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洋夫妻:在四合院过中国式生活】隐藏在四合院里的北漂饭堂

  在北京,有一条极具京味的胡同——南锣鼓巷。在这里,可以尝到地道的老北京小吃,买到流传已久的北京民间工艺品。在这条老北京风味胡同里,却有一家商店是外国人开的,他将富有中国特色的图片印在现代服装上,中西结合,别具一格。他就是英国贵族江森海。
  生性狂放浪漫的江森海希望人生自由如风,对待情感也率性而为,爱就尽情燃烧,有矛盾就分手。在北京,他遇到了加拿大女孩劳拉,两人性格南辕北辙,冲突不断。在北京人的热心帮助下,这对冤家情侣不仅没分手,还找到了维护婚姻生活的幸福支点……
  搬出北京四合院:害羞妻子要保护隐私
  认识江森海时,劳拉在北京对外经贸大学攻读鲁迅文学专业。内向害羞的劳拉与热情奔放的江森海坠入爱河。2004年春,30岁的劳拉和32岁的江森海在北京后海举行了浪漫的中式婚礼。
  婚后,劳拉住进江森海在北京租住的四合院。院子里除了房东一家,还有多家住户。劳拉惊讶地发现家里的门没装锁,里面模仿宾馆的房间装了一条保险链,如果别人从外面推门,虽不至于把门完全打开,但可以推开巴掌宽的一条缝,透过此缝,房里的一切门平一览无余。这让劳拉很不安。
  江森海对她说:“这门原来是有锁的,因为没用,嫌它碍事就拆了。”
  “你白天上班从不锁门?”
  “干吗要锁门?白天有邻居在,外人不会进来。”
  “你没丢过东西?”
  “没丢过。东西还越来越多。”
  江森海告诉劳拉,自从和上海女友分手后,他就带着两岁多的女儿王甜甜来到北京生活。白天,江森海把女儿送进幼儿园后就去上班。因为没锁门,夜晚回家,他常常发现冰箱里不是多了蔬菜瓜果,就是多了鸡鱼肉蛋,有时还会多一些物件,今天多个小凳子,明天多张学习桌,甚至还有儿童床、儿童骑的单车,虽都不是崭新的,但很干净。白天换下来的脏衣服,晚上已经被洗好晒干,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上。
  他对这种朋友式的邻里关系很受用。“我妈妈从英国寄来的奶酪、红酒、雪茄,我和大家一起分享;公司发了食物,我也分给邻居们:我们就像一大家子。”
  “夜晚睡觉呢?你不觉得应该保护隐私吗?”不管怎样,劳拉都觉得自己的隐私不宜公之于众。
  江森海笑起来。1993年他初来中国时,不会说汉语,寄住在北京的一户居民家里。清晨醒来,江森海发现床前居然站着两个人,不禁大惊失色。定睛一看,原来是房东夫妻俩。见他醒来,房东妻子用英语问江森海想吃什么。得到答复后,夫妻俩去厨房准备早餐。外国人在中国一般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即使寄居,也会选择在北京的外国家庭。像江森海这样直接住进中国家庭的外国人很少,所以大家很好奇,悄悄观察江森海的生活习惯。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的动物,被大家围观。”江森海笑着说,“后来我就习惯了。他们没恶意,很善良,比我妈妈还关心我,教我说中文都不收费。这在英国是不可想象的。”
  可劳拉不习惯这种开放式的婚姻生活。出于对江森海的爱,她努力让自己融入这样的生活。劳拉的妥协,仍然不能消除夫妻俩的分歧。
  北京男人俗称侃爷。在北京生活多年的江森海,已经成为半个侃爷。吃过晚饭,江森海在院子里和邻居天南地北地聊到深夜。劳拉在屋子里安静地辅导王甜甜写作业,她希望丈夫也能静下心来,多看书学习。
  “你怎么知道我没学习?”江森海不服气,“我现在说中国话比你还溜!毛主席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不了解这一点,就不能得到起码的知识。’”
  劳拉在书上看到过这句话。见妻子无言以对,江森海更来劲:“你下了班就闷在屋子里,谁都不想理。你这么骄傲,会伤害邻居的自尊心!”
  “我不骄傲。我只是不知道该和他们说什么。”
  江森海希望妻子能开朗些,最好能和邻居处得像一家人。但劳拉一贯矜持,很难做到。几户家庭共同生活在一个院子里,锅碗瓢盆的碰撞,七嘴八舌的交谈,嘈杂的声音让劳拉无法静心看书思考。平房的砖墙没有隔音层,说话声音稍微大点儿,大家都能听到。忍受了一段时间后,劳拉提出搬去公寓住。这种没隐私的生活她受不了。江森海虽然不情愿,但见妻子委屈得想哭,很心疼,于是租了一套公寓,搬离四合院。
  二人世界太狭窄:渴望自由的老公要逃离
  住进公寓楼,江森海像被关在笼中的鹰,很快变得无精打采。
  劳拉问江森海:“你还爱我吗?”“爱。”“我感觉不到你的爱。”“爱在心里,我没力气表现。”
  劳拉很难理解。在她看来,爱应该是私密的,人越多,爱越弱,只有沉醉在甜蜜的二人世界中,才能卿卿我我、耳鬓厮磨、激情似火。怎么离开人群,江森海反而没力气爱了呢?
