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为拉布拉多而痛 拉布拉多得了风湿痛怎么治疗

  宋长江  辽宁丹东人,从事编辑工作。曾在三十余种文学报刊上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随笔。1997年出版小说集《灵魂有影》。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文学教育》、《广州日报》、深圳电台等报刊媒体转载、连载及连播。中篇小说《绝当》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1世纪年度小说选2011中篇小说》一书。
  一
  凭感觉,拉布拉多又来了。郭呀呀回头,果然,那条拉布拉多黑狗,后腿卧地,前腿架起硕大的头颅,羞嗒嗒地立在身后。
  狗主人黄毛小子表情夸张地说,呵,奇了怪了,一路过锅炉房,它就心神不定,使劲往里瞅,原来是想你呀!
  郭呀呀咧了一下嘴,他骨子里讨厌狗。可拉布拉多含义莫测的眼神,瞬间动了他的某根早已休眠的神经,竟然生出难得一现的柔柔暖意。他由衷地对黄毛小子说,等等,我给它弄块骨头。黄毛小子忙摆手制止说,别,我正训它呢,别坏了规矩。
  郭呀呀不听,转身回了锅炉房。
  
  这是郭呀呀和拉布拉多第二次接触。前几天,因供暖前锅炉检修尚未点火,锅炉房里格外潮湿阴冷,午饭时,为了晒太阳,也是为了避开师傅崔大喜阴沉沉的脸,郭呀呀拖了一把椅子,独自坐到大门口闷头吃饭。吃着吃着,忽然觉得有人悄声靠近,便抬头,好家伙,一条黑色大狗赫然挺在眼前,吓得他全身炸起,脱口骂了一句,狗东西,吓死我了!
  这时,黑狗身后不远处,一位头发染了一撮黄毛的小子厉声喝道,回来!
  黑狗得令,挪腿后退,退得四平八稳慢慢腾腾,摆出以退为攻的架势。郭呀呀惊魂未定,随手把饭盒里的一块排骨扔了过去,想转移黑狗的注意力,以防它扑过来。
  不准动!黄毛小子又是一声喝。
  黑狗仰头,瞟黄毛小子一眼,又低头嗅嗅那块排骨,再抬头瞅郭呀呀,之后,恋恋不舍地悲壮般扭过头,不再嗅那块排骨了。
  郭呀呀心有余悸,不得不继续防范,双眼死死盯住黑狗,视其动向。黄毛小子笑了,说,别怕,它不会主动攻击,这是一条加拿大纯种的拉布拉多犬。
  郭呀呀不悦地说,什么拉的多不多。黄毛小子哧地笑了,大声说,叫拉——布——拉——多,世界上训导盲犬最好的品种。大连医科大学导盲犬训练基地训的就是这种狗。
  郭呀呀不喜欢和说话不靠谱的人交谈,医大是培养医生的,和导盲犬有何瓜葛?于是扭头,不再搭理黄毛小子。黄毛小子被冷落了,寡寡地对拉布拉多说,走,回家。说完,牵着拉布拉多走了。记得走出几步后,拉布拉多回过头,又瞅了郭呀呀一眼,像是对郭呀呀投给它的那块排骨表达感激之情。
  
  拉布拉多再次寻到郭呀呀,那个含义莫测的眼神,已被郭呀呀破解为款款柔情,不排除拉布拉多缅怀那块排骨,前来答谢他。狗讲情义,人岂能无动于衷?所以,郭呀呀才决定奖赏拉布拉多,再给它弄块骨头。可等郭呀呀从锅炉房出来,拉布拉多和黄毛小子已没了踪影。
  没了就没了,因为郭呀呀不喜欢狗。拉布拉多的走,并未留下据此而产生的相关思想,比如失望呀,沮丧呀,或对黄毛小子的不满呀,走了就走了。他不善于思考过眼烟云般的事情,过了就过了。他的看似不善思考或对事物淡漠的态度,曾被他的妈妈视为没心没肺,说呀呀这孩子仁义,遇事不较真。其实妈妈的话外音,是想说他不精乖,傻啦吧唧。对此,郭呀呀呲之以鼻,视之没劲!他对这个世界的总体看法也是没劲。他们这茬年轻人,自从被贴上8090后的标签,几乎一直和贬义词纠缠不清,什么自私啦,没亲情啦,个性啦,网瘾啦,等等等等。凭什么?他搞不懂,也不想搞懂,并拒绝就没劲的话题和任何人进行深入探讨。基于这种态度,假如拉布拉多不再出现,他也不会主动记起。拉布拉多与他无关,想多了,浪费细胞。
  郭呀呀!屋里传来师傅崔大喜的喊声。郭呀呀默声进屋。
  崔大喜正躺在休息室里看电视,手指着墙上的司炉日志说,差点忘了,你把那个本子拿下来,把今天的天气预报填上,以后,就按电视报的温度填。
  郭呀呀取下司炉日志,翻到第一页,填上11月5日,再瞅电视屏幕上滚动的天气预报,在最高温度栏里填上7℃,最低温度栏里填上-2℃。之后,问崔大喜,供暖温度怎么填?崔大喜说,还没点火呢,填什么填;记住,以后的供暖温度我填,你不准擅自填。
  郭呀呀木然点头,又问,值班人怎么填?崔大喜说,填上咱俩的名就行了。
  郭呀呀端端正正写上崔大喜郭呀呀。崔大喜要过本子,瞥一眼,说,你小子,字写得还不错;这个活,以后就是你的。
  郭呀呀继续木然。什么你填我填,没劲。
  
