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荒漠地带】 荒漠地带

  编者按:   地处宁夏回族自治区南部山区的西海固,虽名中有“海”,却与水无缘。那里山秃岭荒,十年九旱,当地人的生活“苦瘠甲天下”。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书记张毅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表示,在“十二五”开局之年,作为西部省区的宁夏提出建设和谐富裕新宁夏的目标,决定投资105亿元,启动宁夏“十二五”最大的民生工程――西海固生态移民工程,并确保移民群众“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
  如今,在当地政府的合力推动下,宁夏全境正在进行着一场35万人的大迁徙。本刊将陆续刊出相关报道。
  
  一个宁夏贫困村的无水之痛
  
  铺,还是不铺,李秀兰呆呆地看着院子角落的塑料布。此时的天空乌云密布,将李秀兰的头巾一角时不时吹打在她脸上。
  这天早晨,李秀兰发现水窖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多。雨水,是维持她一家人基本生活用水的最重要来源。“乌云(密布)有十几天了,一直没下雨。”她嘴里嘟囔着。
  在这个地处宁夏回族自治区中部干旱地带的山间小村红沟梁,所有村民都遭遇着和李秀兰家一样的处境:严重缺水。这让村里主妇“难为无水之炊”,让靠天吃饭的田地一年年减产,逼走学校的老师,让孩子辍学。
  不过如今,作为海原县西安镇白吉行政村下辖生存环境最恶劣的自然村,红沟梁已经在今年初列入宁夏“十二五”生态移民搬迁之列。
  “把他们从严重缺水,缺路,缺电,缺医,缺教学,特别是缺发展条件和发展空间,纯粹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搬出来,这是第一步。”海原县县委书记王文宇说。
  
  走路上学一个半小时
  李秀兰40岁,从本县树台乡嫁到红沟梁已经20年,和丈夫、四个子女挤在窑洞中生活。
  走进她居住的窑洞,浓重的土腥味冲鼻而来。窑洞被掏成里外两个房间,人走过扬起的风,将地上的黄土带起。屋里没有开灯,一切都是昏暗的。
  窑洞外间的前半部分盘着一铺土炕,炕头连着灶头,挨着墙放着三口大缸,分别盛水、粮和酸菜。里间则放着还没有磨过的小麦,这是李秀兰一家一年主要的粮食。
  每天凌晨5点半,李秀兰就要随女儿马彩梅起床,为她准备早饭和午饭。马彩梅就读的白吉小学在山脚下,有7公里,只有唯一一条土路,或者说,是一条长期被人们的脚踩压出来的印迹。两米多宽的距离,能容纳并排的两头驴,或是一辆小型越野车通过。下一趟山,需要走一个半小时,如果碰上下雨或下雪,常常三四个小时都未必能走下山。
  十年前,村里还有教学点,距离李秀兰家的窑洞,只有五分钟路程。镇教委曾为红沟梁安排过几任代课老师,但路太难走了,教师常常一个月回不了一次家。后来,有一个老师在回家路上摔下山沟,造成粉碎性骨折,伤好后再也不肯回到红沟梁。随着愿意在这里教学的老师越来越少,学校在五年前关门了。
  一半孩子就此辍学,在家帮助父母干农活。另一半孩子则和当时一年级的马彩梅一样,开始每天步行一个半小时下山上学。
  让马彩梅继续念书,是李秀兰的主意。李秀兰从没上过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无奈,“但是娃娃们不能让他们吃了没文化的亏。”在她心目中,马彩梅这个三女儿是子女中最聪明、最有梦想的孩子,将来能成大出息。
  