  为了让妻子理解他,江森海向劳拉讲述了他的成长历程。江森海出生于英国一个贵族家庭。四百年前,江森海的祖先是英国国王亨利八世最信任的御医;江森海的爷爷在新加坡、泰国等地开银行;江森海的父亲继承了银行产业,娶了贵族小姐,夫妻俩因事业原因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江森海姐弟四人,大哥出生于泰国,二哥出生于菲律宾,姐姐出生在台湾高雄,等到江森海要出生时,爸爸妈妈决定回英国,他们希望小儿子不仅继承他们的贵族血统,还能在英国系统地学习贵族礼仪。如果说,贵族身份是一种荣耀,他们希望这种荣耀能在小儿子身上发扬光大。
  江森海从小就被教育:吃饭时要坐得笔直,饭菜送进嘴里后,把手里的刀叉放下,闭上嘴咀嚼,不准发出声音,咽下食物后,再拿起刀叉吃下一口;穿衣服也很讲究,见不同的人要穿不同的外套,配不同的衬衣,一旦穿错是很严重的事情;衣柜里,存放着祖上几代人穿过的衬衣,因为有些场合穿的衬衣一生只穿几次,所以完好如新,可以代代相传;不能和陌生人说话,认识的也不行,只能和同阶层的熟人交流。孤独、约束,让江森海压抑得几乎发狂。17岁时,江森海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生活,如挣脱缰绳的马,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英国。
  江森海先去了非洲,在野生动物园当司机,带游客观赏猛兽。后来又去了哥伦比亚和印度等国。为了看长城,江森海来到中国,在上海恋爱并有了女儿甜甜。谈到和甜甜妈妈分手的原因,江森海说:“我这个人追求个性,不会顾虑后果,没办法过下去就分手。”   听到这里,劳拉很惘然:“那我们该怎么办?”
  江森海耸耸肩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劳拉哭了。想到俩人恋爱时激情似火,江森海也落泪。江森海决定带劳拉去英国,体验他所逃离的生活模式。
  刚回到英国,江森海也露出欣喜的神情,蓝天碧水,绿树如盖,晓风拂面,空气清新。江森海的家很大,仅家里花园的面积就相当于北京七八个四合院。
  仅仅一天时间,江森海就变得郁郁寡欢。他对劳拉说:“这里空气比北京好,出门不堵车,但我还是喜欢北京。北京人情味浓,心里温暖、快乐。如抛开这些人情味,把自己关在北京的公寓,还不如回英国……”
  “那我们就回英国。”
  江森海摇头:“我这辈子不打算回英国居住了。”
  为了婚姻,劳拉妥协了。回到北京后,她和江森海搬到南锣鼓巷的一座四合院里居住。
  教育套路VS无章法教育,夫妻分歧不断欲分手
  善解人意的劳拉告诉自己:爱他,就爱他的全部。夫妻搬回四合院后,相安无事。此后几年,二女儿徐美、三女儿赵佳、四女儿婷婷先后出世。四个漂亮女儿让江森海心里乐开了花,女儿的名字连在一起正好是——甜美家庭。
  让夫妻俩头疼的是,甜美家庭看起来很美,但是不甜。江森海的脾气像个大孩子,喜欢和孩子们疯玩。晚上女儿们要入睡时,江森海下班回家了,做鬼脸,讲笑话,把女儿们逗得笑成一团,孩子们兴奋得睡不着觉。劳拉既着急又生气。
  劳拉给女儿讲童话书上的故事,江森海认为故事里的套路会磨灭孩子的创造力。江森海给女儿读“无字书”,他找来一张图片,根据图片上的人物场景,每晚编不同的故事给孩子们听。不同的育儿理念,让夫妻俩又起矛盾。
  江森海的父母沿袭贵族传统,给孩子起名时,父母双方的姓都不能丢,所以江森海的英文名字很长,喊起来很拗口。江森海让四个女儿分别拥有四个完全和他无关的姓,就是不想把孩子据为已有,从而给孩子更广阔的成长天空。他不想孩子重复自己所经历的痛苦。
  江森海主张孩子多和邻居接触。在江森海的鼓励下,女儿们从幼儿园放学后,便都去了邻居家,有时看牛伯伯修理电器,有时泡在翠阿姨的小卖铺里。女儿们不仅在邻居家玩,还吃百家饭。劳拉希望女儿含蓄矜持,江森海却坚决地说:“我不会把女儿关在家里长大。那样,孩子不是像我就是像你。单调,没意思!我想让她们多和别人接触,吸收很多人身上的特点,将来性格更丰富!”
