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马,怎样管理欲望


  “我是同性恋,我很好。”32岁的马来西亚工程师阿兹旺依斯迈对着镜头微笑。
  在“性向自主”(Sexuality Merdeka)机构的组织下,他和十几位马来西亚LGBT(男女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人士一起录制了名为“马来西亚会更好”(It Gets Better in Malaysia)的系列视频。在片中,他们分享自己的“出柜”经历,对青少年性少数者说,不要因性向而对人生绝望,你能活得诚实自豪;同时也呼吁社会看见、理解和接纳性少数者的存在。
  “32年后的今天,我已经成为很坚强的人,也对自己未来将面对的一切有信心。(我)不否认,在马来西亚,作为同性恋者是困难的……”

恋同有风险,出柜须谨慎


  阿兹旺依斯迈的短片上传到YouTube后,一周内点击超过21万次,他收到无数死亡威胁和辱骂,那些人叫他尽早醒悟、重返异性恋“正道”,否则就要杀死他。
2006年9月24日,在马来西亚的雅兰穆斯林大学,穆斯林学生在计算机室工作。女生依然穿着传统服饰,必须与男生保持距离(REUTERS图)

  马来西亚宗教事务部部长贾米尔·巴哈罗姆也公开表示,这些视频“损害伊斯兰教的形象”。
  为其安全着想,性向自主组织删掉了阿兹旺依斯迈的出柜视频。原想呼唤更多同性恋和他一起站到阳光下的阿兹旺依斯迈也不得不回到公众视线看不见的暗处——他清空了社交网络的个人信息,选择深居简出。
  在马来西亚,马来人占6到7成,伊斯兰教是国教。“在这里,所有马来人都是穆斯林,因为宗教原因,他们极少会出柜。而对华人、印度人来说,出柜也很难。他们最大顾虑通常是家人无法接受他们的性向。”台湾性学会马来西亚分会名誉会长吴启铭说,“如果他们的性向被宗教局知道,会遇到麻烦:罚款、监禁,如果是变性人、异装癖还可能会被性骚扰。”2007年,马来西亚曾发生过宗教局官员将跨性别者打至重伤的事,引发了国际组织的关注。

能上映的同性恋电影,结局都很惨


  在马来西亚媒体上,你看不到同性恋的身影,也听不见声援他们的声音,因为正面宣传性多元是媒体的绝对禁忌。碰线者最多会面临5万林吉特(约合1.7万美元)罚款,情节严重的可能面临20年牢狱之灾。
  在马来西亚电影院,你能看到的同性恋电影,结局都很惨。因为按照电影审查委员会的规定,同性恋电影的情节必须体现同性恋带来的“不良后果”以及同性恋者的“悔过之 意”。
  2013年,马来西亚第一部获准公映的同性恋电影《瓶中之物》(Dalam Botol)就讲了一个苦兮兮的同性恋故事。片中两男相爱,其中一位为博对方欢心,不惜去做变性手术,但终被对方抛弃,追悔莫及。电影在公映后还是遭到了“败坏社会风气”的抨击。
  也是那一年,在马来政府支持下,一部名为《异常欲望》的音乐剧在全国各地学校免费巡演。此剧以四名同性恋少年的生活为主线,其中被感化、“知错就改”者过着平安日子,而“拒不悔改”者则遭天打雷劈、死相难看。
  此前一年,马来西亚教育部还支持民间机构在全国巡回举办“解决LGBT问题”的大型讲座,旨在帮助家长、老师“早发现、早挽救”有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倾向的孩子。在讲座中,主办方向听众派发“LGBT辨认指南”。指南中声称男同性恋征兆包括“爱健身,爱穿V领无袖衣服,出门背女式大包”,而女同性恋倾向则包括“喜欢和女性一起出门、吃饭、睡觉”等。此事传出后,国际舆论一片哗然。
  更早的2010年,马来西亚登嘉楼州教育局将66位被学校教师认为“女性化”的男生送到“自我发展辅导营”接受“男性化举止”培训,以防止这些13岁至17岁的少男“发展成潜在的同性恋者或跨性别 者”。
  在马来西亚电台里,你也绝对不会听到宣扬性向自由的歌曲。美国歌手Lady Gaga就曾对媒体抱怨,她的歌《天生如此》在马来西亚电台播放时,被剪掉了一句歌词:“你是男同、女同、双性恋还是跨性别人士都没关系,你天生就这样。”

