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狷 狂狷桀骜聂绀弩

     他跟蒋经国是同学,和邓小平是同窗,他在周恩来眼里是自由散漫之人,他被夏衍誉为鲁迅之后最好的杂文家。他因言罹祸,半世蒙冤,劫波历尽,性格始终狂狷桀骜,“悲真喜真怒更真,文奇诗奇遇更奇”。
  他就是文坛奇才――聂绀弩。
  
  请看天上九头鸟,化作田间三脚猫
  
  1957年,有人称它为不寻常的年份,而对聂绀弩来说,更是命运遭际的转折点。反右扩大化,他运交华盖。当时,在京“右派”纷纷发配北大荒,聂绀弩也随之北上。
  尽管做了充分思想准备,当他踏上一望无际的黑土地时,所遭遇的困厄远比他想象的更为艰辛。
  那年,聂绀弩已五十五岁,老之将至,是下放垦区八五�农场年龄最大的“右派”。年老体弱,一生舞文弄墨净耍笔杆子,哪干过如此繁重的体力活,每天战天斗地,干得汗流浃背,累得浑身骨头都要散了架。
  这种疲劳战术,就像一望无际的麦浪,一眼望不到边。聂绀弩甚至觉得,若再这样苦熬下去,自己这条老命非“交代”这里不可。
  即使戴上“右派”帽子,刚烈的聂绀弩依然锋芒毕露。有一次,“右派”分子在食堂吃早饭,劳改队长不知哪来的一股邪火,颐指气使对“右派”们大喊大叫,命令他们坐下。其他人都唯命是从,只有聂绀弩站在那里,怒目切齿,凛然不惧。队长怒不可遏,喝令其坐下。可聂绀弩不但没有坐下的意思,反而昂首挺胸,一步步逼近队长,在利剑般目光的逼视下,色厉内荏的队长终于败下阵来。
  面对磨难,聂绀弩将一切都看开了,从容自若,随遇而安,为了让精神有所寄托,胸中沉寂多年的“诗炉”,又熊熊燃烧起来,每天余暇躲在角落里,吟诗弄赋,自得其乐。
  有一回烧炕,聂绀弩不慎把屋子烧着了,顷刻间烈焰滚滚,老聂还算反应快,抓起炕上棉袄拼命抽打,怎奈火势越烧越旺,眨眼间便蹿上房梁,将三间新盖宿舍付之一炬。连长公报私仇,想趁机好好整治他,他却无所谓:“火灾是我造成的,任凭你们怎么处置都成!”
  不久,虎林县公安局来人把聂领到总场,当众宣布他为“纵火犯”,然后给聂戴上手铐,押进监狱。这是聂绀弩第一次身陷牢狱之灾。
  妻子周颖探监后,回京找到聂的好友张执一(时任统战部副部长),事不宜迟,张将聂的遭遇立即向周总理汇报,总理早就知道聂绀弩为人狂狷不羁:“聂绀弩?这人吊儿郎当的!让他回来吧!”
  聂绀弩出生于湖北京山贫寒之家,先考入广州黄埔军校,后留学苏联,学成归国,任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副主任。20世纪30年代,加入左联,开始从事革命文化活动,并在白色恐怖笼罩下,毅然加入共产党。新中国成立后,曾任香港《大公报》主笔、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
  1949年6月,聂绀弩和楼适夷从香港进京,参加全国第一次文代会。会议结束来了通知,让他俩翌日上午去北京饭店,一位中央首长要召见他们。
  聂绀弩向来不喜欢阿附权贵,因此对这件事反应冷淡,眼看召见时间到了,他还鼾声如雷,急得楼适夷只好掀他的被窝,硬拉他起床。聂睡眼惺忪,打个哈欠,懒洋洋地说:“要去,你自己去吧,我还得再睡一会儿!”无奈,楼只好一人去见那位中央首长。
  等楼从北京饭店回来,已近中午,可聂还赖在被窝里庄周梦蝶呢。
  想当年,蒋介石点名让才华横溢的聂绀弩担任机要秘书,他竟拂袖而去。由此可以看出他远离政治,对强权的反感。
  
