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仁苗王城门票多少钱 寻找苗王(外一章)

  大荒之中有宋山者,有赤蛇名曰育蛇,有木生山上,名曰枫,蚩尤所弃桎梏,化而为树,是谓枫木。   ――《山海经・大荒南经》   枫树砍倒了,变作千百样。树桩变铜鼓,树梢变脊宇,一身绣花衣,俊俏又美丽。树干生妹榜,树心生妹留……
  ――《苗族古歌・枫木歌》
  
  在三千里苗疆,像我这样四处流浪的画家总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今年春天我又要去雷公山写生,我喜欢一边画一边听族人们祈祷。这是撒种时向谷神敬祭的唱词:谷子姑娘啊,你在家睡久了,现在鸟儿叫了,花也开了,你该出来了!我撒你三把在前面,你要长得好,我撒你三把在后面,你也要长得好。露水养你的叶子,泥土养你的根,你会长得很好的……
  我想谷子姑娘一定长得很美,抬头却看到一只美丽的脊宇鸟,她在树枝上跳来跳去,从我作画以来她就一直这样欢唱。我想她应该是谷子姑娘,她化成一只鸟儿,是我的某一个死去多年的祖先。爷爷说,在山上不要打鸟雀,他们有可能是我们祖先变成的。
  幸亏我是一个能用本族语言与父老乡亲交流的后代,否则我绝对不会听懂这个陌生亲人的话。
  她说,你累了,你累了就睡。她用的是村寨里很老的老人才说的古语和节奏,很地道,没有我们这几代新引进的音译词。
  我激动得有些颤抖,在这样空寂的山上,画得很累的时候总是身心疲惫,没有谁来安慰我。她的声音很清脆,我想她可能英年早逝,是我祖先历史上聪慧的歌王,能歌善舞,从她五彩的羽毛和灵动的眼睛,以及小巧的双脚可以看得出。我的心一下子充满怜惜和骄傲。
  你画的是一头牛,一头跳舞的牛。她咯咯地笑起来。
  是吗?我有些惊讶,你怎么看出我画的牛在跳舞。
  是的,一头跳舞的牛。她的语气有些坚决。我用的是油画,荒山上野蛮十足的牛,四蹄欢跳,旁边一个老农在收缰绳。他们已劳动了一天。
  你不应该把他画得那么逼真。
  你说是牛?
  不,他外表是牛,他是尤,他不耕种。
  尤?我哑然失笑,说,我们祖祖辈辈都和牛在一块,像亲密的朋友。从古代的神话传说中,我知道我的祖先蚩尤战败后,族人被迫逃离肥沃平坦的中原,向南方苍苍莽林迁徙,在雷公山住了下来,清水江和都柳江成了我的母亲河,尤早就成为鬼魂。
  但他确实是尤!她跳到我的画夹上。说,尤不耕种。
  你见到尤了吗?我说。为了寻找古老而孤独的王,我回到尤的故乡。
  没有,她有些黯然,但你和我都日日夜夜与尤在一起的。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族人死了之后,都成为尤的人,都只有一个名字,叫尤。
  我说,好忧郁的名字。
  是的,忧郁。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尤,你可以找到,但你千万不要刻意去寻找。我说我并不想找,我爷爷说,人死的那一刻,会有人把他带回尤那儿的。
  你爷爷?她很感兴趣。
  我爷爷是村里一个巫师,一个开路师。你知道的,他一手持剑,一手拿鸡,唱着歌,引导死者灵魂回到尤的地方。那唱腔充满忧伤,绵长哀婉,所有抬棺的男子都传染了一身悲凄。而我爷爷身心投入,微闭着满是皱纹的老眼,从容不迫。只有那哀哀的唱腔在一片雾中缠绕,抬棺的人们悲伤得走不动了,要喝大碗的酒。
  那我们是同宗,那鸟雀说着嗖地飞走了。我默默地长跪着,我不相信世间有鬼魂,但我相信人总有些奇遇。
  这时我压着的草吱吱叫起来。我屏息凝听,那吱吱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国,隐隐约约,却又那么真切。
  我是头发,还有我的兄弟,你抬头就可以看见他。
  这时满野的枫树哈哈地笑起来。
  我问枫,枫不说话。
  草又说,我们是尤。
  我说尤只有一个,我们只有一个尤。
  那你就错了,你爷爷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么?