  11月5日,是这座北方城市第一天供暖。早晨上班时,郭呀呀还挺激动。参加工作后第一次正式上岗烧锅炉么!可激动归激动,言行上丝毫无意表露。他紧随崔大喜做点火前的准备工作,上水,试阀门,查仪表。一切准备妥当,崔大喜才告诉他,说下午三点正式点火。郭呀呀的激动,瞬间出窍了,离点火时间隔着五六个小时,持续激动下去,那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
  下午三点,供热公司的领导和供暖辖区的居民代表都来了,锅炉房顿时热闹起来。场面虽不大,气氛却朝着庄严和隆重那一刻挨近。郭呀呀的激动被再次撩起,他突发奇想,点火仪式会不会像发射火箭,在倒计时的“五四三二一”的指令下神圣地启动开关呢?然而,想象中的点火仪式根本不存在。崔大喜在乱哄哄的环境下,再次查看了相关阀门和仪表,没和任何人招呼,随意摁了启动开关,整个锅炉房嗡地被鼓风机的轰鸣声罩住了。
  郭呀呀就不明白了,既然不搞启动点火仪式,来这么多人有何意义?
  原来,为了提高供暖服务质量和监测供暖温度是否达标,供热公司在郭呀呀所在锅炉房供暖区域内的二十六栋楼里,选择了二十六户人家作为采温点,并为他们配给了统一的温度计,为了表达对他们的诚意,供热公司还为每一户采温点发了一张百元购物卡。
  购物卡和温度计在鼓风机的轰鸣和嘻嘻哈哈的谈笑中发放完毕,随后,公司领导和居民代表全部走掉,整个锅炉房只剩下郭呀呀和崔大喜,异常的空旷和安静,连鼓风机的轰鸣似乎也感觉不到了。
  突然,崔大喜嚎了一声,冬天里的一把火!郭呀呀疑惑地瞅瞅崔大喜,师傅竟然也会发神经?   
  郭呀呀分到锅炉房已有半个月了,崔大喜的面孔一直保持严肃状态,没有半点笑脸,只要说话,字字句句都含有教导或训斥的成分。郭呀呀尽管不习惯和别扭,心想,这大概是为了体现师傅在徒弟面前的尊严而展示出的一种姿态吧。可乙班小师兄曾偷偷告诉他,说崔大喜嫌他太嫩,还和公司领导讲了条件,说今年带生手,奖金要向他倾斜。郭呀呀缺少奖金概念,倾不倾斜似乎与他无关,全然不往心里去。你是师傅,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听话就是了。这是郭呀呀的爸爸妈妈对郭呀呀的哼哼教导。大概爸爸妈妈平日教导太多,郭呀呀把谆谆教导,篡改成了哼哼教导。郭呀呀告诫自己,哼哼教导光铭记不成,还要坚决遵循。前两天,供暖前的所有检修工作完毕后,崔大喜对郭呀呀说,没事了,往屋里运两车煤,攒着,留着开火用。郭呀呀点头,用独轮车从外面的煤堆运进来两车煤。第二天,崔大喜说,我去公司办事,没事了多运两车,开火时,省得急。郭呀呀点头,又运了三车。又隔一天,崔大喜说,我去采温点,煤多运点。郭呀呀点头,又运三车。崔大喜回来后终于发了感慨,说,郭呀呀,你们这茬年轻人,我算服了,纯是算盘珠,拨一下,动一下。郭呀呀不以为然,仅说了一句,运多了占地方,挡害。崔大喜毫不留情给了他一个白眼。反正,半个月下来,郭呀呀觉得,这个师傅,太没劲。
  
  没劲的崔大喜师傅竟然嚎了一声冬天里的一把火,尽管嚎的不在调上,郭呀呀忽然品到了一点点热意。看来,点火供热第一天,激动的不仅仅是自己。
  崔大喜难得兴致盎然,话突然多了,说,今年冬天最冷,听说最低气温能降到零下四十度。郭呀呀没去体会零下四十度的寒冷程度和可能性,默然不语。
  崔大喜又说,供热办那帮家伙说的。郭呀呀继续默然。
  崔大喜接着说,要是真到了零下四十度,这个破煤,能上来火么?什么时候改烧油就好了。郭呀呀还是默然。什么油不油,什么零下四十度五十度,都不在他操心的范围,更不会对零下四十度的可能性深入思考,就像崔大喜说出零下四十度也没表现出思考一样,说完了就完了。所以,他听完了也就完了。他觉得,他和崔大喜之间缺乏共同语言,说多了,没劲。
  