  
  媚骨生成岂我侪,与时天杵有何哉
  
  聂从香港回国,文艺圈里都知道他落拓不羁,散漫成性,故工作始终悬而未决。时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的冯雪峰,得知他的情况后说:“绀弩这人我是了解的,表面上看桀骜不驯,吊儿郎当,实质上他人品不错,才华横溢,别人不要,我要!”面对冯的知遇之恩,聂嘴上没说什么,却感激在心。后来冯雪峰罹难被打倒,聂第一个站出来,为冯仗义执言,伸张正义。
  聂绀弩天生就不是规矩绳墨之人,他落拓不羁,逍遥飘逸,颇有嵇康气象。在任人文社古典编辑室主任期间,办公室亦是他的接待室、餐厅和卧室,他是“夜猫子”,习惯夜里挑灯看稿写作,以至于翌晨不能按时起床,当别人都已上班多时,他方迷迷瞪瞪从床上爬起来,一袭睡衣加身,立在廊下,满嘴白沫,刷牙漱口,成为人文社一道独特风景。然后趿拉拖鞋,踱进编辑部,海阔天空,口若悬河。他口才好,说话幽默,常常不经意一句话,能把大家笑翻天。有他在,就能营造出一种特殊的、与那个时代不相称的精神氛围。所以,当时同事舒芜称他具有“宽松自由”的领导作风,夏衍则说他是“彻底的自由主义者”。
  聂绀弩我行我素,不拘小节,他与萧军初次见面的情景,很能说明问题。那次鲁迅做东,他们受邀赴宴,酒桌上两人相识。在萧军眼里,聂绀弩脸形瘦削,面色苍白,一双总像讥讽什么似的似笑非笑的小眼睛,短发蓬蓬,个子近乎细长,却显得有些驼背。“他先伸出一条长胳膊,把一只酒壶抓过去,众目睽睽下,在自己面前的一只杯子注满一杯酒,接着就旁若无人地深深呷了一口……”初次见面,虽然聂绀弩给萧军的印象并不佳,但日久见人心,禀性相近的他们,却成为终生肝胆相照生死不渝的好友。
  据报章载:1936年,张春桥在上海《大晚报》撰文讽刺萧军萧红是“鲁迅的孝子贤孙”。萧军震怒,欲与张决斗,以教训小人,洗雪耻辱。他请挚友聂绀弩担任证人,聂与萧意趣相投,均属鲁门弟子,如今尊师受辱,师弟蒙垢,聂岂能旁观。转天,聂陪二萧来到徐家汇与张比拼。决斗以中国方式进行,只比拳脚,负者向胜者赔礼道歉。开始后,张挥拳便打,萧看清来势,用手一挡,顺势一个扫堂腿,尖叫声中,张已应声倒地。聂令张再战,张求饶道歉。看其狼狈相,三人忍俊不禁。
  1955年,“肃反”运动中,聂绀弩被认定“有重大历史问题”而遭隔离审查。在随后的“反右”运动中,生性耿直的聂绀弩再次受到冲击。在一次批判会上,他拍案而起,怒目而斥:“你们磕头求人家提意见,提了又说反党、反社会主义……这不是骗人是什么?人家不讲,非得逼着哑巴说话,说了就定罪名、扣帽子、打棍子,你们如此这般,究竟意欲何为?”他怒发冲冠,将桌子拍得山响,人们知道,他这头压抑已久的“雄狮”,终于怒吼惊天了。
  在“反右”风暴中,作为人文社社长的冯雪峰首当其冲。为了明哲保身,同仁大都栗栗危惧,敬而远之。有一次,举行批斗会,聂绀弩走进会场,见“大右派”冯雪峰旁边的位子空空如也,他昂首阔步,气定神闲走到冯的身边,指着空位子说:“这位子是给我留的吧。”说罢,坦然坐在冯的身边,横眉逼视主席台上的造反派,一副“老子愿意,奈若吾何”的凛然气概!
  “三反”运动时,天性率直的聂绀弩,认为自己不管钱,贪污浪费都不沾边,所以“我不在内”;至于官僚主义,他认为,自己不是出版社主要领导,平时与人关系是嘻哈自如,谈不上什么官气,所以“我不在内”。但是,当有人借反对官僚主义攻击冯雪峰时,他却马上站出来,奋袂攘襟,一番唇枪舌剑,将攻击者驳得体无完肤,哑口无言。这一次,他算是“在内”了。
  虽然自己因胡风牵连而错划“右派”,遭尽磨难,但聂绀弩从不埋天怨地,当他听说羁押十年的胡风监外执行时,便来到胡家,登门探望。据胡风夫人梅志回忆:那时候,老胡四面楚歌,成为众矢之的,一些旧友知交都退避三舍,躲他如避瘟神,只有聂绀弩不顾株连,挺身而出。老胡刚放出来,他是第一个登门探望者,给胡风以极大的心灵慰藉。后来,两人常有书信往来,以诗作唱和,“无端狂笑无端哭,三十万言三十年”。胡风的悲惨遭际,聂绀弩感受尤深。
  在胡风事件中,艾芜因提供胡风给他的信件,使事态进一步恶化,甚至上升到“反革命”高度。因此艾成为人们眼中的“犹大”,不被原谅。但聂绀弩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人们把艾芜比作胡风门徒是不对的,人们只恨“犹大”,而不恨送人上十字架横行逆施的“总督”,真是荒谬绝伦。因此,他并没有对艾芜冷眼相待,还常邀他为座上客。
  