人工流产会坐牢,过于暴露要罚款


  即使你是异性恋,在马来西亚,也还是有许多规矩需要学习。
  比如,马来西亚刑法规定,未满16岁的人之间发生性行为是犯罪。怀孕后人工流产也是犯罪,最高可判7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除非人工流产者是因被强暴怀孕或胎儿威胁到母亲生命。
  相比华人和印度人,马来人要遵守的准则更多。马来人不可有婚外性行为,如被发现,会被处罚。不是夫妻的一男一女也不得独处一室。如果独处一室,被宗教局发现,就会被罚款,被罚上宗教课。如果被发现的一对中,一个是马来人,另一个是非马来人,非马来人没事,但马来人还是会被 罚。
  马来西亚吉兰丹州还规定,马来男人不能给女人剪头发。在电影院等公共场所,男人和女人要分开坐。
  马来电影里的亲密镜头通常就到接吻为止,绝不会出现裸体。马来女人不许穿比基尼,即使是在泳池。曾有马来女孩因参加选美比赛而被宗教局传讯。
  国外艺人来马来西亚开演唱会,也必须入乡随俗,选择保守衣着。2010年,美国乐坛天后碧昂丝(Beyonce)就因不愿遵循这一要求,取消了在大马的演出。2006年,走性感路线的美国女子组合小野猫(Pussycat Dolls)在大马表演时,被政府以“衣着暴露,动作惹火”为由罚了5000林吉特。

性教育的困境


  长期致力于在马来西亚推行性教育的吴启铭总结马来西亚现状是“性观念保守,性行为开放”。如果是针对青少年而言,还要加上一条“性教育缺乏”。
  马来西亚的国民(政府)学校都是以马来学生居多,所以教学内容也都需要评估是否符合伊斯兰教义的精神,基于宗教的顾虑,国民学校难以设置性教育课程。但近些年,校园里未婚先孕、性犯罪、青春期焦虑症等问题越来越频繁,国民学校也因此开始提供学生一些跟性有关的额外课程,
马来西亚第一部过审公映并引起争议的同性恋电影《瓶中之物》

  “但只给非马来学生开,不会让马来学生去听。马来学生会去宗教学校上婚姻家庭课,学习如何在将来扮演好丈夫或妻子的角色,他们的课不会告诉学生性知识,只会教学生守贞克欲。”吴启铭曾去国立学校给华人学生开过性教育辅导课,学校会把上课时间安排在放学后,提前通知华人学生让他们去某个教室集合听课,简直有开小灶的感觉。
  即使在华文学校,性教育课也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教法,吴启铭将其精炼为:禁欲式和综合式。前者要求学生禁欲,后者会告诉学生性生理、心理知识,介绍性的多元选择。
  “‘禁欲式’教学理念背后都有宗教团体支持,在马来西亚也有一定市场。”2011年,一位有基督教背景的“性教育老师”的教学录像曾在网络引起轩然大波。他采用的就是禁欲式教学方式。在课上,他会引导学生一遍遍大骂男女同性恋和有婚外性行为的人都是“奸夫淫夫狗男女”。在视频事件发生之前,他在马来西亚各个学校巡回开过100多次课。如果不是他儿子帮他录上课视频、传到网上,这事不会曝光。其实在今天的马来西亚,一些华人学校也还依然在沿用这种教学方式。
  吴启铭本人认同、推广的是综合式教育方式,“初中阶段,我们会侧重讲性生理和性安全,高中会和学生讨论同性恋等性向议题”。
  马来西亚政府2012年曾将英国作家皮特·马勒所著、全球销售超过200万册的儿童性教育图书《我从哪里来》列入禁书,可见在马来西亚普及性教育不是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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