还是“等待”,其实都有某种独特的文化内涵与思想内涵。例如,著名荒诞派剧作家贝克特的《等待戈多》就将人的状态定格在无期的被动的等候中,他们甚至不明了他们所需要、所等待的是什么,从而展现了现代人生存的不确定的思想主题。从本体意义上看,“寻找”这个叙事动作相比于“等待”带有更大的能动性和自由度。如果说“等待”是一种零散的存在,谈不上彰显人的生命力量,那么,主动自觉地去“寻找”则更加体现了一种无结果的失望与无助,因为“寻找”是由于个体对他人的失望、集体的怀疑,甚至对自我缺憾的不满而引起的从内心产生强烈的冲动,并在对外部世界的不断观照和否定异己中,最终找到自我理想的精神状态或是这种理想本质对象化的外部存在。正像海德格尔说:“此在由展开状态加以规定,从而,此在本质上在真理中。展开状态是此在的一种本质的存在方式。唯当此在存在,才有真理存在。”“寻找”是个体实现自己的方式,唯有始终不断地寻找,人才能保证自己的不断存在。
   三 体验与生命:“自我”的回归
   无论是格雷布的“寻找”,还是何光的“寻找”,都没有局限在个体利益与价值诉求的层面上,而走向了更广泛的人的本质存在、人格境界的层面上,但是他们具体的实现方式却是不同的。在《寻找子谦先生》中,是通过人生的漂浮与失常感传递出了人的生命存在的无常性,因此,“寻找”带有深刻的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正体现了作者对人生态度的体验方式。寻找子谦先生是何光在陌生女人的要求下,是为了不辜负朋友的信任而为之的。所以,何光“寻找”是在社会伦理道德的影响下为朋友去找,所以,他也说到“找得到和找不到是另一回事”,反正“意思已经到了”。可以说,在寻找对象(何光、余佩)与寻找者(子谦)之间缺乏一种最内在、最紧密的联系,当寻找行动受阻时(没有人见过子谦,也没有人能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寻找者容易倾向于放弃,寻找动作也容易被自动取消、中止。一旦他们离开了对他们道德有约束力的社会,单独相处、互相作用时,他们的“寻找”也就发生了质的改变:余佩小姐由寻找前的泪流满面转变成寻找后的镇定自若、不慌不忙,他们过分关心、迎合彼此的举止神情怎么看都无法想象是对失踪多日的热恋情人、好友的找寻,而毋宁说是“新婚的夫妻”。结果他们越寻找,越调查,离他们的寻找初衷就越远,最后,不仅不“进入”寻找,反而变成了两个与“寻找行动”不相干的局外人,结为情侣,“逃出”了寻找。相比之下,格雷布先生的“寻找”应该说更为内在。在《寻找格林先生》的标题下,索尔・贝娄引用了《圣经》中的一句话:“无论你的手头有什么可做,都必须竭尽你的全力。”作品正是通过主人公的“寻找”来揭示这样一个深刻的主题,作者是在一种弥赛亚式的救赎中完成了“寻找”的过程的,当然,他的思想境界也由此展现。作者这样说道:
   “不,他想做好工作,仅仅是为了做好工作,像样地完成自己的任务而已,因为他很少有机会找到一个需要花这种精力的工作。这种特殊的精力,他现在充沛到快要溢出来了;只要一开始流出来,就源源不绝。”
   也就是说,花费大量精力挨家挨户去寻找救济金对象的工作对于格雷布而言,是出于内心的真诚的人性愿望的驱使。无论格雷布还是何光,他们都需要以“寻找”的行为方式来验证自己的存在。可遗憾的是,“寻找”这种方式尽管是出自内心的,但“寻找”的对象仍然是外在于他的。
   “寻找”的过程,不仅是向外的开拓探索,更是向更完美更敞开的自我的回归、恢复。结果不仅是目标找到了,人性也提升了,人本质得到了验证。在这个意义上,即便是寻找未果,寻找失败了,寻找过程也呈现出了重要的精神力量,仍然表征着存在个体的完整价值。在《寻找子谦先生》中,何光也曾感到厌烦:
   “第二天的工作情况很糟糕。他们在一位户籍警的引领下,一共走访了八户莫姓人家。其中七户均不知世上尚有子谦其人。唯有一位裱字画的中年男子表示,子谦这个名字略有耳闻,是他堂姐的一位旧时同窗。”
   但他没有放弃。在贝娄的《寻找格林先生》中,最终格雷布将支票交付给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在看似缺乏中心的过程中,“寻找”似乎没有体现出应有的价值。但是,正像贝娄说的那样,“什么才是中心?此刻,既不是艺术也不是科学,而是人类的追求和决心在混沌和信仰缺失的年代能否继续前行。”格雷布作为一个落魄的知识分子,又是白人,在种族分裂的那个时代,他进入社会最底层的黑人群居地,不仅不会被这些人亲和,反而会受到强大的抗拒和来自多方面的不信任,这是他寻找格林先生受到的最大阻碍,连寻找的对象在本质上都是与他本身相异分离的,“你离要找的人越近,人们愿意告诉你的东西越少。他们什么也不愿意告诉你。”但他没有放弃,这恰恰是格雷布可贵的精神品格,“寻找”也是回归自我的一部分。因此,无论是《寻找格林先生》,还是《寻找子谦先生》,“寻找”并非因为放弃,而是因为自我的迷失。在一个异己的世界中,“寻找”意味着发现,意味着回归的可能,从而达到自我的澄明与完整显现。无论是格雷布,还是何光,他们最终仍然是充满希望的。这也正是作品别具特色的寓意所在。
  
   参考文献:
   [1]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三联书店。1997年版。
   [2] 《圣经・旧约・传道书》,中国基督教协会新标点和合本,1995年版。
   [3] 索尔・贝娄:《寻找格林先生》,陶洁主编:《美国文学选读》,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4] 索尔・贝娄:《诺贝尔受奖演说》,《集腋成裘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作者简介:唐东霞,女,1978―,广西桂林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文艺理论,工作单位:江苏经贸职业技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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