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芝冈日记选录(二十八)


  一九五八年(北京)
  七月十二日
  午前小组讨论,涉及的问题如民歌与一般文学的界线问题,知识分子与专业作家的民歌写作掌握了民歌特点,如承认它是民歌,民歌又如何分?现在农民创作民歌已能用笔写,民歌的口头性只能是基本特性,在社会主义时代是否能认为特性?民歌创作的实践性要比作家创作大,民歌的新的内容一定产生形式。民歌必须歌唱,洋嗓子唱不成民歌。魏建功同志提出大学语文系语言教授与文学教授各不相谋,则民间文学主流无从建立的问题。
  午后参加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专题小组讨论。青海代表说,青海是牧业区,对牧主阶级所有制进行社会主义改造,文化和文艺工作要赶上去。但他们都集中在寺院里,害怕外面文化侵入,闭关自守。塔儿寺跳神不传外人,寺里经典文字与外间语言相离很远。文化和文艺在寺院里活动,民间故事在经典里参杂宗教成分,为牧主阶级服务。西藏政教合一,刺嘛多属牧主阶级,寺院文化和文艺和民间口头文学,性质和形式都不同,要进行思想交锋在培养少数民族干部(藏族青年剌嘛)。有一些劳动人民创造的、健康的口头文学,只需要记录。在寺院经典里,有一些被宗教篡改过的民间故事,毒素最大。民族特点有来自劳动人民的,有来自宗教宿命论的,两者需加以区别。干部只抓政治、经济,轻视上层建筑,对“相适应地”一词只作消极解释,限制了武器的运用。地方民族主义者也并非没有。照顾民族特点也不能传布毒素。应当和寺院争文化和文艺的领导权。他们也有文联,也有几万专业工作者。
  西双版纳代表说,据说有个聪明的神,雕贝叶为书,共八万四千册。一类是颂词,述说佛祖创造世界以及因果关系。一类是故事,如开拓者和魔鬼斗争的故事,在老百姓家里唱,要唱三个月。并有佛教和多神教斗争的故事,佛教把多神教王子说成鬼,多神教把佛教的王子说成鬼。一般老百姓不能读书,除非歌唱赞美“头人”的诗。赞哈也受阶级压迫。在以前老百姓劳动后听赞哈唱歌,把希望寄托在宗教上面。老百姓也唱情歌,但解放后有很多新的民歌出现,经评模后,情歌也改变了。现在赞哈唱新歌,曾有三百赞哈到工地唱歌,很受老百姓欢迎。
  云南省代表说,云南有二十一种民族,包括汉族在内。民族的支系更多,第一是彝族,第二是白族。拉西族《东巴经》,北京图书馆藏三千八百本,昆明藏七百本,丽江藏五百本。傣族、撒尼族蕴藏也很多。各族多有反映斗争的诗歌。掸族干部能写的不少,白族人能写研究、批评的文章。他认为干部训练、政治课和政策重要,艺术课在政治课里就能解决。
  四川省代表说,凉山彝族自治州包括四十县,处于奴隶社会。奴隶主不让奴隶歌唱,但他们还是不断歌唱,过去产生民族文学就非常多。他们在坡上能唱三天三夜,用筛子记歌数,每唱一首歌,插一个筛子眼眼。彝族妇女最不自由,唱歌也最积极。在新社会里,歌唱党和毛席的歌非常多。有七十多种书籍,宗教书最多,其他描写英雄人物的也很多。彝人只要知道他的歌有用,就肯唱给人家听。彝族干部结合不起来,新语文无群众基础,对文化交流不理解,不愿将本民族的东西介绍出来。解放后对民歌整理,总认为自己的东西是好的,不愿批评分析。
  湘西苗族自治州代表说,农民唱苗歌,秋节和立夏都集中起来唱,统治阶级不许唱苗歌,到生产大跃进的时候,苗歌再活跃起来。解放前生活困难,年轻人大都不会唱歌了,现在再唱,还当向老人学习。苗族没有文字,文化馆干部懂歌的少,苗汉干部都顾及民族风格,民歌不整理没有用,整理就变成一篇话,不是歌了。
  康朗甩翻译说:“做民族工作要懂得民族情况。西双版纳全民信教,信五级、六级的教,就必须吃斋,信八级的就和人断绝往来。全民信教已成习惯,是否能在文学里完全改变宗教色彩?傣族上层阶级实行多婚制,丈夫死妻子离婚,一个丈夫可讨六七个老婆。民歌歌咏这类习俗,是否应该删去?傣族唱歌,有歌头歌尾两段,是否应该删去?傣族民歌也批评了不自然的婚姻,只是比较少。傣族故事写多神教和佛教的斗争,两教人各执一种说法,在有多神教的村庄里,本民族对这类故事也很难处理。本民族对汉族干部不满,汉族干部对傣族不尊重,也是一个问题。”
  你的山歌没有我的山歌多,
  我的山歌有几箩箩。
  箩箩底下有几个洞?
  唱的没有漏的多。
  你的山歌没有我的山歌多,
  我的山歌有牛毛那样多。
  唱了三年六个月,
  还没唱完两个牛耳朵。
  (四川凉山彝族比唱歌,阿鲁斯基述)
  七月十三日
  午前大会发言。四川代表说,豪迈的诗歌表现了劳动人民的思想感情,不是细腻温柔的情调所能比拟。从此等豪迈的心情得到开展,开拓了诗歌的新时代。知识分子写的东西算不算民间文学?这是个“是不是”的问题,如果是就应当算。
  安徽代表说:“山歌不打忘记多,道路不平草窝多”。山歌是一边编一边唱,一边唱一边编,山歌是唱出来的。山歌是和民间生活紧紧相结合的。只能用土腔调、土乐器才能唱民歌,用洋嗓子、洋音乐唱就不对。歌手上了洋嗓子的当,从地方戏艺人学习土唱法。用手抱在胸前就唱不好民歌,唱民歌要手舞足蹈,才能结合劳动者的情感。要学好中国民间器乐,如笛子、胡琴也并非容易的事。在民间舞蹈基础上学新的舞蹈方式,对外来的要批判学习。
  魏建功同志参加昨日下午教学和理论研究组。他说,有人就民间文学的特征机械地分成三类:一、一定是口头性的;二、一定是群众性的;三、是不能肯定作家的。于是他们就三类提出问题说,工农写成的民歌是不是口头性的?由一个人写出民歌,到以后传开了,是不是群众性的?写民歌有具体的人,是否不能肯定作家?有人批驳他的说法,认为今天民歌的口头性仍是个重要特征,口头性和娱乐、表现相结合,歌要唱,戏要演,故事要说,报刊再多也无法代替这种特殊需要。集体性也不比过去少,今天的民歌有许多创作,即署名也不一定是纯个人的。
  七月十四日
  本日参加文化部戏曲表现现代生活座谈会闭幕式。午前有刘部长报告,午后有钱部长、梅院长报告。地点在人民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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