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中国天机【王蒙:什么是中国天机】

  中国文化讲究高远大,论万世,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但我说,要知真实情况,更要下一层楼  这是一个设计简单而隽永的封面:三组文字元素自上而下排列,作者“王蒙”,中文标题“中国天机”,英文标题“GOD KNOWSCHINA”(天懂得中国)。浓重但并不艳丽的红色构成文字背景)——这是中国人钟爱的“标准色”。
  在这本新著中,王蒙四面出击。
  他说,到现在依然以为可以半部《论语》治天下的那是白痴;以为可以采取秦始皇的“法家’模式管理社会多半会更糟。
  他说,如果大骂中国的传统文化与孔孟之道,一心认为中国只能走西方模式,或自我作古搞一套模式,那就是败家子,那就是自外于中国的文化和百姓,那就是自取灭亡。
  对新近的一些社会思潮他也没放过:“说什么中国应该走北欧社会民主主义的道路,听起来很可爱,简直是丹麦安徒生的童话,简直像哥本哈根的美人鱼雕像一样动人。”
  他对中国实行西方式民主进行了一次“沙盘推演”,结果最可能上台的是极端民族主义者。
  刀笔甚是凶猛,可谓火力全开。
  不过,书中观点却更凸显着他从不避讳的中庸。
  2010年底,美国《纽约客》发表了题为《国家的仆人》的文章,文章以王蒙为主人公,开篇就提出一个极为尖锐的问题:中国最著名的作家是改革者还是辩护士?
  当本刊记者当面提起这个问题时,王蒙没有自我辩白的意思。不过在诸多问题上的表态,也将他心中的答案表露出来。爆料就是一层皮儿,我们需要面对
  深层次的规律
  《瞭望东方周刊》:尽管你在书中多次强调不做价值判断,但是《中国天机》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产生价值判断。天机意味着秘不可宣,不透明?
  王蒙:我的意思本身不是这样。这里的天机,是我们还没有认识到的东西,还没有掌握的东西。也就是指中国的历史与社会的深层问题与发展规律。
  比如对中国的国情,我们还要有更深度的解释。很多人光说中国人口多,底子薄,工业文明还不发达,长期处于封建社会。这些大家都知道。但是,中国的数千年文化和近百年、近几十年的政治、经济、社会等变化有什么关系,类似事情还没有足够深入地发掘和理解,到现在都没人敢说把中国的所有事情都弄清楚了。
  还有,有些东西既要说又要做;有些东西可以先做但先不要说;有些东西就先说着,不急着去做。原深圳市委书记厉有为以前在《人民日报》发表悼念原广东省委书记谢非的文章里面也提到,谢非告诉他,有些事你做得很好,只用做就行了,不必急着说。这也说明,中国的改革也是这样,因为是摸着石头过河,可能没有先形成—套完整的说辞,但有了想法要做。做的时间长了,就要有说辞,这形成的说辞就带有思路、天机的味道。
  天机这个词,实际上是指一些深层次的、有待我们认识、把握和面对的规律和道理。
  《瞭望东方周刊》:所以这里面并没有什么秘闻,而是对中国近百年历史的解读,是从你的角度来看中国为什么会走到今天的内在逻辑。对吗?
  王蒙:现在有一种浅层次的阅读,要的就是爆料,可是爆料就是一层皮儿。说一点政治秘闻、某个著名人物、跟谁的私交是好是坏,而且这种说法是否准确也没法核实。那是浅薄的说法,我们的问题是对历史有没有深入的认识。
  比如常有人说,中国革命取得胜利,共产党靠的是人海战术。我说没错,共产党靠的就是人多势众,把人心争取过来了。我紧接着写,马克思说,理论掌握了群众就变成了物质的力量,中国革命就证明了这个说法。马克思主义理论掌握了群众,变成了强大的力量,推翻了国民党800万机械化军队。同时争情也有另一面,即群众掌握了理论,就不会太在乎理论本身的构成,尤其是理论的原点。
  同样是马克思主义,巴黎公社掌握的是一种说法,一战中的俄国士兵掌握的是另一种说法,古巴以卡斯特罗为代表的参加起义的军人,他们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与中国的喜儿、大春们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肯定是不一样的。
  这里不是说谁好谁不好,而只是说明一个事实:理论和群众是互动的。所以研究中国的事,就要研究中国的文化、中国的群众,光研究马克思主义原著,绝对弄不清楚中国是怎么回事。
  不能因为尴尬就不改革
  《瞭望东方周刊》:书中着墨颇多的一个问题是关于意识形态的。其中提到的一个核心问题是,从革命党到执政党,会遇到巨大的差别。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
  王蒙:一直以来,我们都是按照延安精神要求共产党的官员。我到现在读《共产党宣言》还会热泪盈眶,如果让我给学生推荐抒情散文,我首先推荐《共产党宣言》。但是,无论是《共产党宣言》,还是马恩著作中提到的事情,有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
  《瞭望东方周刊》:从革命到执政会面临一次转变,改革也会带来新的挑战。
  王蒙:改革会带来某些尴尬,但是不能因为尴尬就不改革,因为尴尬的另一面就是机遇。
  我们强调理论创新,为什么这么讲?就是因为改革对我们不断提出挑战,我们要正视和回应这个挑战。如果能做到,那我们本土化的马克思主义就会有大发展,对全人类都是巨大的贡献。
  有些问题搁置一段时间是可以的,但是不可能一直回避。
  中国的希望还是在党本身,不能寄托于空想者
  《瞭望东方周刊》:你在书里提到,哪些东西该民主与开放,哪些东西应该封闭与私密,不可一刀切,一窝乱。所以是否可以认为,在你眼中,民主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
  王蒙:外国最不民主的东西,在我们这儿反倒民主了。比如民主评工资,这人跟人还不得打起来?在外国,大家连别人工资是多少都不知道。还有宗教信仰、政治派别,我是不是支持共和党,用得着告诉你吗?
