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的散文观 孙犁散文

  摘 要:孙犁是中国当代的散文大家,他主张散文应短小精悍,表现手法上应具体而微,还应意境优美。  关键词:短小 真诚 具体而微 意境  散文,是指不讲究韵律的文章,区别于韵文,也就是那些除诗歌、戏剧、小说外的文学作品,具体包括杂文、随笔等,古人文集中的记、序、传、书、墓志等门类也都是散文。孙犁先生以小说饮誉文坛,其实他的散文老到、雅正,也颇具功力。在散文方面的创作和对中国古代优秀散文作品的评价中都彰显出他鲜明的散文观。
  一、从形体上看散文短小精悍
  孙犁认为,“古代散文,多是有内容的,有时代形象和时代感觉的,文章也都很短小”[1]。散文这一文体的内在要求是,内容要实,文字要简,故而在形体上表现为短小精悍。针对“散文篇幅都很长,欲求古代一千字上下的散文几不可得”[2]的状况,孙犁一针见血地指出其根源,“一是对所记事物,缺乏真实深刻感受,有时反故弄玄虚;二是情感迎合时尚,夸张虚伪;三是所用词藻,外表华丽,实多相互抄袭,已成陈词滥调”[3]。
  在形体上散文要求短小精悍,还要消除散文结构松散、不讲究布局谋篇的误解。“散文如无具体约束,无真情实感,就会枝蔓无边。”[4]同时,根据自己的创作经验,孙犁认为,“作者如确有深刻感触,不言不快,直抒胸臆即可,是不用过多的构思设想的”[5]。这与苏轼所说的“大略与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6]是一脉相承的。孙犁认为,“中国散文的特点,是组织要求严密,形体要求短小,思想要求集中”[7]。如果能做到这三点,散文自然紧凑结实,短小精悍了。对于情之所至,一蹴而就的作品,加上修改润色自然也可去掉粗糙的痕迹。
  二、从文风上看散文真诚朴实
  孙犁在《关于散文创作的答问》中,称赞诸葛亮的《出师表》、李密的《陈情表》和欧阳修的《泷岗阡表》都是“感情真实,文字朴实之作”。孙犁认为,散文的创作态度必须真诚,表达的情感必须真挚,描述的事物必须真实,行文还要朴实无华。这样“文章能取信于当世,方能取信于于后代”[8]。
  无论何种艺术,都是艺术家情感的表达,散文这种文艺式样也不例外。既然创作者都懂得这一艺术规律,为什么在现实当中会出现文风浮夸、华而不实、无病呻吟、空洞无物的所谓“散文作品”呢?孙犁认为:
  所谓感情真实,就是如实地写出作者当时的身份、处境、思想、心情,以及与外界事物的关系。写出这些,这本来是很自然的事情,但一触及文字,很多人就做不到。这就无怪自古以来,名篇范作如凤毛麟角了。
  文字是很敏感的东西,其涉及个人利害、他人利害,远远超过语言。作者执笔,不只考虑当前,而且考虑今后,不只考虑自己,而且考虑周围,困惑重重,叫他写出真实情感是很难的。只有忘掉这些顾虑的人,才能写出真诚的散文。[9](《关于散文创作的答问》)
  小说以客观的零度描述见长,散文却以直抒胸意取胜。孙犁说司马迁的《报任安书》、嵇康的《与山巨源绝交书》说了许多真心话,才成为千古绝唱。如果创作者瞻前顾后,行文云遮雾罩,跟读者玩“障眼法”,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这样便不能表达真实的情感,又怎么能感动别人?无怪乎孙犁感叹,“我们习惯于听评书掉泪,替古人担忧,在揭示现实生活方面,其能力和胆量确是有逊于古人了”[10]。这一方面,孙犁谈了自己的作品《黄鹂》,放了二十年才发表,切实说出了创作者表达真情实感的困难。
  优秀的散文作品,其文字还是朴实的,如前面提到的“三表”以及老舍的《我的母亲》、《想北平》和沈从文的《时间》等。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人生如此,表现在文风上也是如此。孙犁的散文文字朴实、清新,有诗的韵味。如《亡人逸事》这样描述到:
  几个孩子,也都是在战争的年月里,一手拉扯成人长大的。农村少医药,我们十二岁的长子,竟以盲肠炎不治死亡。每逢孩子发烧,她总是整夜抱着,来回的炕上走。在她生前,我曾对孩子们说:“我对你们,没负什么责任。母亲把你们弄大,可不容易,你们应该记着。”[11]
  这都是朴实的文字、平白话,言简而意丰,色淡而音低,表达了对亡妻的无限缅怀,情意缱绻,韵味悠长。
  三、从内容上看散文具体而微
  在《关于散文创作的答问》一文中,孙犁说,散文应是“所见者大,而取材者微,微并非微不足道,而是具体而微的事物”。他的散文《回忆沙可夫同志》、《伙伴的回忆》、《相片》、《黄敏儿》和《黄鹂》等,都是于细微之处显神理的。在《读〈旧唐书〉记》一文中,孙犁谈到司马光在撰写《资治通鉴》时,为表现功高盖主的郭子仪,巧妙剪裁了《旧唐书》中记载郭子仪三个具体而微的细节:
  其一为:郭子仪平日见客,姬妾环侍,从不避讳。“及闻杞(卢杞)至,悉令屏去,独隐几以待之。杞去,家人问其故。仪曰:‘杞形陋而心险,左右见之必笑。若此人得权,即吾族无类矣。’”其二是:“盗发子仪父墓,捕盗未获,人以鱼朝恩素恶子仪,疑其使之。子仪心知其故。及自泾阳将入,议者虑其构变,公卿忧之。及子仪入见,帝言之。子仪号泣奏曰:‘臣久主兵,不能禁暴,军士残人之墓亦多矣。此臣不忠不孝,上获天谴,非人患也。朝廷乃安。’”其三是:“麾下老将,若李怀光辈数十人,皆王侯重贵。子仪颐指进退,如仆隶焉。”[12]
  孙犁说道,“他(司马光)像司马迁一样,知道要把一个历史人物写活,缺少这种具体事件,即细节,是做不到的;这种具体事件,联系着当时的社会、政治;联系着所写人物的生活、思想、性格、心理,以及他周围的人事”[13]。这样三件小事,司马光却当作大事来叙述,这能表现出一代名将的风范吗?征战疆场,栉风沐雨,九死一生;功成名就,谤亦随至,虽被皇帝猜忌还能寿终正寝的名将古来罕见。郭子仪能够安享晚年,与从这三个细节上表现出的谨慎、从容、朴拙是分不开的。难怪孙犁赞叹司马光目光如炬,长于以细节表现人物。常人求至,至者求常,这一散文创作规律孙犁以“具体而微”概括了出来。
  在继承中国古代优秀散文传统方面,孙犁说,“欧阳修的文章,常常是从平易近人处出发,从入情入理的具体事物出发,从极平凡的道理出发”[14]。他特别敬重欧阳修在《泷岗阡表》中的表现手法。欧阳修选择先父好客、为官清廉、“至孝能养”和为死囚求生的具体细节,来表现其父的做事为人。一个血肉丰满、平易近人的先父形象便跃然纸上,比起空洞浮泛的说教来要高明得多,也鲜活得多。孙犁的《母亲的记忆》就是对欧阳修文艺表现方法的继承:   我生下来,就没有奶吃。母亲把馍馍晾干了,再粉碎煮成糊喂我,我多病,每逢病了,夜间,母亲总是放一碗清水在窗台上,祷告过往的神灵。母亲对人说:“我这个孩子,是不会孝顺的,因为他是我烧香还愿,从庙里求来的。”[15](《母亲的记忆》)
  母亲做过的事、说过的话看似琐碎拉杂,却是一个农村妇女在恰当的时候做或说得最为恰当的。细微之处显神理,母性的光芒就在这具体而微的一言一行中彰显出来了,胜过浓墨重彩的描绘。
  四、从美学上看散文意境优美
  孙犁先生的散文语言简洁,文风清新,然而无干枯之感,这与他孜孜追求散文意境优美的抱负是分不开的。孙犁在散文《黄鹂》中写道,“各种事物都有它的极致,虎啸深山,鱼游潭底,驼走大漠,雁排长空”,对散文的创作他也追求美的极致。在《关于散文》一文中,他写道:
  艺术创造上的真、善、美,如果这样解释:这三个字要求,作家站在无产级的和人民的立场,抱着对广大人民的善良愿望,抒发真实感情,反映工农兵真实的情况;在语言艺术上严肃认真,达到优美的境界;作家的思想,代表新生的进步的力量和思潮,又和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我们按照这些要求认真做去,那么,我们的作品虽然不能传世,也可以使当时当地的读者,得到有益的参考。[16](《关于散文》)
  孙犁说,鲁迅的《为了忘却的记念》就是美学上追求真善美的经典作品,而风靡于明清时代的应试的八股文则是十足的“敲门砖”,毫无真情实感,更无美学上的追求,都是些朝生暮死的东西——难怪蒲松龄说八股文是“金盆玉碗贮狗矢”[17]。
  注释:
  [1][4][7][14]孙犁,傅光明编:《孙犁散文·欧阳修的散文》,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1页。
  [2][3][5][8][9]孙犁,傅光明编:《孙犁散文·关于散文创作的答问》,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1页。
  [6]苏轼等著,陈霞村,李国锋注析:《古代书信精选·答谢民师书》,太原:三晋出版社,2008年版,第8页。
  [10]孙犁,傅光明编:《孙犁散文·谈柳宗元》,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1页。
  [11]孙犁,傅光明编:《孙犁散文·亡人逸事》,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1页。
  [12][13]孙犁,谢大光编:《孙犁集·记》,广州:花城出版社,2008年版,第11页。
  [15]孙犁,谢大光编:《孙犁集·母亲的记忆》,广州:花城出版社,2008年版,第11页。
  [16]孙犁,傅光明编:《孙犁散文·关于散文》,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1页。
  [17][清]蒲松龄:《聊斋志异·贾奉雉》,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0页。
  (张存年 甘肃武威市凉州区洪祥镇学区 73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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