  二
  
  和师傅没劲,和爸爸妈妈也没劲。郭呀呀在爸爸妈妈面前几乎到了失语的状态。妈妈常和亲朋好友说,我们的呀呀和我们没话。话里藏着抱怨。不过,郭呀呀也想扭转和爸爸妈妈之间的没劲局面,凸显一下自己的成熟,与挣工资的身份相匹配。所以,锅炉房点火了,回家总应该说点什么。
  郭呀呀进了家门,也没寻到可说的话题,到了吃饭的时候,也不知聊点什么。他这才发觉,他根本不会和父母聊天。
  饭快吃完了,郭呀呀终于想到一个话题,说,他们都说今年冬天特冷,能降到零下四十度。郭呀呀的爸爸不假思索地反驳说,放屁,我活了五十多年,咱这儿就没有超过零下二十度的时候。临了,爸爸又损了他一句,你没脑子呀!
  郭呀呀悔死了。闹了半天,没劲的是自己!
  爸爸一句你没脑子呀,促使郭呀呀被动地动了一下脑子,以他二十五年的生活阅历,说零下四十度,的确是屁话。不知老天得罪了哪位爷,才放出这般不着边际的说法。
  
  俗话说,二十五鼓一鼓。说人的个头在这个岁数上可往高处蹿一回,是最后一回,过了二十五,基本上不再有长高的可能了。郭呀呀不到一米六五,按本地戏言,归属半残。问题是,郭呀呀四肢发达,思想不异,只是学习成绩不显著,考了个职业学院,属于大专。在大学教育蒸蒸扩展趋势下,大专显然不够时尚。不够时尚的郭呀呀,偏偏学的是数控车床专业。别误会,不是学制造数控车床的,而是学操作。毕业前,因本地数控车床企业太少,学院无法兑现就业承诺,临时给男生开了一个司炉班,培训两个月,发了司炉上岗证。没想到,两证在手,工作更难找了。找不到有数控车床的企业,又不想和黑煤打交道,郭呀呀毕业两年来,跑过保险,蹲在大型超市当过库工,还干过专送广告小报的活,用他妈妈的话讲,别看我们呀呀年龄不大,工作干了无数。最后,郭呀呀又经各种关系努力,回到专业对口的行当,干上了司炉工。能下决心和黑煤打交道,是因为这家供热公司相对正规,不临时,交双险。另外,干五个月,闲七个月,工资照发。关系人还说,干几年干好了,有调入管理岗位的可能。在郭呀呀看来,这个工作,纯粹是无奈之下的诱惑。
  
  零下四十度的教训,郭呀呀刻骨铭心。聊什么不好,偏偏要说那个根本不着调的屁话呢?他开始学习深入思考了:零下四十度的传播者是崔大喜,崔大喜是听供热办的人说的,因为屁话来自供热办,自己才没把屁话当屁话,才回家和爸爸随口说了。接着,他继续深入思考:为什么没把屁话当屁话,为什么没把屁话当耳旁风,因为崔大喜是师傅。爸爸妈妈一再叮嘱一再哼哼教导,要虚心向师傅学习。学什么,目前尚不清楚。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郭呀呀对司炉工的工作和环境,已经厌烦,甚至有了调换工作的想法,就是说,已经找了无数个工作,再加上一个,还是无数,无所谓的。
  无数这个词,是郭呀呀妈妈借郭呀呀找工作的话题,向亲朋好友表达的关键词。郭呀呀心烦绝顶,又无可奈何。谁叫她是妈!要是二姨,他也会予以反击,耍耍男子汉的脾气。
  为这个用词,郭呀呀的爸爸曾经很委婉地点拨过郭呀呀的妈妈,说别伤了呀呀的心,说呀呀老大不小了,有自尊了。妈妈当时表示同意,借此又数落起郭呀呀的爸爸,说你说话的态度也不怎么样,张口闭口屁话,同样伤了儿子的自尊。
  可过后,郭呀呀的妈妈,和外人谈起郭呀呀,还是把不住嘴,把这两年郭呀呀找工作的经历,和当父母为此付出的操劳,继续用无数而概之。
  郭呀呀终于对他们失望了,愈加感觉他们太没劲了。张口闭口屁话连篇的爸爸,有什么理由像神父一样为妈妈点拨?为自己的儿子找工作,也是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妈妈有什么可喋喋不休抱怨的?仅就爸爸妈妈而言,郭呀呀一直认为,他们太虚伪,一面叫你听师傅的话,一面说现在的师傅哪能和他们当师傅时比,没责任心,没师傅样。没责任心的师傅你让我学什么?总之,他们一定要不断地教育你,处处体现他们永远的正确。   比如,记得中秋节吃月饼,郭呀呀不喜欢吃,爸爸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你怎么能不喜欢吃。郭呀呀说,谁说全世界都吃月饼,它怎么会成为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呢?再比如他的妈妈,不知从哪学到一点知识,说炒白菜不能隔夜吃,夜里能产生大量毒素。可她每次做白菜,永远是两三顿吃不完的量,每每都隔夜,第二天吃起来早把毒素忘得一干二净。其实到了这个时候,郭呀呀和爸爸妈妈的话更少了,一天说不上三句半。
  不过,关于零下四十度,基本上在郭呀呀的思想里剔除了。他坚信,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提什么零下四十度了。他要再提,一定是脑子真出了问题。至于调换工作,暂时免谈吧,实在承受不起爸爸妈妈的絮叨。据说,为找这份工作,他们还花了一些银两。
  