  劳拉的父母从温哥华来北京看望女儿和孩子们,带来四套完整的小学和中学教材。江森海并不领情。他说,女儿学好中国的知识就行,不必学加拿大的教材。
  劳拉给他讲教育理念,江森海不服气:“虽然我学历没你高,但你不要忘记,加拿大才两百多年历史,而我家的历史比你们国家的历史还要长!”
  劳拉气得说不出话。
  王甜甜被送入附近的一所小学。江森海很快发现女儿作业太多,每晚要写三小时才能完成。江森海毅然把女儿转往北京的一所法国学校。劳拉觉得匪夷所思,因为法国学校的孩子要学习法语。“我不管学习什么语言,只要女儿不累就行!”
  江森海和劳拉在家里用英语交流,王甜甜要学法语,日常交流成了问题。江森海又把女儿转到位于昌平的英国学校。在劳拉看来,江森海对孩子的教育完全没有章法。江森海认为劳拉太注重套路。
  矛盾不断积累,挫伤了江森海和劳拉的感情。
  把幸福给你:北京邻居帮卺外圆梦“甜美家庭”
  一天,江森海刚起床就被邻居围住:“你是不是和劳拉闹矛盾了?我告诉你,不管原因是什么,都是你的错!”“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在一个院子里生活,你以为我们都是聋子?”
  江森海刚走到街上,就被居委会的大妈拉到办公室:“你和劳拉要分手?是不是你做了对不起劳拉的事情?喜新厌旧?不管你是哪国人,什么性格,你目前在北京生活,我们就要对你的家庭和幸福负责!”
  江森海只好说出原因。居委会大妈苦口婆心地教育江森海:“天下没有不吵架的夫妻,不是冤家不聚首。偶尔吵吵架,日子过得还热乎!”
  邻居老牛把江森海拉到家里喝酒。饭后,老牛的妻子开始习惯性地唠叨:“你看你有什么用?就会修点儿电器,总喝酒……”老牛不理妻子。江森海悄声对老牛说:“她看不起你,要是我早离了!”老牛悄声说:“女人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男人,就得学会忍耐。”
  老牛夫妻约江森海夫妻骑车去后海玩。江森海发现,老牛夫妻俩一人骑一辆单车,彼此离得很远。江森海问老牛为什么,老牛告诉他:“离太近,会吵架!”
  “这么吵一辈子,会幸福吗?”江森海疑惑地问。
  “谁家的勺子不碰锅沿?自个儿不留神还有牙齿咬舌头的时候呢!吵架、闹矛盾都正常,只要有感情,就能过得有滋有味。多替对方想想,就不觉得委屈了!”
  依照老牛教给他的思维方式,江森海重新审视自己的婚姻:2007年,江森海在南锣鼓巷创办了自己的服装专卖店“创可贴8”。后来又在上海等地开设分店。江森海忙得不可开交,家里四个女儿的饮食起居和学习教育,都由劳拉一个人操持。如果自己来做这些事情,江森海自认难以胜任。
  于是,遇到劳拉情绪不好,或者冲江森海发牢骚,江森海就学着忍耐。劳拉见他像变了一个人,很惊诧,忍不住问:“你不跟我吵,是不是懒得理我?”江森海说:“你也不容易,很辛苦。我们恋爱时,你那么单纯可爱,是生活把你变得没了耐心,不是你的错。”“你还爱我吗?”“爱。我脑子里记住的一直是恋爱时的你。”
  “是不是我没以前可爱了?”
  “人都会变。永恒的只有爱。”
  一席话说得劳拉泪眼婆娑。但再遇到心情不好,劳拉还是会忍不住发脾气。江森海不仅不再较真,还给予温情抚慰。四个女儿在“大家庭”里生活成长,健康又开朗。江森海拥有“甜美家庭”的梦想成真了。
  江森海的父母从英国来看望儿子一家,见儿子竟然住在大杂院里,他们很受伤。孙女们到处乱跑,随便在别人家吃饭,更让他们觉得难以接受。江森海逗父母说:“还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我们在这个院子里住了好几年,除了开奥运会那段时间,我们出去从不锁门。”父母瞪大了眼睛。观察了半个月,见孙女们健康、快乐,儿子媳妇也和谐默契,他们感慨地对江森海说:“你的选择是对的。贵族身份远没有健康、快乐重要!”
  2012年5月初,江森海计划带妻子和女儿回英国看望父母。订机票时,夫妻俩又产生分歧:江森海希望坐英航的航班,理由是飞机上提供的餐饮更符合他的口味;劳拉却坚持坐中航的飞机,因为英航乘客大多是英国人,英国人矜持,不爱答理别人家的小孩,还会认为小孩麻烦,影响他们休息,而中航的乘客大多是中国人,中国人热情善良,喜欢孩子,每次坐中航的飞机,乘客都很高兴地逗孩子们玩,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无论孩子还是家长,都不觉得难熬。
  最终,江森海妥协了。他和妻子开玩笑:“你现在比我还‘中国’,比我还迷恋大杂院的生活。”劳拉开心地笑道:“那当然。有邻居监督,看你还敢欺负我!”
  责任编辑:张译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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