  聂绀弩与钟敬文有过多年交往,在钟看来,聂一身铮铮傲骨底下,有着一腔缱绻柔肠。有一次,两人结伴去探望胡风。半路上,聂突然对钟说,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只见他瘦长身影很快闪进一条胡同。后来,钟问他:“那天你去干吗?”他轻描淡写地说:“有个曾经的同事,失业在家,生活困难,挺可怜的,正好路过他家,我去接济一下。”
  从北大荒回到北京后, 聂绀弩在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挂了“文史专员”的虚职,其实大部分时间仍赋闲在家,读书写作发表文章,还起了别号“散宜生”,散宜者,自由也。又号“半壁街人”,当时他的住所即在半壁街。还请人刻了一枚印章:垂老萧郎。那时,他的日子过得简洁惬意,逍遥如闲云野鹤,有诗为证:青山不厌千杯酒,白日惟消一局棋。他的书房门额写着醒目的“三红金水之斋”――“三”为《三国演义》,“红”为《红楼梦》,“金”为《金瓶梅》,“水”为《水浒传》。“文革”抄家,杀气腾腾的红卫兵指着匾额,质问:“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含沙影射攻击伟大领袖?”
  空气骤然紧张起来,只见神态自若的聂绀弩,随机应变,对答如流:思想红,路线红,生活红,是谓“三红”,“金”指小红书封面的字。“水”是“旗手”江青姓的偏旁,以示尊敬,故不宜直书出来。回答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令红卫兵无言以对。其中一个小将,上去一把将这幅字撕碎,还啐他一口:“呸!也不搬块豆饼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你也配!”按他的脾气,士可杀不可辱,真想上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但见旁边心惊胆战的老婆,一个劲儿递眼色,不要他乱来,他这才将一肚子火气给压了回去。
  山雨欲来,而聂绀弩却浑然不觉。
  1967年1月25日,祸从天降,聂绀弩再次成为批判对象和专政靶子。在东直门外新源里寓所,聂绀弩被捕入狱,罪名是“现行反革命”,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百思不解。这回没有流放北大荒,而是将他羁押至山西稷县看守所,他的命运一下子迷茫悬绝起来。
  
  英雄脸刻黄金印,一笑身轻白虎堂
  
  在政治高压下,一旦进入专政机关监狱,当然就离不开没完没了的审讯。提审罪犯通常都在一个固定房间举行,气氛压抑阴森,审讯官不怒自威,声色俱厉。一些罪犯,不是慌不择言,胡说八道,就是顶牛对抗,顽固到底。而聂绀弩不是这样,他神态自若,回答问题条理清晰,侃侃而谈,甚至连公安机关没掌握的“要害”问题,也都“和盘托出”。
  一次,审讯官问:你为何污蔑攻击伟大领袖?他如实回答:因为我被划为“右派”后,我领略了被无产阶级专政的滋味,更觉得民主的可贵,所以觉得毛主席不民主,党内党外不民主……毛主席搞个人崇拜,他是用大民主的方法,来回击要民主的人……
  有人说,聂绀弩纯粹是矜才使气,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会见风使舵。几乎与他有过接触交往的人,都曾留下过如此相同印象:敢作敢当,敢爱敢恨,真诚直率,从来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俗话讲:直如弦,死路边;曲如钩,反封侯。在当时风雨如磐背景下,他却开口见心,坦率得一览无余,毫不隐讳对“反右”斗争的不满,不隐讳对毛主席的“污蔑”。尤其在生死存亡的审讯面前,依然头脑清醒,从容自若,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每次审讯完,聂绀弩都会精疲力竭回到监牢,脑子在不停地梳理审讯内容。他把酿成祸端的“罪魁”,归纳为两个方面:一是言论,二是古体诗。思来想去,他觉得事出蹊跷,无论言论和诗歌,他从未公开发表过,也就是说,传播范围,仅限于平常谈笑盘桓的几个知心好友,如黄苗子、吴祖光、戴浩、钟敬文等。在审讯时,人家问他:你为何污蔑林彪和江青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他嘴上搪塞说自己也是道听途说的,其实他就知道了当时在什么场合,与谁谁谁在一起,酒后口无遮拦,无非是作践林彪江青,寻开心埋汰他们罢了,因为他天性就爱说些笑话,尤其在多年老友面前,更是无所顾忌。令他百思不解的是,一句酒桌笑料戏言,何以被审讯人员获悉?如此想来,他觉得这里面的“水”很深。
  还有一次审讯时,人家问他:你是否散布过反右言论。聂绀弩突然想起来了,曾有个过从甚密的老友,请他下馆子,酒桌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右派问题上,他当时借着酒劲,慷慨激昂,义愤填膺,说了些对反右不满的过头话,但他当时所说的解决问题,不是要求为自己平反,也不只是为错划“右派”的人恢复党籍、恢复工作,他说的是要分清谁是谁非,是要从民主和科学的高度上解决问题。但通风报信者,却如此断章取义,专拣对他不利的言论上报,如此鬼蜮伎俩,令他心寒齿冷。
  