  滚!大门外传来崔大喜的怒吼。
  郭呀呀倏地窜出休息室。他不假思索地想到了拉布拉多。
  果然,拉地布拉多耷拉着两片大耳朵,停在大门不远处,惊嘘嘘地望着崔大喜。等它瞅见郭呀呀,立刻传递出惊慌或不解的眼神。
  这时,黄毛小子从远处跑过来,他对崔大喜的吼叫显然反感,甚至没和郭呀呀搭讪,牵着拉布拉多愤愤地走了。
  这一次,郭呀呀没能等来拉布拉多的回望。
  从此,拉布拉多再路经锅炉房,即便郭呀呀站在门前,它都远远躲着,甚至连头也不往这边扭了。
  一向对过眼烟云般的事情不善思考的郭呀呀,意外地生出失意感,接下来更是不可思议,再见拉布拉多远远走来,他自己先避开了,好像欠了拉布拉多的人情。他把自己的不正常状况,归罪于师傅崔大喜的粗鲁或者是对自己的敌意。于是,心中耿耿于怀。难道仅仅是为了这条叫拉布拉多的狗?
  困惑产生思考。不善思考的郭呀呀,不得不深入思考了。崔大喜年近五十岁。郭呀呀首先想到了代沟。代沟就代沟吧,这个世界,一代接一代,谁也不能把谁从地球上开除。还是那句话,你是师傅,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师傅么!
  其实,师傅这个词,在郭呀呀心目中,多少有些零星的记忆。郭呀呀的爸爸是纺织机械厂的师傅,他的妈妈是绸厂的师傅。当然,那是郭呀呀的幼儿园时代。他们的徒弟们,曾经给予郭呀呀很多甜蜜的回忆。一到星期天,徒弟们聚到他家,给他送玩具,买小食品,还有学习用具,吃饭喝酒像一家人。现在,爸爸妈妈已不是师傅了,他们的工厂早已不存在了。那个时代的师傅,仅从爸爸妈妈目前的状态,继续思考下去,实在得不出乐观的结论。
  那就不去思考和浪费细胞了。没劲。
  
  不久,黄毛小子独自一人路过大门口,郭呀呀终于忍不住了,主动问,拉布拉多呢?黄毛小子淡淡地说,在家,天冷,没带出来。
  郭呀呀又问,你真能把它训成导盲犬?黄毛小子见郭呀呀感兴趣,口气陡然豪爽了,说,当然,拉布拉多是训导盲犬最好的品种。
  郭呀呀问,你训导盲犬卖呀?黄毛小子的情绪忽然低沉了,说,不是,我想给我妈。
  郭呀呀似乎明白了,不再问。黄毛小子说,我训了半年了,效果不是太好,电视上说,大连医大有个导盲犬训练基地,我联系了,他们说,训导盲犬要从犬种出生两个月时开始训练,他们说我的拉布拉多太大了,过了最佳训练期。我就不信邪,我非要把它训成导盲犬。
  郭呀呀又问,训犬很有意思吧?黄毛小子拿出很老道的样子说,当然,现在你也看到了,它已经不受诱惑和干扰了,你给它骨头,我不让吃,它就不敢吃。
  郭呀呀又问,你在哪工作?黄毛小子说,没工作,在家照顾我妈。
  郭呀呀用张口无语,表示了同情。
  三
  