  《瞭望东方周刊》:你书中谈到的一些问题及看法,似乎认为中国的问题更多要靠技术性和专业的手段解决。但今天也有一个带有普遍性的疑问,改革进入深水区,摸着石头过河还能否前行?你怎么看?
  王蒙:我无法准确预见未来,但是书里也提到,再过十年到二十年,中国将面临更严重的挑战。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推进的话,可能会碰到比较严重的问题。   我有一点乐观的想法。在我的接触当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级党委书记和行政领导,他们的教育程度、文化素质、眼界、政治逻辑有很大的进展,包括省一级的、地市的、县一级的,甚至乡一级的领导,尤其是南方。我在江苏碰到过乡一级的领导,他们是大学生、研究生,在乡里当党委书记。这和我们原来想象的不同,他们的思维状况,不是固步自封的,不是稀里糊涂的,而是有头脑的、有认识的,这种情况让我产生乐观的一面。
  书中我引用了美国汉学家傅高义的话,他说不能以西方的标准来衡量中国共产党政权的合法性。他提出,如果中国共产党能做到三点:不断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有条不紊地进行社会改革,将中国引向现代化的民主法制;成为中华民族利益与尊严的代表者,它的政权就是合法的。这个思路与“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是一致的。
  我把希望寄托在这里,而不能寄托在某些空想者身上。中国的希望还是在党本身。在维护总体体制的情况下提出问题
  《瞭望东方周刊》:同样是经历过过去几十年的中国革命、改革历史的老人,一些人对历史和当下的看法及理解,与你并不相同,你怎么看待这个差别?
  王蒙:如果说我有什么不同,我接地气接得多。虽然我是写小说的人,但我早就开始工作了,先在北京市的区里,搞过征兵,到了新疆还当生产大队的副队长。我是干过实际工作的人。有的人除了写作,没干过别的。
  虽然共产党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我知道国民党是怎么回事,我对国民党绝无幻想。
  有的年轻人提起蒋介石对胡适是怎样礼遇有加,简直要流哈喇子。但是蒋介石也枪杀了闻一多、李公朴,枪杀了左联五烈士,怎么不说这个了?闻一多研究楚辞的,他该死?闻一多哪是共产党?都是借题发挥。
  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青年报》登过一篇文章,说中国有空想社会主义,也有空想民主主义和空想资本主义。资本主义什么样,有多少人见过?
  写《中国天机》这本书,我本着的就是建设性的姿态。我为什么要谈建设性,因为中国目前的情况不同,中国共产党执政了许多年,现在大家的思想非常活跃,其中有一些有挑战性的东西。
  如果没有足够的建设性,书就出不来。不能说这本书会有多大的影响,是一家之言,也发出了一点声音。对于国家和党来说,建设性的建议、建设性的批评不是坏事。但是,我们不能离开中国的国情,国家搞乱了对谁都没好处。
  中国文化讲究高远大,论万世,欲穷千里目,更上—层楼,但我说,要知真实情况,更要下一层楼。
  《瞭望东方周刊》:你在书中说,自己非常文学,又非常政治,但从来没有去追求过、真正感兴趣过,哪怕是一星半点的“仕途”。那么,如何理解这里所说的政治?
  王蒙:公民的政治、党员的政治。我是一个公民、一个党员,而且我有实践经验。我总说我服过役,不是只会纸上谈兵。我当过区团委副书记,当过国有大厂的团委书记,当过农村人民公社生产大队的副大队长,当过文化部部长,当过中央委员。
  与—般的文学写作者相比,我参与政治生活的程度比较深,也在政治各方面扮演过一定的角色。网络上有人对我的政治选择也有不同的解读。
  有人把我看成魔术家,有人把我看成油滑的泥鳅,我觉得特别可笑。有好多年了,我产生一个想法,与其让别人瞎猜,不如自己谈清楚,我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谈的。
  《瞭望东方周刊》:一个以年轻人为主的书评网站上,对《中国天机》这本书的评价,除了四星五星,就是一星的(一星最差、五星最好)。还有人评价:或许我思想真的偏激,今天买本王蒙的书中和一下。
  王蒙:我不是要折腾、要闹,我的目的恰恰是在维护总体体制的情况下提出问题。我在书中写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当然就是社会主义,就是珍陪保卫发展中国的社会主义。
  但是我也说了不少新话,自有说辞的话,独出心裁的话,我还要说,除了我谁也不会说这样与众不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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