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鸽子 爸爸的鸽子阅读

  我在老家的起居室,找到一个被尘封的箱子。里面有许多爸爸晚年领过的奖牌,其中数量最多的是赛鴿的锦旗、奖杯和奖牌。  看着这些奖牌,我想起从前和爸爸一起放鴿子的时光。
  爸爸中年以后迷上赛鴿,与一大群朋友组成“鴿友会”,几乎每个星期都会举行鴿子的飞行比赛。
  这种赛鴿在台湾乡间曾经风靡过一阵子,鴿友们每次赛鴿,交少许的钱给鴿会,并且把鴿子套上脚环,也交给鴿会,由鴿会统一载到远地施放,依照飞回来的名次发放奖金和奖牌。奖金非常高,有时一只得到冠军的鴿子,一次的奖金超过主人全年的耕田所得。
  由于交的钱少,奖金却很高,再加上乡间缺乏娱乐,使赛鴿成为乡下最刺激的事。
  每次赛鴿的日子,我们就会全家总动员,如临大敌。年纪小的孩子站成一排,趴在顶楼的围墙上,把视线凝聚在远方的天空。
  爸爸看见我们的样子,都会大笑:“这次听说载到野柳去放,至少也要两小时以后才会到呀!”
  我们才不管爸爸怎么说咧。万一有一只神鴿,飞得比飞机还快,飞回来了我们都不知道,不是要损失一笔很大的奖金吗?
  我们一动也不动地看着远方的天空,天空开阔而广大,群山一层一层好像没有尽头,白云一团团浮在山头上。然后我会失神地想:鴿子有什么超能力呢?它可以不食不饮,飞过高山和田地,准确地回家,是什么带领着它呢?是风?是云?还是太阳呢?有许多小鴿子从未出过远门,怎么可以第一次就认路回家呢?鴿子那么小的头到底装了什么,怎么会如此有智慧呢?
  每次我的心神游到天空的时候,突然会看见远方浮起小小的黑点,我们就会大叫:“爸,粉鸟回来了!”
  爸爸抬头一看,说:“这一次,可能是喔!”然后开始给我们分派任务,叫哥哥穿好鞋子在门口候着,就等我抓了鴿子从楼上冲下去交给哥哥。
  鴿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地往眼前移动,一眨眼,就飞到我们头顶,眼尖的弟弟大叫:“那只是阿里,那只是阿国!”
  果然是脖子滚了黑毛的阿里,还有叫声最响的阿国!
  阿里和阿国毫不迟疑地,以一种优美无比的姿势凌空而降,落在平时降落的木板平台,一窜,就进了鴿舍。
  爸爸迅即将它们装进小笼子,拍我的头说:“紧!”
  我提着鴿笼,吸一口气,一气狂奔到楼下交给哥哥,哥哥就像百米接力的姿势,箭一般往鴿会射去!我也不放心地跟在后面跑,一边叫着:“哥!加油!紧啦!”
  从小就很会赛跑的哥哥,果然是最先到达的。鴿会的阿伯把阿里和阿国的脚环拿下,打进鴿钟,钟上显示出飞回来的名次和时间。阿伯笑着对哥哥说:“阿河!你爸爸这次赚到了,可能有八千元的奖金。”
  我和哥哥双手高举,在鴿会前又叫又跳的,提着阿里和阿国回家,跑的速度与去鴿会一样快,把得奖的消息告诉爸爸。爸爸很高兴地摸我们的头,然后充满感情地看着他的鴿子,眼光里的那种欣赏和慈爱,有时比看我们还温柔。
  在厨房里忙的妈妈探出头来:“粉鸟赚八千元,是真的吗?”
  爸爸说:“真的啦!你免煮了,晚上去一江山庆祝!”
  妈妈虽然笑得很开心,嘴里还是忍不住叨念:“钱都还没领到,就要去大吃,八千元?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江山饭店是我们小镇里最好的饭店,爸爸每次赢了赛鴿,就会带我们去大吃一顿。平时反对赛鴿的妈妈,也会热烈地和我们讨论鴿子的事,那种温馨热烈的气氛,就好像是过年一样。
  爸爸过世以后,妈妈决定把鴿子放生。可是不管怎么放,它们总是飞回来,最后只好把鴿舍拆了。但是那些爸爸从小养大的鴿子,还不时飞回来,过了好几年,楼顶的平台上,还常有鴿子回来。
  如今,鴿子飞远了,爸爸也不在了,只留下这些奖牌记忆了一些欢乐的时光。
  我仿佛看见童年的我趴在围墙上想着:是什么带领鴿子回家呢?是风?是云?还是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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