  晚上,压火的煤铺进炉膛后,崔大喜难得和善地对郭呀呀说,呀呀,我去采温点看看,公司要是来人查岗,就说我去买烟了,到时用手机震我一下,我五分钟就能赶回来。
  郭呀呀木然点头。崔大喜脸色突然开晴,令郭呀呀受宠若惊,甚至开始怀疑给崔大喜下没劲的结论是否过早和偏颇。崔大喜走后,郭呀呀又深入思考了,公司来人为什么不能说去了采温点呢?说五分钟回来,转一圈采温点,上上下下走下来,没四十分钟休想。郭呀呀突然觉得崔大喜在撒谎,觉得他太愚蠢,太可笑了。他推测,崔大喜极有可能去打麻将了。白天电话里好像说过打麻将的事。
  郭呀呀为这个思考结果而沾沾自喜。这是自己走向成熟的标志!
  夜里十一点,郭呀呀把电视关了,准备睡觉。忽听大门响动,以为是崔大喜回来了,没去理会,就把毛衣脱掉上了床。可休息室的门被打开后,进来的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郭呀呀慌慌张张又把毛衣套上,问,你是谁?女人问,老崔呢?
  郭呀呀警觉地又问,你是谁?女人说,我是他家里的。
  郭呀呀问,你有事?女人说,没事,路过,看看。
  郭呀呀想,这个钟点,路过?鬼信。平日崔大喜和老婆通电话,火药味就很浓。郭呀呀据此断定,崔大喜和老婆正在上演猫捉老鼠的游戏。郭呀呀尽管对崔大喜意见成堆,这个时候,总不能把师傅往火坑里推呀!于是说,崔师傅刚出去,买烟去了。说话间,手指在兜里摁了事先预设好的号码。果然,五分钟,手捏烟盒的崔大喜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郭呀呀知趣,躲到了外面。屋里两口子说些什么,他并不清楚。
  仅仅几分钟,崔大喜的老婆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不但没和门口的郭呀呀打招呼,还甩回一句,我告诉你崔大喜,咱走着瞧!
  郭呀呀溜回休息室,崔大喜问,她都问你什么啦?郭呀呀说,没问什么,我说你去买烟了。
  崔大喜满意地点头,之后,像是有意避开尴尬,说,今天的供热温度替我记上。郭呀呀问,记多少?
  崔大喜说,21度。郭呀呀取下司炉日志,填上21℃。
  关于供暖温度,郭呀呀已经看明白了,所谓二十六户采温点,并不是天天去采,或挂电话询问。填多少度,由崔大喜自己定。崔大喜说了,人家拿了百元购物卡,并不希望被打扰,不带头找锅炉房的麻烦,就可以了。
  谈恋爱了吗?崔大喜突然问。郭呀呀抬起头,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问得太突然,毫无征兆和铺垫。郭呀呀目前正在谈恋爱,尚属保密阶段,不想实话实说。于是,不答,嘿嘿笑一下。   崔大喜感概道,干这活没出息,和煤黑混上了,低人一等呀。
  郭呀呀明白了,他在为老婆发脾气找台阶下。郭呀呀想,没劲,谁管你那个!
  
  郭呀呀的女朋友叫小琪,职业学院同班同学。小琪比郭呀呀大一岁。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之所以保密,有两方面原因,从郭呀呀这方讲,小琪比他大一岁,怕过不了父母那关。从小琪那方讲,因郭呀呀个子太矮,也怕过不了她父母那一关。说来有趣,两人在学校时,相互之间毫无感觉。
  今年春天,郭呀呀去超市打工,意外地和当收银员的小琪碰上了。曾经毫无感觉的两个人,像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苦味相投了。后来,小琪因为差了几百元钱的款项,不但给扣了押金,还被迫辞了职。郭呀呀为了表达对小琪的同情,或出于对超市的义愤,也随即辞职。现在,郭呀呀找到了工作,小琪却还在家里待业。所以,两人的恋爱,不但谈得保密谨慎,还谈得挺勤俭。一个月看两次每场四五十元的电影,再吃上每人每次平均十元的零食,都要从郭呀呀这里开销。过去工作断断续续,偶尔挣点钱,爸爸妈妈不去计较,基本上自己花掉了,自从有了这份正式的或长久的稳定的工作,郭呀呀的爸爸声明,开工资要交到家里,给他攒着,好娶媳妇。郭呀呀也清楚,爸爸妈妈不是纯心勒索他,目的在于培养他良好的勤俭过日子的精神。就认了。不认行吗?不认就是自私。崔大喜就说过,现在的年轻人,都是白眼狼。他说,他的儿子普高毕业后,连大学都不敢考,蹲在家里啃老。问题是,崔大喜对能出来挣钱的郭呀呀并不欣赏,甚至嘲笑,常说郭呀呀没出息,和煤黑子混上了。
  这哪是师傅说的话呀?郭呀呀就不明白了,我没像你儿子一样躺在家里白吃饱,凭什么说我没出息!代沟!何止是代沟!郭呀呀进一步给崔大喜下了定义,他本质上就是一个颠倒是非的人。这种人能养出好儿子?
  开炉一个月后,郭呀呀的自豪感突然在崔大喜的映衬下,闪闪发光了。他站在锅炉前,展开了想象的翅膀:打开阀门,清澈的自来水通过循环水管,路经被鼓风机吹得轰轰作响而燃烧的火苗,水热了,顺着管道流向二十六栋居民楼,把温暖送到各家各户,热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后一句,是郭呀呀搜肠刮肚寻找出的诗句。同时又觉得俗,可又想不出更漂亮更有文采的词句来。
  
