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诗经_诗经中《绿衣》、《葛生》的诗情魅力

  摘要: 《绿衣》、《葛生》这两首《诗经》中的悼亡诗感情真挚动人,语言优美纯净,极具魅力。历经千年仍旧没有衰竭,它们的写作手法和抒情方式影响了后世的很多悼亡作品。本文试图通过对两首诗歌的分析来看它们的诗情魅力以及它们对后世悼亡作品的影响。
  关键词: 悼亡 绿衣 葛生 诗情魅力
  
  《诗经》是一部古老而珍重的书,中国诗歌的源头。但是我们又不得不承认很多人并不是真正懂得《诗经》,如果没有注释,读《诗经》简直是寸步难行,大多数人说喜欢《诗经》的也只是喜欢《蒹葭》、《关雎》等少数篇章中的少数句子罢了。《诗经》从诞生至今仍旧受到很多人的喜欢,因为三千年前的《诗经》中的欢娱、哀伤、怀念、悲苦和悼念,与今日人们的感情没有什么重大的区别,我们依然在那些文字当中感受到情感跌宕。
  悼亡诗是中国古代诗歌中比较特殊的一类,它是一种传统的诗歌题材。最旱以“悼亡”命题的是西晋著名文人潘岳,他写了悼念亡妻的三首《悼亡诗》,唐人张铣云:“悼,痛也。安仁痛妾亡,故赋诗以自宽”。唐人中,以元镇的《遣悲怀》七律三首和《离思》七绝五首,《六年春遣》七绝八首最有名。词人中,以苏轼和纳兰性德的悼亡词最有名。悼亡诗词感情真挚,情辞哀婉,感人至深。前人说:“古伤逝惜别之词,一披咏之,愀然欲泪者,其情真也。”(《古汉语修辞学资料汇编》录骚隐居语)。《诗经》中的《绿衣》、《葛生》两诗可以说是比较早的悼亡作品了,它们对以后的悼亡作品产生了深远影响。
  在每个时代这两首诗歌的注解有纷呈的面貌。政治的角度,情感的角度,臣子的角度,平民的角度,各个注本都坚持着自己的理解。
  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兮!
  �兮�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绿衣》
  诗歌用绿衣黄裳起兴,一位男子,面对亡故之人的衣衫悲伤起来,悼念的人感叹悲伤何时能够停止啊。一个“亡”字足以体会到诗人悲怆的力量。在《绿衣》中,明确思念,想到她对他的劝说,家有贤妻夫祸少。当她离开之后,他穿着这些布料衣服的时候,心里凉嗖嗖的,思念的深情抚慰了逐渐冰冷的心。安意如说:“中国最早的诗歌不是写在纸上四平八稳的,它们是被唱出来的,飞流而下地跌宕起伏,珠玉银盘地清脆响亮。”
  《毛诗序》认为这是“卫庄姜伤己也。妾上僭,夫人失位,而作诗也。”一些注家也遵循了这样的说法,《毛诗正义》也说:“作《绿衣》诗者,言卫庄姜伤己也。由贱妾卫君所嬖而上僭,夫人失位而幽微伤己不被宠遇,是故而作诗之由,不必即其人自作也。”朱熹的《诗集传》认为“庄公惑于嬖妾,夫人庄姜贤而失位,故作此诗。言绿衣黄里,以比贱妾尊显而正嫡幽微,使我忧之不能自已也。”《小序》引用了《左传》中关于庄姜的描述来论证,“卫庄姜美而无子。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这都是从历史的角度去解读这首诗歌的主题。还有一些学者又加入了其他的参考角度,《毛诗传笺通释》认为:“绿衣为间色以喻妾,黄为正色以喻妻,绿衣黄里,绿衣黄裳皆以喻妾上僭,夫人失位,诗之取兴,义甚明显,《笺》改绿为禄,非诗义也。”《诗毛氏传疏》也认为是用绿衣来比喻妾上僭。《周礼》对于服饰颜色与尊卑问题作了明确的规定:首曰�衣玄,末曰禄衣黑,其外内命妇之卑者皆禄衣,盖玄最贵,其色似禄者,惟女子可衣之。命妇不容僭,玄校殆有夏时之等焉。无论是从历史的角度还是从《周礼》当中尊卑的等级关系去考究,他们都认为这是庄姜失位自伤之后所作,生在帝王之家,美貌却无法挽救她无子嗣被冷落的命运。别人能“母凭子贵”地青云直上,自己只能躲在日渐冰冷的宫殿之中舔舐伤口。
  也还有不一样的声音,《诗志》认为这首诗歌“清新柔厚,忧而不伤,怨而不怒。两‘我思古人’,平心易气,不暇作怨语,故曰可以怨。”《读风偶识》认为此诗者,或系妇人不得志于者所作,其所处之地,必有甚难堪者,断断非庄姜诗也。《诗序解》和《读风偶识》有相似的表达,“余玩诗意,乃妇人喻己之过时,盖不得于其夫之作耳。其伤己而不怨,最得诗人忠厚之旨。”这些说法把主人公下放到了平民之间,没有了宫廷中的钩心斗角,而是在叙述平常百姓家庭生活中的夫妻关系。《孔子诗论》说:“《绿衣》之忧,思古人也。”其实“古”通“故”,也可以解释为故人的意思,引申为逝去的人。这也是我比较赞同的一种说法,因为它更接近《诗经》淳朴自然的语言,它表达的是人们心中最单纯的情感,如果我们强加了太多的历史和礼制就显得迂腐了。诗歌感情很充沛缠绵,悲伤的情绪始终弥漫在字句当中,男子反复地翻看妻子留下的衣物,临行密密缝,亦到此时才知道女子的情意大抵是无声的,合在衣行线脚,听得窗外鸡鸣声声,心里却是看见天光明亮,于是高唱“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诗经》中的另外一首悼亡诗歌《唐风・葛生》: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子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作者用这些名字好听的植物或表达意志或表达感情或表达愤怒。陆德明注疏:“蔹似栝楼,叶盛而细,子正黑如燕奠,不可食。”植物生长在野外以及墓地上面,注定了会承载很多很多的悲伤。孔颖达注疏:“予,我。亡,无也。言我所美之人无于此,谓其君子也。吾谁与居乎?独处家耳。从军未还,未知死生,其今无于此。”我们就可以理解这是离开家抑或逝世,很符合它悼亡的意味的。“角枕、锦衾”是生活中常见的物品,《毛诗传》说:“礼,夫不在,敛枕箧衾席。”陈焕说:“夫从征役,既缺时祭,妇人敛藏枕衾,乃特假夫在,齐物以起兴。”我们看到一个盼望丈夫归家的女子,男子生死未卜,那个战争纷飞的年代,人的生命由不得自己掌控,多少家庭在战火中破败,多少离人的眼泪撒在尘土飞扬的王土之上。姚际恒在《诗经通论》评价“冬之夜,夏之日”此句特妙,见时光流转。生者始终没忘记两人的情义,不着思念之语,却尽得思念之意。
