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网络时代来临后，世界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宗教、神话、传说,几乎都可以找到网络小说版本。网络写手大多借用了一些传统宗教、神话因素，如历史背景、组织结构、人物设定等，衍生，甚至创造出了很多相关宗教、神话的意识和观念，以适合小说故事情节的需要。由于网络的虚拟空间和现实世界大相径庭，因此，宗教神话题材的网络形态和传统文学形态有着巨大的区别。本文关注的正是这一文学现象的产生，以及由此带来影响。
关键词：网络 宗教神话 颠覆性 多元化
曾经有人形容，网络小说创作“不问苍生问鬼神”。这反映出神怪题材是网络小说非常重要的主题。近十年来，世界各地宗教、神话传说，几乎都可以找到的网络小说版本。历史上的各个古文明，都有着丰富的宗教神话题材的文学创作，且源远流长。
传统宗教神话小说以神魔怪异为主要题材，参照现实生活中政治、伦理、宗教等方面的矛盾和斗争，比附性地编织了神怪形象系列，是很古老的文学类型。在中国，其滥觞可以追溯至《山海经》。再如：古希腊的《荷马史诗》、古罗马的《变形记》、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吉尔伽美什史诗》、古埃及的《亡灵书》、阿拉伯的《一千零一夜》、印度的《罗摩衍那》等等，不胜枚举。可见，宗教神话题材是一个古老而常青的世界性文学创作主题。以下我们将通过几个不同的侧面，探讨在网络发达的时代此类小说的特点。
一、颠覆宗教、神话的神秘性
网络神话宗教小说的首要特点是，颠覆了宗教、神话的神秘性。罗素曾认为万物都有起因，上帝的出现也不例外，而宗教所说的第一起因根本是无逻辑可言。网络写手用也表述了另一种神的起源概念：力量即神。
如热门网络小说《亵渎》中设定的世界可以划分为凡人，强者，神三个等级。天界诸神掌控万千位面，遵循天界守则，为信仰之源；强者实力强横，但是受限于位面规则。凡人则是最底层的存在，没有权利，只作为高层的“食粮”。三者在实力上存在着绝对的差距。神的存在于世间的目的就是发展足够多的信众，以攫取信仰之力，来维持自己的权威和力量。这和人间王者通过国家、宗教等体制，统治凡人，攫取权利和财富并无二致。因此如同人间一样，神之间也会爆发争夺各种利益的神之战。而一个普通人，如果有足够的力量，也可以创造自己的位面或者世界，成为这个世界的神。显示了“力量即神”的逻辑。
“力量即神”的观念在很多网络小说中几乎已经成为套路，代表作如《神墓》《星辰变》等，都是主人公通过各种方式，如战斗、得宝、奇遇，甚至掠夺、战争等方式，来获得绝对的力量，最终破碎虚空，成为神或者上帝等上位者。从更深的层面颠覆“君权神授”的观念。
当然，还有一些作品如《鬼吹灯》《盗墓笔记》等，对神秘未知世界的敬畏和对传统宗教概念的诠释依然是主题。这些作品中，主人公依然受制于未知神秘力量，显示出传统观念中人受制于超自然力量的被动状态。
二、宗教神圣性被削弱以及宗教类型间的界限被模糊
此类小说的第二个特点是，剥去了宗教形象神圣外衣，模糊了不同宗教的界限。人神一体的取向可以追溯到古希腊，但网络小说中则将此发挥到了极致，神具有七情六欲，可以被调笑，可以被征服，可以做朋友或者敌人，乃至于犯各种错误，完全具有人格化特质。如小说《星辰变》中，主角把本来高高在上的神仙，在一次次的战斗中一一打落。小说《亵渎》则开篇就写亡灵法师挑动主教和光天使之间的情欲，亵渎了神的荣耀的惊悚情节，直点题意。《神墓》一书中，神佛仙道充满了私欲、贪婪、强横等人性弱点，被撕去光环后，人性丑恶在神的身上被放大得触目惊心。而和某位神仙结拜兄弟、谈情说爱、发展恩怨情仇，则是之类小说司空见惯的主题。虽然这样的小说多无深刻的思想性，但神佛仙道在写手们的这样的描绘中，逐渐失去了令人生畏的庙堂形象。
传统宗教因其产生的民族、区域、文化的不同，往往具有不同程度的排他性。虽然在漫长传承过程中，各宗教之间也会产生一定程度的融合，例如中国的儒道释 “三教合一”的现象就是典型。但总体而言，由于宗教一般都有着较为严格的组织结构、仪轨、禁忌，以此确立自身特定的结构和秩序，故此融合的规模、速度都非常有限。
而当网络中充斥着以各种虚拟身份时，人在现实世界中受到的约束就弱化的同时，自然也弱化了宗教的限制，使得各种宗教间的界限模糊、混乱。可凭写手的想象自由发挥，任意架构、虚拟出现实中不存在的神职、仪轨、章程、禁忌等，由此架构出一个想象中的神话境界，如同现实的水中影子般光怪陆离，似曾相识，又十分陌生。例如起点中文网首发的热门小说《神墓》中，对世界的设定就包括人间、天界、第三界、残破的世界、第五界、第六界，每一界都有不同的神 体系，在这些虚拟空间中，天使与僧人共处，魔鬼和古神一体，佛和上帝争斗，既折射出现实世界的宗教形态，又包含了作者本人的想象。
这种虚拟的国家、民族界限，更多地展现了作者个人的宗教认知，在其流传的过程中，又有新的写手加入，以已流传的新宗教神话为背景再创作。这使得宗教神话观念迅速地同化、融合、分化，再融合，不断地被赋予更新的含义。这种现象，在整个宗教史上都是前所未见的。