  小琪突然打来电话,说班上叫爽朗的同学,晚上约几个同学聚聚,特别邀请郭呀呀参加。郭呀呀很少参加同学聚会,尤其像爽朗这样的女同学,漂亮傲慢,即便搞聚会,怎么会想到他郭呀呀?这一定是小琪有意把自己挂上的。
  这时郭呀呀才猛然醒悟,和小琪的关系同样处于没劲阶段,他甚至对未来两人关系的发展和如何深入一筹莫展。郭呀呀决定参加聚会,争取把没劲变成有劲。可郭呀呀犯愁了,如何张口请假?思来想去,他决定提前把煤从煤堆运回来,备足,把所有属于或不属于自己的工作干在前头。
  其实崔大喜对郭呀呀的意图已经明白了八九不离十,却装出浑然不解的样子说,运那么多煤干什么,走道挡害。郭呀呀心里别扭一下,不及时运,你说我懒,我主动运了,你又嫌挡害,你还让不让我活了?但郭呀呀什么也不说,就是一个干。
  下午四点多钟,郭呀呀才说,师傅,晚上同学聚会……崔大喜率性回答,去吧。
  郭呀呀本来准备了一堆话,想说明这个聚会的重要性和不能不参加的理由,崔大喜一句简单的去吧,全免了。郭呀呀拱进洗浴间,三下五除二,把耳朵鼻孔重点清洗一番。等穿上皮夹克,郭呀呀的面貌焕然一新了。
  玩吧,明天早晨回来吧。崔大喜在郭呀呀临出门那一刻,抛来一句。遗憾的是,郭呀呀由于兴奋,并没听清后一句无比关怀和温暖人心的话。
  
  外面飘雪花了,是那种漫漫的柔柔的雪花。郭呀呀的心情顿时灿烂无比。这座北方小城,街道经纬分明,道两旁的楼房,都不高,色彩单一,规规矩矩,加上漫漫柔柔的雪花,如同一幅小学生的简笔画。
  突然,郭呀呀发现了久未见面的拉布拉多,在黄毛小子的牵引下,正在做蹲下和起立的动作。他走过去,主动热情地和黄毛小子打了招呼,问,拉布拉多进步了。
  拉布拉多闻声,马上不听黄毛小子的指令了,转身凑到郭呀呀脚下。黄毛小子大喝一声,你给我回来!同时摇头,表现出无限沮丧,说,看来训不成了。
  郭呀呀问,为什么?黄毛小子说,可能真的过了最佳训练期,又缺少系统的教材,环境太杂,外界干扰太多,它静不下心,我也没了耐性。
  郭呀呀安慰说,别气馁。又和拉布拉多说,和我吃烤肉去?拉布拉多真就有了和他走的意思。
  回来!黄毛小子终于暴躁了,甚至吓了郭呀呀一跳。再看拉布拉多,竟然扭头往家跑了。郭呀呀说,这家伙还挺有个性!
  
