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长篇小说《情迷藏羚羊》的通信:藏羚羊

  从远:您好!  前些日子就读完了您的长篇新作《情迷藏羚羊》,首先应该向您表示真诚的祝贺!  非常凑巧,一边读您的小说,一边就看到央视关于藏羚羊产羔期野外实况的连续报道,电视里志愿者收养并给被遗弃的羊羔喂食的画面,在我眼前,很自然的就和小说中十四章第一节、十五章第一节有关凌雪与小羊的场景重叠在一起。它引发我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词语,就是“生活气息”,那种扑面而来的浓浓的生活气息。读小说,看戏,当年人们非常欣赏的一种赞誉,即“这就是生活!”我们都非常熟悉的著名剧作家武玉笑最常说起的就是这句话,他追求自己的戏呈现在舞台上的美学效果,首先就是让人们由衷地赞叹“这就是生活!”。这样的美学趣味是永远都不会过时的。刚翻开你的长篇,第一个出现的凌雪、刘思泰与齐正初在西去列车上相识的场景,马上就把我“抓”住了,这种吸引力,正是它浓烈的生活气息。后面接踵而来的,种种边疆小城的日常生活场景,包括阿尔金山在内的西部神奇、壮美而严酷的自然场景,还有那些有关新疆饮食品类和嗜好的细节,等等,一再地增强着这种感觉。或许这就是您大半生边疆生涯沉淀的结晶。
  作为在历史转折时期出生、成长的那一代人,凌雪、凌冰以及何无画等在20世纪80-90年代的人生经历,在您笔下得到了富有吸引力的展示。按照多数人的欣赏惯性,我以为小说还是要有“故事”,尽管“讲故事”并非小说家唯一的选择。《情迷藏羚羊》的故事里,又蕴涵着情爱、悬疑、惊险和独特的地域风情等元素,正如很多人都指出的,对大众文学元素的这种借助,并不损害我们对人生意义和价值的探寻和开掘;而这正是您的小说赢得众多读者青睐的原因之一。事实上,我看到您“讲”故事的方式是富有探索性的。《情迷藏羚羊》的情节安排,并不是那种“从头说起,接上去说”的以时间顺序为主的结构模式,小说从故事的半腰里切入,避免了“从头说起”的拖沓和散漫,且非常注意时间、空间上的跳跃式拼接组合,把凌氏孪生姐妹此前此后的人生经历(还包括她们父亲的人生)相互映照地交织为一个整体,却仍然体现出故事本身的流畅和魅力。而俩姐妹人生轨迹的相互映照,正是小说意蕴的根本所在。她们各自不同的生活选择,既是20世纪80—90年代社会潮流的产物,且极具代表性,又鲜明地体现着她们各自的个性,这种个性也是在那个时代才真正开始萌发的。我还注意到,与此相联系,小说叙述策略的选择同样是极具匠心的:作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隐身在叙事深处,由小说人物出面形成的多重叙述视角的交叉,在一定程度上扩展了小说展现的社会生活面,而更重要的是,构成小说叙述语调重心的,是俩姐妹的叙述声音(尽管并非始终是非常纯净的),而这种叙述,非常自然的转化为俩姐妹各自心理轨迹的呈示。所谓“纯净”是指如第一章、第二章的叙述这样的情况,第一章基本上是凌雪的声音,第二章基本上是凌冰的声音,所谓“非纯净”是指如第五章的叙述那样的情况,凌冰的声音和何无画、三十来岁的发屋女老板、无名的众人、田老大以及何无画妈的声音交叉聚合在一起。这样的章节同样折射出那个时代具有某种普遍性的社会心理。
  当然,小说并没有去写那个时代最具有典型意义的造“富”神话。人们现在常说从海外学人那里借来的一句话,把文学视作本土作家们“想象中国”的一种方式。其实,“想象”从来都是有凭借的。您大约很难写出在那个转型时期以“中国方式”“先富起来”的那些具有经济学、社会学价值的人生类型。那些人物类型才能深刻揭示社会转型的某种“玄机”。但我以为凌氏姐妹才真正体现绝大多数人的处境,尤其是妹妹凌冰。所以我非常“惋惜”她的离去,离这个世界而去。您事实上在自己的小说里终结了她所选择的那种人生,而在实际生活中还有无数凌冰在继续她们的人生,她们正在紧张地思索并选择自己的路,哪怕是非常艰难的路,她们还得继续;的确有一些人不能继续坚持下去了,但她们却没有凌冰这样“光荣”的牺牲。姐姐凌雪的路,是现在一般舆论公认的“正途”之一,她还没有真正走进去,故事在一个恰当的当口暂时收束了,或许我们可以期待在某个时候读到她此后的人生故事。
  今天正好有人来替我做些杂事,所以急急忙忙把几条感受说出来,用这种方式告诉您。迟复为歉。
  您现在的年龄和状态正适于继续写下去,希望您有更多新作问世。
  
