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另一种身体共舞_身体 另一种说法

  导读:一位民工单凭双臂之力拉着绳子向上攀缘,旁边一长发艺术工作者不无羡慕地说:“看看人家的人体,真是不一样”      缘起:未装修的艺术中心和“民工黑板报”
  
  远洋艺术中心没有装修完毕就举办了开张仪式。它的前身是一家纺织工厂,设计师张永和主持了翻修工作,整座楼的外墙几乎完全打掉,换成能透光但看不清人影的玻璃墙。楼内的隔断消失后形成一个巨大的内部空间,房梁支柱都暴露在外,一派LOFT风格。这座小楼共有三层,一层与二层已经装修完毕,作为艺术活动空间的三层还处于原始状态,东边的楼梯上甚至还没有安扶手,柱子与地面水泥裸露。文慧、吴文光等艺术工作者参加了开张仪式,仪式后他们与艺术中心的人达成合作意向,即在精装修前文慧他们在这里举办一次活动。最先引发文慧创作冲动的是这个粗糙有力、充满可塑性的空间。与它相比,一般的演出场所没有个性。
  另一个灵感来源是毛然拍摄的一组照片:《民工黑板报》。建筑工地上留有很多民工的话和画,有些像心愿,比如要求早日发工资;有的像小学生的语文作业,只有钉子、锤子这样简单的词汇。这些话和画留在没有竣工的工地上,一旦工程完工,民工的创作也就消失了。毛然把民工的作品拍成照片保留了下来。在城市里民工的身份很特别,他们既是城市建设的主力军,同时也被视为不安全因素,每每成为治理城市时最先被驱逐的对象,而且人们往往只从“民工”这样单一的角度看待他们。毛然的作品提供了新的角度。
  于是30位民工成为这出在建筑工地举行的演出――《与民工一起舞蹈》――的主角。演出的策划是文慧、宋冬、尹秀珍和吴文光。
  
  另一种身体
  
  30位民工都来自四川,有的人在北京已经呆了10多年,有的还不到1年,在此之前他们没有参加过任何艺术活动(农家娱乐除外)。
  身体的正常状态应该在存在与使用的过程中,因此从事体力劳动的民工的身体跟懒于使用身体的城市人相比更自然,他们的身体也更结实,能看出肌肉的线条。然而民工的身体上也留有过于繁重的体力劳动造成的损害。文慧作为舞蹈家,能感受到民工身体中的力量,她没有打算把民工的动作修剪得跟舞蹈演员一样,而是尽量保留其自然性和自发性。
  但创作人员必须面对的问题是让民工如何正视自己的身体。民工虽然惯常于使用身体,但不习惯让自己成为注视的对象。在刚开始排练时,他们能够按照创作人员的指导作动作,但面部表情总是不太自然,动作很硬,不少人很害羞地笑着。舞蹈演员领着民工活动,放松肢体。文慧让几位舞蹈演员要通过动作带动民工,让他们进入状态,从消极转为积极。
  据民工介绍,他们在工地一天能挣六七十元钱,排练舞蹈一天30元。黄师傅来北京已经15年了,他说他完全能理解指导人员在说什么,各种动作也没有问题,虽然头两天腿疼。也有民工回答记者就是来挣钱的。还有一位民工说,如果这些艺术工作者只是利用民工的话他明天就不来了,文慧跟他解释说是想把民工的状态呈现出来,这位师傅才同意明天还来。
  排练过程中还出现了其他的话题:民工抱怨北京人对他们的态度,很多北京人看不起他们,觉得脏,而且他们经常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一位蹲在地上的师傅忽然发声:“北京人也没什么牛B的。”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7天的排练成果在演出时表现了出来,他们赢得了一片掌声和口哨声。离开艺术中心回家时,站在门口的艺术家纷纷跟他们握手。
  
  演出
  
  《与民工一起舞蹈》只在8月23日演出了一场,第二天装修工人将开进艺术中心。诺大的演出场地没有一张凳子,观众可以随着自己的注意力随意走动,看过《生育报告》的人应该对这种观看方式不陌生。
  演出于19:30开始,在正式开始前,舞蹈演员们踩在管子上贴着玻璃墙预热身体和情绪。民工魏师傅的歌声准时响起,事先坐在房顶通道上的民工边下来边合唱副歌。演出过程中,民工很少分散开,他们的力量只有在成为群体时才能显现出来。
  开头排成方阵的民工抬头看着屋顶上的投影,然后第一排的人冲向前,定格。后面方阵中的每一个民工都想从人缝中挤到前头,不断有人体从人群中涌出。整队人挤挤挨挨地往前走,越过那几个定格的人。演员跟在他们后面,两手抱在颈后,跟着敲汽油桶声音的节奏紧张得前仰后合。然后“转战”到在房间另一头,演员夹杂在民工当中作动作。他们反复仰头,伸直双手上举击掌,然后蹲下,弯曲着身体倒在地上。汗水在地面引在很多弯曲的印子。静静地卧在地上的民工的样子有种认命的意味。
  演出的第一个高潮是文慧在场地中央的地上翻来滚去地做动作,民工轰轰隆隆地推着汽油桶过来,就从她的身体上推了过去。巨大的声响、快速移动的民工和汽油桶下的文慧让气氛紧张起来。还有一个高潮应该出现在7名舞蹈演员在屋顶过道上跳舞时。民工先是用手电筒照演员引导观众的注意力,然后在跑动中互相抛砖 ,但终因层次太多分散了观众的视线。
  除了动作,《与民工一起舞蹈》中包含大量影像成分,其中包括在民工的“后背墙”上投影他们的身份证等证件,在斜穿表演场地的白布上放映街景。毛然的照片也用幻灯的方式投影在柱子上,观众可以在移动过程中自行选择是看人还是看幻灯。最后用了宋冬砸镜子的影像结束演出。
  当天晚上突然下雨,闪电、轰隆隆的雷声和下雨声简直是免费为演出做了最佳的背景,而且还都发生在最需要制造气氛的时候。还有一个插曲,演出的最后部分,演员和民工围在十几台缝纫机边上做动作,一位演员使劲把手臂从缝纫台上的洞中穿过,这时站在边上的白衣外国老太太伸手握住了演员的手,她先用力拉,演员回应了老太太。两个人的手臂慢慢移动,演员似乎被拉得很痛苦。后来老太太减弱力量,然后轻轻放开手,但两个人的手并没有马上分开,老太太的手指缓缓滑过演员的手掌和指尖。这位样貌普通的老太太应被评为本场最佳观众。
  演出一共进行了58分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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