  同学聚会,不胜酒量的郭呀呀难以避免地喝多了。小琪多次向他递眼神,阻止他再喝,最后竟然站出来要替郭呀呀喝。于是,他们的恋爱关系无可奈何地曝光了。曝光的结果是,他们俩人又多喝了几杯。同学聚会么,从不按常理出牌。等从KTV出来,已是深夜。从有意和郭呀呀保持距离,到此刻小琪扶搀已失去身体平衡的郭呀呀,两人的没劲,经过这次聚会,达到了忘乎所以的热度。这时的郭呀呀可能记不得了,在KTV的包房里,有那么一刻的昏暗,他吻了小琪,他的手可能也摸了小琪身体的某个部位。至于小琪摸没摸他,他全然记不起来了。
  回哪?小琪问。郭呀呀似乎开始清醒了,说,回锅炉房。
  小琪又问,你先送我,还是我送你?郭呀呀茫然无语……
  小琪费劲巴力地把郭呀呀挪进出租车,将他送到锅炉房,并替郭呀呀敲门。敲了四五分钟,才传来崔大喜懒洋洋的声音,这么晚,回来干什么?
  等崔大喜打开门,见到小琪,愣住了。小琪说,我是他同学,他喝多了。
  郭呀呀和小琪进了锅炉房,发现休息室里有一个脸上长雀斑的女人,两人一时不知所措,脚都不敢往屋里迈了。
  崔大喜说,9号楼的,过来报温度,说温度不够,提醒我加加温度。
  郭呀呀想起来了,这个女人他见过,开炉点火那天来过,是采温点的代表,她脸上的雀斑,给郭呀呀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于是,郭呀呀对女人笑了笑。
  雀斑女人说,我回去了。   说走就走了。感觉走得灰溜溜。郭呀呀豁然开窍,从锅炉房到9号楼,时间大约在五分钟之内。那就是说,崔大喜常去她家,借检测温度去打麻将是一说,另一说,只有靠想象了。
  郭呀呀虽然处于恋爱阶段,但对于成年已婚男女的婚外情事,并不觉得稀奇,视之为生活中的调味品,可放可不放,可多放也可少放,由着个人喜好来,无所谓的。
  崔大喜对小琪说,你陪郭呀呀吧,我出去一趟。
  崔大喜走后,郭呀呀让小琪马上回家,说回家晚了让家里人着急。小琪倒有些恋恋不舍,犹豫不决的样子。
  郭呀呀很男人的毅然地把小琪送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
  崔大喜是第二天早晨回锅炉房的。进来就说,你女朋友没在这住?
  郭呀呀摇头。崔大喜又说,昨晚你去聚会的时候,公司稽查的来了,他们问你哪去了,我说你去采温点了。
  撒谎。郭呀呀想。崔大喜太没劲了,无非想卖个好,平衡一下他自己的问题,尤其是夜里把雀斑女人招到锅炉房的问题。郭呀呀明白,因为自己脱岗参加同学聚会,肯定违纪,一旦被公司查出,轻者扣奖金工资,重者是要开除的。
  郭呀呀已经习惯了深入思考,崔大喜说公司来稽查,不仅仅是为了卖个好,而是为了平衡和制约。为此,郭呀呀很纠结。
  四
  拉布拉多又一次出现在锅炉房门口,身边却没了黄毛小子。郭呀呀觉得奇怪。再看拉布拉多,发现它的眼神很特别,无神,失落。郭呀呀没多想,赶忙回到休息室,从饭盒里取出一块肉,扔给了拉布拉多。拉布拉多甩头叼住,饿狼似地大口吞咽。郭呀呀想,黄毛小子彻底失败了。擅自跑出来的狗,贪吃他人食物的狗,怎么可能训成导盲犬呢?
  你还挺惯它。身后,传来崔大喜的声音。
  拉布拉多跳退了一步。郭呀呀怕崔大喜训斥拉布拉多,就说,它饿了。
  崔大喜说,饿死它!那天我去采温点,它吓了我一跳,险些让我滚楼梯。再吓我,我杀了它!郭呀呀说,它不是普通的狗,是一只正在受训的导盲犬。
  崔大喜说,导个屁!让他滚。
  郭呀呀怒视崔大喜一眼,对拉布拉多说,找你家主人去吧,回去吧!拉布拉多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向他摆摆尾巴,转身走了,仅走几步,又回过头,停住。
  郭呀呀心血来潮,把拉布拉多的回头理解为能不能送送它。当郭呀呀迈步时,拉布拉多兴奋地跳了一个高,摇头摆尾先去了。
  拉布拉多竟然去了9号楼。上到3楼,它蹲在了左侧一户人家的门口,甩头摇尾。郭呀呀想,这大概是黄毛小子的家。不爱管闲事的郭呀呀,突然对自己目前的行为产生了怀疑,我这是想干什么?于是,果断地向拉布拉多挥挥手,转身下楼。
  下到二楼,正巧碰上雀斑女人低头往楼上走,因为楼梯昏暗,雀斑女人并没注意郭呀呀。等郭呀呀刚刚迈出门洞口,就听到楼上传来拉布拉多的一声叫。不是正常的汪汪声,而是赖叽叽的叫。郭呀呀判定,雀斑女人踢了拉布拉多。于是,关于崔大喜被吓,险些滚楼梯的说法,郭呀呀似乎明白了什么。
  说不清为什么,郭呀呀在毫无理由的前提下,向崔大喜提出请假,说家里有点事。崔大喜暧昧一笑,爽快答应了。
  郭呀呀请假的动机是瞬间产生的,张口的时候,还没确定去向,等崔大喜痛快地给了假,见小琪的想法随即产生,并且相当强烈。
  崔大喜很认真地说,明早赶回来就行,你半夜回来,影响我睡觉。
  
  有事?小琪突然在晚上8点接到郭呀呀的约会电话,心想一定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或郭呀呀要向自己表白什么,便冒着寒风跑了出来。
  郭呀呀说,没事,师傅给了假。小琪似乎很失望,没滋没味地吃着夜店里的麻辣烫。为什么?小琪问。
  郭呀呀答,不为什么。小琪继续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请假跑出来?
  郭呀呀说,没劲。小琪问,什么没劲?
  郭呀呀说,什么都没劲。小琪问,见我也没劲?
  郭呀呀说,就是为了见你。小琪说,那说话呀。
  郭呀呀反问,我们没说话吗?小琪说,半夜三更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说没劲?
  郭呀呀说,不是呀,说没劲归说没劲。见你么,就是为了见你,为什么必须有事?小琪说,天冷,我想回家。
  郭呀呀说,那就回家吧。小琪问,你也回家?
  郭呀呀说,我回锅炉房。
  和小琪分手后,郭呀呀顿时有了失落感,对工作时间把小琪喊出来,仅仅为了见一面,深感缺乏足够的理由。思考和自责,加剧了纠结,他决定去网吧,想在网上和小琪聊聊。然而小琪不在线。
  既然请了假,郭呀呀就玩上了游戏,放胆玩到早晨五点,才赶回锅炉房。奇怪的是,一向不起早的崔大喜,不但起来了,而且把门窗都打开了,一个人甩膀子掏炉灰。
  郭呀呀第一次感觉到了惭愧,什么也不说,接过崔大喜手中的铁钩干了起来。
  