三、宗教的权威性和道德教化功能受到严重挑战
宗教的权威性和道德教化功能在网络小说中受到严重挑战，这是此类文学作品又一典型特征。这主要是由于，网络小说对宗教产生的原因做出了另类解释。在一些优秀作品中，神的产生、宗教的存在的理由、人和神的关系、人对神的理解、宗教对世俗社会的影响等较有深度的问题都被提出，宗教的产生被认为是私欲、贪婪和统治的需要。例如在《佣兵天下》 《泰坦穹苍下》等作品中都着墨很重地描写了宗教战争，不同宗教代言人以冠冕堂皇的借口开展神明之战背后，其实是神明之间利益的纷争。《亵渎》更是描写了主人公为了争权夺利，索性扶植了一位神明，创造了一个宗教，冷峻地指出宗教的工具本质。小说描写的情节比之于晦涩的长篇大论更直观，更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
同时，由于很多网络游戏直接借用了大量神职人员的名称、形象，但仅仅保留了其部分外形特征，在游戏中拥有攻击、治疗、防御等功能，跟神职的现实功能相去甚远，本质上和普通游戏人物设定并无区别。网络游戏的风行，为网络写手提供了一个有别于传统的生活环境，他们大多有丰富的网游经历。因而在写作中，他们把网游中对神职人员的认知反映到了小说中，使得宗教在人间的代表，出现了一些颠覆的形象。 对神话宗教的权威性和道德教化功能的质疑，并非从网络小说开始，而是早已有之。例如《西游记》中，有唐僧师徒在西天取经时，被阿难、迦叶索取人事的情节便是一例。但传统上这种质疑，大多表现得比较曲折。网络小说的出现，让这种质疑变得肆无忌惮，神道仙佛屡屡表现出与其地位不相称的卑鄙。质疑神话的道德性，已经成为网络小说的一种典型设定；弱小人物挑战强大的宗教力量，体现出比传统神话小说更激烈的戏剧冲突。
四、网络小说作者独特的生活背景
网络宗教神话小说创作出现这样独特的文学取向，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主要有如下几点：
第一，网络小说作者的生存环境与传统作者大不相同。网络小说依存于网络存在，那么其作者对于网络熟悉程度通常很高。网络作为虚拟的环境，为人们跨越地域进行交流提供了平台。网络几乎无所不包，新闻、影视、文学、动漫、网游、社交购物等各个现实中的层面，涉及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网络游戏就是一个典型，在游戏中提供的各种场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其中很多游戏设定了神话、传说、历史、宗教等等的相关背景。参与其中就宛如进入了一个鲜活的“鬼神”的世界，虚拟出完全脱离现实世界的各种各样的网络空间，将现实、历史、未来扭绞为一体，真实与虚幻纠结，幻想和科学融合，成为展开无限想象的依托。种种现象表明网络虽然是虚拟的，但人们在网络中产生的生活经验却是真实的。因此，网络小说写手知识结构和生活经验和网络世界密切相关。那些神怪仙魔，对于他们是真实的生活经验，反映在网络宗教神话小说行创作中，就体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真实。
第二，网络小说作者相比传统作者，知识结构更复杂化、多样化和世界化。小说中反映的宗教观，和网络世界提供的网络经验、经历和学习息息相关，因而呈现出复杂、多元、融合的状态，他们对宗教没有崇敬、仰视的心态，而是更多地用审视、剖析，甚至是解构的态度看待宗教，并且通过人物形象来表明他们的认知和创作态度。
网络宗教神话小说之所以比传统的纸质小说拥有更大的读者群，是因为不受束缚，汪洋恣意的创作状态使他们表现出来的认知，往往和传统宗教、神话概念存有巨大的落差，使故事跌宕起伏，曲折离奇，却又不失塑造人物的根本。其形式之多样、想象力之丰富、探索方向之广，都是前所未有的。面对这些新生的文学现象，我们不应无动于衷，而应积极地对此加以研究探讨，以期把握网络时代文学发展的社会背景脉络。
备注：
[1] 网络写手：指通过网络发表作品的新生代作家。
[2] 《亵渎》：作者，烟雨江南；起点中文网首发，实体书籍由朝华出版社出版。
[3] 《星辰变》：作者，我吃西红柿；于起点中文网首发，同名游戏被盛大游戏购买。
[4] 《鬼吹灯》：作者，天下霸唱；天涯社区首发，作品现已被改编为同名影视、网络游戏。
作 者：陈建岭，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艺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艺术史论；贾会敏，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艺术学
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艺术理论。
编 辑：张晴 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