  
  明廉
  7月19日
  
  
  明廉:你好!
  你的信我看了好几遍,一直想给你写封回信,可又不知写什么,好像有好些话想说,又似乎无从言起。我把你的信发在了新浪网文化漫谈栏里,现在已有七百多人看过了,让我十分欣慰,不仅是因为你这封信中肯的评论,大约也是因为让我感到对这部小说还有那么一些人感兴趣吧。同时我也把你的信挂在了我的新浪博客上。
  看着你的信我总不由想起我们的大学生活,想起我们的青年时代,想起我们走过的路。这一路我们是怎么走过来的呀!如果我们现在才上大学,如果我们依然像从前那样充满幻想和激情,我们的生活和前程又会是什么样子呢?你看到这儿一定会笑我老了还这么天真吧?这是苦涩的天真!这是苦涩的幻想!现在不是很多如我们这样年龄段的人爱怀旧吗?我不知道他们在红歌声和红舞调中怀旧是怎样一种心情,我只是常想如果我的生命重新开始我会怎么样。当然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的青年时代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可是,我们总应该在那逝去的年华中总结点什么吧,你说呢?
  我们在中文系学了四年,我们也碰到了几个有独立思考的好教授,我们还大胆地参与了演话剧的实践,在当时我们的思想是比较活跃的,所谓“封资修”的东西我们都接触过。但是,到后来我们又反对和批判“封资修”那一套,尤其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我中“四人帮”那一套文艺理论的毒素是比较深的。什么“三突出”,什么“样板戏”,还有那时天天要唱的那些“语录歌”、“造反歌”,也是一种“潜移默化”呀,把我的那一点真文学、纯文学的灵气和知识都冲淡了,冲跑了。除了成天挂在口头上的“革命”还有什么呢?我觉得我变得十分的空虚。就这样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新时期,我突然觉得我的笔变得沉甸甸的,我不会写东西了。好在这三十多年来我紧跟快赶,一方面寻找我过去学过的那些好东西,一方面努力学习新东西新知识,也才写了一点东西吧,可是都退休了,也没有写出什么能让自己满意的东西。写《情迷藏羚羊》这部小说我是有意识地要突破一下的,看来也不很理想,主要是深度不够。但是我总算摆脱了那种模式化的束缚吧,正如你指出的,在生活气息,在叙事结构以及人物刻画上我都尽力忠于生活,决不拔高和编造,还有一点新意。我的确比较注意小说的故事性、可看性。一部小说辛辛苦苦写出来没几个人读下去是很可悲的。既然我写不出什么高深玄奥而又能得大奖的作品,那就老老实实地写一部读者能看下去并想读完的小说吧。谢谢你对我这种努力的肯定并作了理论上的阐发。其实故事就是人物的命运。性格决定命运,此话不假,但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因素还有很多。我现在努力要做到的是“独立思考,了解真相”,这好像是温总理说过的一句话,我觉得对一个作家很重要,对我们这一代人尤其重要。我也并没有完全置身于社会之外,我一直在一家民营文化公司打工。这是一家研发黎族织锦的公司,还搞了一个万泉河漂流的景区。我已经在此干了七年了。我借这个窗口了解社会。当然还天天上网,也可以说是消磨时间吧。我真的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写,但我会一直思考下去。
  总想着像我们在大学时那样谈天说地,一谈就是一个通宵,而且口无遮栏地评点别人。唉,都成过去了,连我们的那点锐气。现在只想对你和你夫人说的就是一句话:保重!
  
  从远
  2011年9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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