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荣耀与绝对的危机


  读罢《危机四伏的荣耀》,我首先感慨的是一个军事史学者的执着,选择了世界大国军事崛起这个宏大命题,流连于美英各大图书馆,阅读卷帙浩繁的文献资料,又亲自来到中国、蒙古和伊朗考察古战场,这位不穿军装的西点军校历史系教授,对战争研究的严格和认真足以让我们这些穿着军装的人汗颜。虽然在历史的建构中不可避免地带有西重东轻的西方中心论的痕迹,虽然只是对从公元前6世纪至今的一个个战争阶段的梳理和介绍而缺少规律上的总结,虽然在对东方古代战争的介绍中有诸如“兵马俑中就有大量雇佣的草原游牧民族”这样闻所未闻的“新奇观点”和疑似瑕疵,但是他对每一个历史阶段战争形态尤其是军事变革关键节点的详细介绍,和对战争中的决定性因素——人的细致入微的分析还是能给人以启发和深思的。
  战争伴随人类的出现而出现,是人类历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回想自己从小对西方历史的理解,就是由拉美西斯二世、大流士一世、亚历山大大帝、汉尼拔、恺撒大帝、查理曼大帝等一个个战功赫赫的帝王和战将串联起来,每一个西方的历史事件和经典故事似乎都与战争息息相关。从母系社会到父系社会,从狩猎采集文明、游牧文明到农耕文明、海洋文明以至工业文明、信息文明,战争没有随着人类的发展进步而消失,而是随着人类的发展而发展,战争的形态越来越残酷、组织越来越复杂、耗资越来越巨大。
  战争永远与人类的发展
  如影随形
  战争永远没有停止,战争的威胁永远不会散去,战争永远漫长而残酷。战争的残酷性首先体现在对平民的伤害,作者在评价中世纪时的战争时指出:“所有军队都会蓄意袭击平民,老幼妇孺也不放过,这不是附带损害,是战争中必不可少的故意伤害。攻击敌方平民,可以很好地削弱其意志。”然而,对平民的伤害绝不是阿提拉和成吉思汗们的专利,到了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南方军队攻克堪萨斯州的劳伦斯市的时候,指挥官匡瑞尔下令:“杀死每个男人,烧毁每座房子。”直到现在,伊拉克、阿富汗、叙利亚和其他动荡地区,每天都有平民的伤亡。
  战争中对军人的杀伤更不用说,空军似乎是伤亡率最低的军种,然而在整个二战,英美的B-17机群通过地毯式轰炸毁灭性地摧毁德国军事工业体系的同时,仅英国就牺牲了5.55万空勤人员,1.8万人沦为俘虏或受伤。美国凭借经济、技术和传媒的优势在世界面前制造了这样一种印象:仿佛人类历史上几千年来的血流成河,可以被几块显示屏、几个按钮所取代,零伤亡似乎成了可能。海湾战争中,美国及其盟友凭借着信息优势和精确制导武器,创造了死亡148人就击溃一个拥兵百万的中东强国的纪录;第二次海湾战争中,一辆装甲车就闯进了巴格达;更极致的表演是,在全世界众目睽睽之下,美国总统身在白宫的作战室就指挥万里之遥的一个20多人的小分队击毙曾经让全世界闻之色变的头号恐怖大亨。然而,战争的残酷性不会改变,伤亡不可避免,炫目的表演过后,是美军深陷两场战争的泥潭和日益增长的伤亡数字,以及遗留下来的部族战争、宗教战争和不同政治派别战争导致的无休止的杀戮。
  面对战争的威胁,我们要做的也许就是——时刻准备着战争的到来,绝不幻想通过妥协得到和平,对战争的后果有清醒的认识和充分准备。战争总是会给那些盲目乐观和心存侥幸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就像1941年那个夏季,已经横扫西欧的希特勒宣称:“我们只需要踢开大门,所有腐朽的内部结构就会土崩瓦解。”在以往在苏联港口的德国货船已经不见踪影、铁十字标志的侦察机已经在苏联领空频繁活动、德国军队已经在苏联边境大规模调动的时候,斯大林还在幻想着苏德互不侵犯条约能够发挥作用,要求前线部队保持克制,“不给敌人挑衅的借口”。然而对和平心存侥幸的代价就是,德军如入无人之境,迅速完成明斯克和基辅的合围,苏联百万精锐损失殆尽,德军兵锋直抵莫斯科。对战争快速结束的盲目乐观给希特勒带来的是,1942年第6集团军群在斯大林格勒的寒冬中全军覆没,新晋元帅保卢斯面对苏军举起双手……
  危机和变革永远是
  准备战争的不变主题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历史证明的铁律,从积贫积弱中走出的中国人对此体会尤深。但这种落后绝不仅仅限于军事技术的落后,不能否认军事技术对于战争的影响——赫梯的战马不敌埃及的战车,匈奴的弯刀不敌大汉的钢剑硬弩,旭烈兀的矮种马不敌阿拉丁驯养的阿拉伯良种战马,建筑工艺的改进催生了棱堡这一坚固的防御工事的出现,给18世纪的欧洲带来了相对的平静,无烟火药和马克沁机枪的发明则大大提升了枪械的杀伤力,其影响延续至第二次世界大战。
  然而,一支军队对未来战争的理解和把握,自身的创新能力和自我革命意识的培养,随之带来军事体制的变革往往更能对战争产生决定性影响。德国在二战初期依托快速前进的强大装甲集团,不论是在西欧还是在苏联,都以摧枯拉朽之势取得了围歼大量军队的决定性胜利。实际情况是,与英、法、苏等军事和工业强国相比,德国拥有的坦克数量和生产能力都处在下风。法国战前拥有坦克数量达2900辆,与德国拥有的坦克数量相当,索玛S35型坦克性能远优于三号坦克。当古德里安和隆美尔们用无线电指挥着坦克部队快速前进,迂回比利时绕过马其诺防线直抵巴黎、饮马英吉利海峡的时候,法国的坦克却分散在各个步兵单位,甚至充当要塞的移动火炮,被德军一一分割围歼。法国的将军们在德军的快速进攻中方寸大乱,指挥体系乱成一团,根本无法有效组织防御,而英国贵族出身的装甲兵将领们是在战马上指挥坦克训练的,英法两国高级将领的一个共同特点是“没有关于坦克作战方式的整体规划,也缺少防空和反坦克的意识,对无线电通信技术普遍不精通,也不组织预备队”。
  军事体制的变革和军事思想的革命,绝不是喊一喊口号、发一发文件、成立几个机构那么简单。普法战争前,受普鲁士成立总参谋部的影响,法国也成立了自己的总参谋部。然而,普鲁士军队的总参谋部是一个高效开放的指挥协调机构:军官组成特定小组,负责协调交通、技术、后勤保障等方面的工作,每位指挥军队的将领都配有参谋长,可以对上级制定的军事计划提出质疑,为了防止参谋军官与实际情况脱节,他们也必须按照常规服役期到基层部队服役。与之相对比的是,法军的总参谋部成了勾心斗角的名利场,其中的领导阶级成了精英阶级的小团体,和军队彼此脱节。在战争中,法国军队一败涂地,拿破仑三世也被俘虏。同样一个总参谋部,反映出了两个国家、两支军队建军理念、日常建设和战争意识上的巨大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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