  就像一盆兜头冷水,立刻泼醒了他,令他浑身打个激灵。原来长久卧底身边窥间伺隙“告密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多年情同手足的某位知己老友。他真的无法想象,在那个黑白颠倒年代,人性扭曲至如此卑劣地步,甚至不惜卖友求荣以为晋身之阶。他为老友悲哀,令自己心寒,看来,自己身陷囹圄,原来都是那个人一手造成的。
  聂绀弩因此被判无期徒刑,这意味着他将在狱中了此残生。
   “一场冬梦醒无迹,依旧乾坤一布衣”,当噩梦般的磨难潮水般退去,在狱中挣扎苦熬十年的聂绀弩,已是皓首苍颜,风烛残年。
  性格决定命运,是孤傲性格让他选择漫漫铁窗生涯,在时代波峰浪谷间浮沉,他内心始终维系着一种自信和外人无法读懂的傲岸凝重,他称自己是“精神明亮之人”,无论岁月多么黑暗,都无法湮灭心中那抹精神光亮,他生命的意义便也因此突显出来。
  1976年10月,九死一生的聂绀弩,以“国民党军特警”特赦回京。后来邓小平听说此事,不禁大笑道:“他算什么军特警啊?”骨瘦如柴,脚步蹒跚,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十年寒窗铁屋居,归来举足要人扶。”在理发店里,“览镜大骇,不识镜中为谁”,遭际磨难,蒙冤半世,见他如此景况,亲友们无不揪心扯肺。
  然而,祸不单行,厄运风暴再次袭来,将刚刚获释的他,又刮进痛苦深渊。原来就在他出狱前夕,女儿海燕莫名自杀,创巨痛深,肝肠碎断,情何以堪。后来,老人凭借顽强意志,走出丧女阴影,又重新扬起生活风帆。被安置在居委会,每月领取十八元生活费。
  “化杨枝水活枯花”,这位被夏衍誉为“鲁迅之后,最好的杂文家”没想到,晚年却“暮年诗赋动江关”,他的旧体诗写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人称“聂体”,成为继鲁迅、郁达夫之后,又一座丰碑。
  “生活的艰辛会使人越活越刚强” ,这是他历尽磨难后的心声。
  半世的监狱生涯,使聂绀弩的身体每况愈下,腿部肌肉日渐萎缩,生命最后十年,几乎都是在病榻上度过的。他背靠床头,双腿放上木板,每天笔耕不辍,与时间赛跑。“事有千头皆卧治”,八十三岁谢世前,居然出版了十几部著作,而《散宜生诗》的问世,却是闪现在聂绀弩出狱之后的一簇最粲然的生命火花。
  章诒和在《斯人独憔悴》一文中写道:一天,某知名度颇高的作家读了诗集后,登门拜访。寒暄几句,便谈起“散宜生”,遂问:“老聂,拜读大作,佩服之至。不过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找到胡乔木,请他作序的?”(实际上,是胡主动为之。)霎时间,疾雨骤至,黑云飞扬,忿极的聂绀弩,怒气冲口而出:“妈了个×,我的书本来是好好的,就叫那篇序给搞坏了!”
  主人盛怒,令难堪的来客黯然而退。
  在历尽漫长凄风苦雨后,聂绀弩胸襟变得大度开阔,他甚至原谅了那个将他推进万劫不复深渊的告密者,相逢一笑泯恩仇,他觉得都是集权和高压政治造成了人性扭曲。
  亚里士多德说:所谓悲剧,就是一个人遭遇不应遭遇的厄运。这句名言用在聂绀弩身上再恰当不过。纵观他悲怆忧愤的一生,不就是“遭遇了不应遭遇的厄运”吗?
  “锋镝牢囚取次过,依然不废我弦歌。”聂绀弩晚年曾对看望他的友人说:“我颠簸了一辈子,吃到的快乐远没有吞下的苦水多,但我是快乐的!”朴素的话语,弥漫着一种视险若夷的崇高与悲壮。■
  (责任编辑/谭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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