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5年深秋的一天,一艘客船静静地划过浔江的水面。23岁的富玛丽站在船头,眺望着遥遥在望的桂平。这座位于广西东南部的小城,在她看来是如此偏远,距离广州足足有400英里。同在这条船上的,还有她的哥哥和嫂子。三个星期前,他们一行从广州出发,沿西江溯流而上。现在,目的地就要到了。
对富玛丽来说,兄长富利�(Albert.A.Fulton)不仅是亲人,更是在精神上令她无比崇拜的人。大约5年前,兄嫂相偕来到中国南方,一直在广州传教。她在宾夕法尼亚女子医学院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后,立即向美国基督教长老会海外传道会提出申请,要求到哥哥工作的中国教区从事医疗服务。一年前的秋天,她离开美国,于年底抵达广州。她的英文名字是Mary H.Fulton。
这三个人在桂平城外的码头下船时,立刻引来了众人围观。当地人几乎没有见到过“洋人”,特别是白种女“洋人”。但除了好奇,富玛丽还能从他们身上感到深深的隔阂。她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为消除彼此的隔阂,使他们不再对我们产生偏见,我对其中的二十个人进行了诊断和排查。”施医送药,是与当地人沟通以及融洽关系的最好办法。一个生病的小男孩成了富玛丽的第一个病人,她治好了他的病。小男孩的父亲喜出望外,把刚盖好的砖瓦房让给他们作诊所。富玛丽觉得,她和兄嫂的工作开头还算顺利。
看病的人多了起来,短短两三天,富玛丽诊治过的病人就有200多人。在这里,富玛丽完成了她在中国的第一例外科手术,为一位已经失明两年的鞋匠摘除了白内障。盲人重见光明,这在小小的桂平城几乎从未有过,一时间人们奔走相告。最后连地方官员都知道有这么个妙手回春的“洋扁鹊”,纷纷向她求医问药。为了感谢富玛丽的治疗,一位官员送来题有“西方神技”字样的锦旗,还让随从在诊所前燃放了两百响鞭炮。
富玛丽在桂平的医务活动坚持了大半年。第二年5月,“桂平教案”发生,富玛丽和兄嫂遭到一些排外或者不明真相的人的袭击,不得不返回广州。在广州,富玛丽见到仰慕已久的赖马西(Mary W.Niles)。两年前,赖马西也是一拿到医学博士学位就远涉重洋来广州开展医务工作,现在在博济医院做医生。博济医院是美国传教士创办的教会医院,也是中国国内最早的西医医院。赖马西不但医术精湛,而且富有同情心和工作激情。除了在博济医院负责妇孺病房,她还在十三甫的长老会礼拜堂内开办了一间妇孺诊所。
赖马西的精神深深地感染着富玛丽。1887年,富玛丽在广州的四牌楼开办了一间妇孺诊所,不久又在同德大街开办了第二间。四牌楼诊所一直坚持到1897年,前后接诊的病人共计80489人次。据富玛丽日后回忆说:“当年我们等待再次前往广西前,我在旧城区,即长老第三支会处开了一间诊所,头一星期的两天我就免费诊治了许多病人,有时候接诊的病人达两百之多。”
1891年,富玛丽和赖马西又在花埭开办了一间诊所。同时,富玛丽还在十五甫和存善大街的两间诊所负责过一段时间的医疗工作。还应该特别提及,从1887年到1901年的14年间,富玛丽还先后到1400处村庄进行巡诊。
此时,富玛丽已经学会了中文。在中国医师的协助下,她编译了《剖腹理法》(Nursing in Abdominal Surgery)等一些西医书籍。不过,在这一过程中,她也认识到,要真正救那些处在弱势的妇女儿童脱离病痛,必须为中国培养一批具有现代医学知识和技能的女医生。
1900年,富玛丽用积攒下来的诊金购买了广州西关的一块地产,开始筹办培养女医师的学校和医院。为此,富利�专程返回美国,四处奔走呼吁,终于获得了教会和社会各方的资助。第二年,一座三层砖房落成了,学校和医院初具规模。富氏兄妹将它们分别命名为广东女医学堂和道济女医院。
富玛丽创办的广东女医学堂是中国第一所西医女子医学院。学校和医院的开业典礼隆重热烈,成为当地的一件大事。当时的英文版《香港日报》做了这样的报道:“周三(即1901年4月23日),是广东医学史上一个永难忘记的日子,标志着一个崭新时期的到来。它将为这座大都市的许多妇女儿童带来上帝的赐福,获得长久的恩惠。”
1902年,美国印第安那州的夏葛先生为女医学堂捐资兴建大楼,学堂后来即更名为夏葛女医学堂,以资纪念。不久,学堂在美国端拿夫人的资助下,还设立了一个附属的端拿女子护校。而医院也在时任中国驻美公使梁诚的建议下,改名为“柔济医院”。
富玛丽出任学校的校长和医院的院长,并亲自负责外科、儿科和产科的教学。女医学堂学制四年,招收未满18周岁的未婚女子。学生修完规定的课程并经考试合格后,还要进医院实习一年,期满后授予医师执照。在富玛丽的主持下,教员和医师最多时有19人,其中外籍医师9人。医院拥有50张床位,仅1910年一年就接诊病人7778人次。
1915年,应中华医学会的邀请,富玛丽离开广州,前往上海从事医学书籍的翻译和著述工作。在她走后,夏葛女医学堂和柔济医院依然继续着自己的使命,至20世纪30年代发展为国内仅有的两所甲级女子医学院之一,为广东培养了一大批早期的西医女医师。正如时人所云:“粤中女医士多由此医校培植。”
或许是叶落归根吧,1917年,预感自己来日无多的富玛丽离开工作和生活了33年的中国,回到大洋彼岸。回到美国的富玛丽深居简出,后于1927年1月8日在加州寓所病逝,享年65岁。她曾经写道:“医学的目的不单纯在于培养医学人才,还在于帮助妇女们认识到生活的价值,并唤起现代意识的觉醒。”而她一生的努力,无疑为这句话做了一个精彩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