  等和乙班交接完班,郭呀呀已经困得大脑发晕了,他第一次先于崔大喜离开锅炉房,加紧脚步往家走,想美美地睡上一觉。走了二十多分钟,快到家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锅炉房的电话。崔大喜声音呆板地说了五个字,你回来一下,就把电话扣死了。
  郭呀呀羞恼地骂了一句,有病呀!有话电话不能说呀!可一想起崔大喜早晨独自一人干活的情景,便转回身,往回走。
  寒风夹杂着陈雪,像刀子割郭呀呀的脸。他刚迈进大门,崔大喜神情慌张地说,一会儿他们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装傻,装傻会吧,越傻越好,让我回答。
  郭呀呀眨眨眼,装傻?他刚想问,谁问,问什么,就见从休息室走出来两个警察。其中一个警察问,你是郭呀呀?
  郭呀呀点头。警察说,你进来一下。郭呀呀看了一眼乙班的两位师傅,莫名其妙地跟随警察进了屋。警察很客气,你坐。
  这时,崔大喜也跟了进来。警察不客气的说,你先回避一下。崔大喜脸色灰暗地退了出去。
  警察吸吸鼻子,问,锅炉房昨天晚上杀的那条狗是什么颜色的?郭呀呀顿了一下,很不明朗地说,不知道?
  警察问,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郭呀呀反问,什么什么意思?
  警察说,你不知道,是说你没看见,还是没看见杀,或者不知道杀了,或者知道杀了,没看见什么颜色,还是知道杀了,没参与杀,你得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郭呀呀显然被警察的问话绕糊涂了,干脆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说,一点也不知道?郭呀呀说,不知道。你别这么问,我不缺心眼,不知道的事,不能问蒙了说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没杀狗,也没看见谁杀狗。
  警察一愣,遂又笑了,哎,你小子说话挺冲,我再问一遍,知道不知道?郭呀呀想了想说:不知道。
  警察没再耽搁时间,很快就走了。
  崔大喜急忙跑过来,问:“都问你什么啦?”郭呀呀一五一十把警察的问话和他的回答重复一遍。崔大喜说,行,你小子行。
  郭呀呀问,你杀狗了?早晨我好像也闻到血腥味了,好像还有肉香味。崔大喜说,昨晚钻进来一条狗,还想咬我,让我一锹给劈死了。
  郭呀呀说,一条狗至于警察兴师动众?崔大喜说,是呀,他们没事干了。走吧,回家吧!
  郭呀呀和崔大喜刚要走,黄毛小子一瘸一拐来了。郭呀呀问,你怎么了?黄毛小子说,大前天让车给撞了,住院了,听说我的拉布拉多丢了,就从医院跑了回来。
  郭呀呀惊讶道,丢了?黄毛小子悔恨地说,我妈没注意,把它放了出来。随后,黄毛小子小声问,他们说,锅炉房把它杀了,我不信。
  郭呀呀眨眨眼,说,警察来问过,我怎么能杀拉布拉多呢?黄毛小子说,是呀,我想也是。说完,沮丧地走了,临走还说,帮我注意点呀!
  郭呀呀终于和崔大喜摊牌了,问,师傅,你把拉布拉多杀啦?崔大喜说,杀了又怎样?
  郭呀呀问,为什么杀它?崔大喜说,谁让它跑来捣乱?
  郭呀呀接不上话了,顿了一会说,你应该承认,不要让他们再找了。崔大喜说,承认什么?我凭什么承认?也没证据。你总不能为了一条狗,去举报我吧?
  郭呀呀不语,一脸铁青。崔大喜脸一黑说,别拿出这个样子给我看!那好,你去举报我吧!
  郭呀呀继续无语。沉默一会,崔大喜一眼瞅见墙上的司炉日志,说,差一点忘了,昨晚的供暖温度没填。说着一把扯下日志,声音缓和地说,呀呀,你把它填上,填21度。
  郭呀呀眯缝着眼,盯了日志足足有半分钟,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看显示,是小琪。他接了,像是自语,说,拉布拉多死了。小琪问,什么拉布拉多?
  郭呀呀继续自语,拉布拉多被杀死了。小琪问,你有病呀,什么拉布拉多?
  郭呀呀说,拉布拉多就是拉布拉多,问那么多干什么!之后,情绪激动地扣了手机,甩手在供暖温度一栏,重重地写上-40℃。
  崔大喜回身看见了,大嚎一声,郭呀呀,你有病呀!哪来的零下四十度?
  (责任编辑:刘泉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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