  水里有股“驴粪蛋子”味儿
  李秀兰刚嫁到这里时,家里的情况还没那么糟糕。
  她自诩为“毛主席时代标兵”的公公马忠财农耕经验丰富,在这座山上有60亩地。 “一口人就能打1000斤粮食。”讲起那段岁月里的故事,马忠财总是眉开眼笑的。
  然而,随着降雨量急剧减少,曾经流淌在红沟梁的小河渐渐干枯,地里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曾经堆满粮食的仓库也渐渐露了底。
  随着生态环境恶化严重,从2001年开始,国家对中部干旱带实行退耕还林政策。2003年,退耕还林政策在红沟梁开始实施,1000多亩地被列入退耕还林计划。马忠财家退了30亩地,剩下的30亩地里,11亩荒着,什么都不种,另外19亩,6亩种洋芋(即土豆),6亩种胡麻,7亩种小麦。雨下得少,每亩地只能收100斤粮食。
  按照政策,马忠财每年二三月份,就能到镇上仓库领取2000斤粮食。而补助的3000元钱,也会每年按时打到他的存折上。加上地里或多或少的收成,马忠财一家八口人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90年代以来,中部干旱带呈现出重大旱灾频繁发生、间隔时间缩短、危害加重的趋势。”《宁夏中部干旱带县内生态移民规划提要(2007年-2011年)》中描述的干旱地带,也包括红沟梁。
  在这里,水是每家每户最宝贵的东西。村民如果要出远门,房间门可以不锁,院门可以不关,但水窖一定会上锁。
  李秀兰家每个人的衣服穿久了,拿到院子里晒一晒就好,一个月攒在一起洗一次。洗脸洗手的水用来浇地,或者攒起来喂给牲口喝。
  更多的时候,牲口喝的都是从村里打的井里取出的苦咸水。这口井已经打了十几年,井壁边上,密密麻麻围了一层苍蝇。而另一边的浅水塘里,则铺满了蝌蚪和蟾蜍。碰上大雪封山,交通中断的时候,村民除了用雪水,就只能喝这口井里的水。有时候,小孩嫌水脏,有股“驴粪蛋子”的味道不愿意喝,还会被大人打。因为不喝,就会渴出病来,又要多花钱。
  捉襟见肘的生活,让年轻人大都走出去打工,留在村里的,基本上都是妇女、孩子和老人。
  
  “我家祖坟怎么办?”
   “八年了,我们等待搬迁算起来有八年了。今年真的要搬走了。”马忠义定定看着炕头,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
  今年63岁的马忠义是红沟梁生产队的队长,自从听说红沟梁有希望全部搬迁到山脚下,他每年都会往镇政府跑,询问具体搬迁时间,以及安置点情况。但在这近八年时间里,马忠义得到的,只是镇干部们的沉默。直到今年1月,他获知整个“生态移民”工程将红沟梁列入了海原县第一批搬迁村庄。
  也是从那时起,马忠义不再往家里添置任何一件家具。而李秀兰得知这个消息后,将养了五年的绵羊全部卖掉――因为带不走。每只600元,一共十只。“搬家肯定要花钱的。”李秀兰说。
  据海原县县委书记王文宇介绍,红沟梁对口安置点的居民住宅点早已经投入建设,而这部分费用,“70%是自治区政府的财政补贴”。海原县副县长王兴文解释说,每户人家一套54平方米的住房预算成本是2.5万元,除去政府的财政补贴,每户人家只需再掏1万元。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对搬迁那么积极。祖坟怎么办,是马志仁最关心的问题。
  “我家有十代人都葬在这座山里了。”马志仁坐在小马扎上,翘起二郎腿,将家族历史娓娓道来。他语速很慢,说一会儿,停一会儿,似乎不愿意遗漏任何一辈人的故事。
   “搬到外面,有路,有水,有电,娃娃上学也近了,你们种田也不用整天盼着老天爷下雨了,那里是引黄河水灌溉的呀……”下到农村考察的西安镇镇委书记安思奇在炕上坐下来,扳着手指跟马志仁开始阐述“生态移民”工程中的具体政策。
  马志仁盯着安思奇的脸,安静地坐着,在听到“娃娃上学”这几个字后,用力点了点头。他的孙子孙女和马彩梅一样,都是山下白吉小学的学生,他们每天上学比马彩梅要多花近一个小时,平时常常4点半不到就要起床。
   “可是我们家的祖坟怎么办?搬走以后没人照料,祖坟会不会被破坏?我以后能不能也葬在祖坟里?”面对安思奇,他一连抛出了三个问题。
  “你们搬出去以后,这个村子就没有人居住了嘛。种完树以后,除了照顾树木的护林员,其他人一般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你们的祖坟啊,不会有人去破坏的。”安思奇摆摆手,试图让马志仁平静下来,“至于你百年以后啊,有一种说法,是到时候会在安置点建造一块公墓。还有一种说法,是可以回来,还不好说。”
  交谈进行了近半个小时,直到马志仁紧缩的眉毛不再纠结在一起,安思奇才起身离开。
  作为海原县“生态移民”工程第一批85个搬迁村之一,到今年10月,红沟梁所有56户人家将统一搬迁至中宁县渠口农场太阳梁干渠西的移民安置点。那里,有“哗哗哗”流淌的自来水,有一排排带院子的红砖瓦房,有引黄河水灌溉的耕地,还有举步就可到达的学校……
  李秀兰再也不用为蓄水而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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