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月刊》的“创刊三老”


  说起上个世纪80年代的报纸,《文汇报》的影响当属首屈一指,从1970年代末起开始风靡全国;而1980年代初,“文汇报社”推出的《文汇月刊》,又创造了十年辉煌。居功至伟者,是它的掌舵人、极具开放性和开拓性的马达。马达风风火火,却又平易近人,报社的编辑记者以至勤杂人员,见面都叫他老马。
  马达是久经磨练的红色老报人,1941年他十六岁,在苏中根据地参加新四军。次年起,就在游击战争中,开始他的新闻生涯,“推手推车,办油印报”,十八岁就成了总编辑。1951年起,在《劳动报》当了七年总编辑,他虽在1957年“反右”时幸免遭劫,却在次年因“严重右倾”被逐出《劳动报》。1960年代,马达当了上海市委副秘书长,后来调到《解放日报》当总编辑,“文革”成了“走资派”,被打倒在地。1977年,他重新出山,带领“清查组”到《文汇报》,清查《文汇报》十年动乱中的问题,随后又留下来担任《文汇报》党委书记、总编辑。
  《文汇报》的著名记者郑重曾赞誉道:“马达之与《文汇报》,恰是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在改革开放初期宽松的政治环境中,马达登上《文汇报》的舞台,导演了一场又一场有声有色鲜明泼辣的‘活话剧’。鼎盛时‘门票销售’——报纸发行量一百七十三万份,创造了《文汇报》历史上空前的辉煌,也是马达新闻生涯中最值得称道的时期。”马达以极大的政治热情和改革开放的魄力,先后在《文汇报》推出卢新华的《伤痕》、宗福先的《于无声处》等作品,之后他又拍板创办《文汇月刊》。
  马达晚年在接受采访,回答为何要创办月刊时,还说到当时的历史原因:“即粉碎‘四人帮’之后,《文汇报》率先刊发了许多第一流的作家的第一篇新作,如巴金、丁玲、艾青、曾卓、流沙河……等等,不少人政治上还没平反,但《文汇报》已在读者中为他们平反了。这使《文汇报》恢复了它与知识分子的那种特殊的联系,在读者中的地位也迅速提高,印数一下子从几十万上升到一百多万。当时《笔会》副刊一周只有一期,名家的好稿源源不断寄来,用不了,很可惜,于是起了办刊物的念头。那时正值百废待兴,我们也是雄心勃勃,计划在日报之外,再搞周刊、月刊和《文汇年鉴》。”
  人入晚境,马达关于“率先刊发”第一流作家第一篇写作的记忆,不尽准确,但盛极一时的《文汇报》,为许多一流名家的复出,当时确实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真是不谋而合。当马达在为报社的发展构划蓝图、运筹帷幄时,被打成“右派”后放逐到劳改农场二十一年,刚刚归队的《文汇报》一位老将——当年曾任《文汇报》编委、北京办事处负责人之一的梅朵,已经前来请缨了:“希望报社能办一本以文学为主并扩及其他文艺领域的综合性的刊物,要办得与众不同,名家云集!”对于刊物的定位和风格,他也有了比较明晰的设想。惺惺相惜,激情碰撞,马达和报社领导班子很快就批准筹办《文汇月刊》,由梅朵牵头,谢蔚明为副手,再加上一个有幸没被送去劳改,而留在报社改造的老编辑徐凤吾帮助把关。这三个人,都是“摘帽右派”。1957年,他们被打成“右派”时都才四十岁左右,而如今劫尽归来,已是廉颇老矣,差不多都到了退休年龄的边沿——梅朵六十岁,谢蔚明六十二岁,徐凤吾五十八岁。
  这三个命运多舛的《文汇报》老报人,个个都有传奇般的坎坷人生。被戴上“右派”帽子时,梅朵、姚芳藻夫妇和谢蔚明都在《文汇报》北京办事处工作。1958年春节前一天——大年三十早上,谢蔚明和《文汇报》北京办事处的另一个“右派”杨重野,都被宣布“有历史问题”,作为“反革命”被逮捕,戴着手铐,弄到北大荒去劳改。而下午,梅朵和办事处另一个年轻人刘光华也被公安局带走,但算是劳动教养,没戴手铐。

梅朵的曲折人生


  这一年,梅朵三十七岁。他何曾想到,从青年时代就追求进步,投身革命,但这一路跌跌撞撞走来,何其辛苦,终了竟落到如此结局。
  梅朵原名许绥曾,1921年出身于江苏丹阳商人家庭。1939年,十九岁的梅朵,渴望到陪都重庆去读书。当时,直接去重庆的交通已经切断,他辗转香港、广州、海口,才到重庆。他在曹禺的主考下,以优异成绩,被国立剧专录取。吴祖光、张骏祥都是他的老师。梅朵很留恋那段生活,他和老师感情很深。曹禺经常在下课后让他跟着回家吃饭,每当这时,总是梅朵帮老师拿着拎包,而走在前面的曹禺,则是边走边读厚厚的原版戏剧文学名著。一到周末,天气炎热,梅朵他们又总是晚上跑到张骏祥老师的住处,既是乘凉,又是求教,在座的常有曹禺老师和吴祖光老师。
  梅朵在剧专读书期间,因为参加学生运动,被反动政府抓去坐了三年牢。出来后,他加入中国电影制片厂下面的中电剧团,张骏祥、白杨都在里面,张骏祥是团长。1943年,梅朵在重庆《新华日报》发表他的第一篇剧评《评吴祖光的〈风雪夜归人〉》,自此剧评写作不缀。
  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梅朵随中电剧团来到上海。敌伪时被封掉的《文汇报》,也刚复刊不久。他投稿到《文汇报》,竟意外收到该报主笔——大名鼎鼎的柯灵先生的回信。柯灵当时负责《文汇报》全部的十多个副刊和周刊,约他面谈。面谈时柯灵先生问道:“你愿意进《文汇报》工作吗?”引路人的一句问话,就此彻底改变了梅朵的人生,让他有缘成为一个终身的报人。柯灵先让梅朵跟陈钦源一起编《浮世绘》,以及《读者的话》。后来,他又接手主编《戏剧电影》周刊。惯于提携后生的柯灵,更有惊人之举:在文艺性副刊《浮世绘》创刊那一期上,他写了一段“编者的话”,并署上三个主编的名字,除他和陈钦源外,还有梅朵。梅朵受宠若惊,感动得不得了,他刚刚进《文汇报》,还是一个实习编辑,竟被列为主编之一。
  对于柯灵先生的破格栽培,以及此后又曾给以诸多关怀和工作机遇,梅朵念念在兹,怀有终生的敬意和谢意。
  《浮世绘》及《读者的话》每天都要出,梅朵忙得不可开交。尽管如此,年轻的梅朵不知疲倦,又接手主编《戏剧电影》周刊。他本来搞戏剧理论,现在则每天要看电影,主攻方向转到电影评论方面来了。原本,上海没电影,美国电影也不好进来。而现在,电影多得不得了,美国好莱坞来了,上海昆仑公司、文华公司等各大影片公司都进来了。梅朵每天看电影,每天写影评,因为版面上日复一日地有他的影评。梅朵的影评开始有名气了,这是他生命充满朝气的一段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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