  《毛诗序》说:“《葛生》,刺晋献公也。好攻战,则国人多丧矣。”战争把一个个家庭变得支离破碎,当家庭失去了支撑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力量,农耕国家男子的流失也就等于是生活的残缺,凸现了女子的贤良淑德,可也增加了巨大的生活压力,精神世界的匮乏也给了她们最艰难的留守。郑玄评价:“平时衾枕同宵,今见衾枕而不见人,此所以不能独旦也。伤之极也。生无可见之日,死有相逢之期,此诗伤存悼没最哀。”我觉得这个评价极为精确,妻子的等待,妻子的无奈,妻子的深情都勾勒出来了。在丈夫出征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这样的离开会是永远的别离,这是现实的残酷,在战争年代谁能保证全身而退?望着枕边依旧灿烂的物品和未曾冰冷的床榻,心里的思念自然流露,既然今生无缘,那么只好百年之后归于同一方泥土。在那个时代等不回来的人多不可数,只好把生前穿过的衣物拿去埋葬,每年的清明还有一个可以悼念的对象。诗人一面想象他枕着角枕,盖着锦衾在荒野蔓草之下独眠;一面自己伤感,想着未来漫长岁月的可悲,惟有百年之后与良人同穴,才是归宿。
  “哀莫大于死别,悲莫甚于生吊”,正是这生死之悲让人们积压在内心深处最沉痛、最温软、最复杂的情怀得到了最好的释放,文字就是最有质感的表达。《诗经》的这两首悼亡诗的魅力不仅在于值得回味的优美文字,更多的是力透纸背真挚情感。四言一句,简练纯净,反复咏叹,唱出心底最执着的眷恋,期待百岁之后仍旧愿意和他共居一室,继续今生未尽的情缘。文字只是描述了这样的一种思念的行为,却传达了信誓旦旦的承诺。
  这两首诗歌对后世的悼亡作品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绿衣》给我们展示了一位丧失爱妻的丈夫围绕亡妻亲手所做的衣服,睹物思人的凄楚,让人潸然泪下。《葛生》则通过反复咏叹,哀哀哭诉,直接剖白了女子对离去丈夫的思念之情及伤悼之意。两首诗最大的特色在于作者敢于把人世间最珍贵的夫妻之情表白于世人面前,《诗经》中出现的《绿衣》、《葛生》这样的大胆表白,其鼓励的意义是显而易见的。
  在写法和抒情方式上,对后代悼亡诗产生了较大影响。《绿衣》中,主人公的情感波澜层层展开。看着身上穿着妻子亲手做的衣服,绿色的上衣,黄色的衬里,种种情意尽在这一针一线之中。昔时缠绵,如今已是阴阳相隔,睹物思人,怎不叫人心碎。贺铸《鹧鸪天》中有“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之句,与此可谓异曲同工。潘岳《悼亡诗》“望庐思其人,如室想所历。帖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沈约《悼亡诗》“游尘掩虚座,孤帐复空床。”元稹《遣悲怀》“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这些传世的佳句,都给我们传递了一种物是人非,睹物伤情的凄婉之美,都可以看作是《绿衣》抒情方式的延续。《葛生》运用了“比”和“兴”的手法,后代悼亡诗中广泛地运用了这种借外物渲染和对比的抒情写法,贺铸《鹧鸪天》“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纳兰性德《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环。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都是运用“比兴”的手法来寄托内心的伤痛之情。在《葛生》中,诗人面对“其室”、“其居”,想到“角枕灿兮,锦衾烂兮。”于是将自己在漫长夏夜冬日的独自难熬在故人前尽情的抒发。此后潘岳的《悼亡诗》“驾言陟东阜,望坟思纡轮。”苏东坡《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都以坟墓来寄托阴阳相隔的哀思。另外,《葛生》中表达了诗人想念死者、愿在百年之后与爱人重聚地下的愿望。古人相信灵魂是存在的,苏东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写梦中与亡妻的相见,何尝不是希冀灵魂的团聚。纳兰性德《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这是难抑对亡妻的思念,想跨越今生来世的鸿沟。
  手法的继承,情感的延续都表明了这两首诗歌对于后世悼亡作品深刻的影响,虽然悼亡诗正式登上舞台是从那位娇好容貌的潘岳开始的,但是我们更应该关注《诗经》这湾源流,是它开启了悼亡之音,上紧了弦,后来的人也就停不下来了,奏起了一首首哀悼的声音。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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