  告诉过,但我想那是后人为赞美尤才神化的。
  不,是真的!尤本来就孤独活在一个混沌的蛋中,他挥动巨斧劈向黑暗,划开了天地间的距离。
  尤太孤独了,他沉睡了一万八千年,又奋斗了一万八千年……
  终于尤累死了。他临死时像一个哑巴巨人,嘭地倒下,天色顿时敞亮,大地一阵震动,身上的一切变成了万物。
  我不相信。可那吱吱的声音辩解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相信,他们不敬重尤,每年要剃光他的毛发,敲碎他的骨骼,污染他的气血。
  但他们不知道是尤,我显得有点无奈。
  草说,那是看到他的子孙仍在遭受苦难才给予可怜恩惠,他宁愿祭献自己,就像死时那样。所以你们现在要祭奠他。
  可是我们没有尤的宇宙了。
  这是当然,草说,你们总是漂泊,迁徙。你们妈妈只在裙褶上留着一些记忆,我知道你是一个画家。
  我说画家又怎么了,记忆可是神秘的,如果我能找到尤就满足了此生的愿望。
  你不用寻找了,草感到忧伤。我说,你怎么那么悲观。草说我每天在这里看到你们年轻人都不穿尤的衣服了,不讲尤的话了,尤会彻底死的。他本来就很痛苦。
  我们也没有办法呀,我怕落后,尤为什么不让我们比别的族强大。我从小抬头看到的是山,爬过山,山那边还是山。
  草叹息良久,说,你听过优美的芦笙么,它其实不欢乐,它很忧伤,回环往复的忧伤,黄沙败阵,追杀逃荒,你爷爷和奶奶相互搀扶,跋山涉水,筚路蓝缕。你听,苍凉的芒筒,又一个亲人故去的呜咽。像你爷爷唱的:走吧,敌人来了哇;走吧,去找好生活啊……
  也许忘掉尤更好,忘掉忧愁,我说。我们太压抑了,除了贫苦与忧愁,尤就没有给予其他的,比如欢乐,富饶……
  草很敏感,贴伏在地,幽幽地说,我知道我的言语很单调,我不会鸟的歌唱,你可以去找我的兄弟枫,只有枫,他最了解尤。
  枫?我大笑。关于枫,我画了千百幅,还参加了国际画展。我从小就生长在枫林中,村寨里都是千百年的老枫树,干枯死了也没有人捡来烧。
  至于画枫,最好是画他的叶子:黄绿、深绿、黄、橙、橙红、血红、紫红……还有他们的布局。
  但你不懂枫,草说。
  我承认我不懂,但我告诉你,我每个夜晚都听枫在说话。因为我从小跟爷爷睡,每当夜风吹着枫飒飒响的时候,爷爷便开始讲许多关于尤的神话传说。风很大时,枫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叫。爷爷说,尤当年就是这样勇敢,连风伯之神都听从他,尤鼓起漫天风暴,飞沙走石,一次次胜利在望。
  风渐渐息了。我听到门外的枫在夜间呜咽着,渐息,渐消……
  爷爷说,尤永远是一个英雄,虽然他最终失败了。
  每年春秋,我便呆立门前的枫树下。从春等到秋,待时间酿得枫叶由绿变红,我幼小的心也湿润了。这也许是我长大后画枫叶的灵感。枫叶总是美丽得让人忧伤。
  成片的红枫林,阳光回旋,和风飘摇。大蝴蝶无声地扇动羽翅,轻轻地靠在枫上。
  我旁边的枫醒了。秋,你会被染红。
  我极红时,是我最美的时候。
  我落时,你将看到我的忧伤。
  我万分怜惜地接到片片飞落的枫叶,他默默叹息。
  我问,人们说你是尤?
  我们都是尤,但你知道我只是受惠于尤,我是禁锢他的凶手,所以千百年来,我以这种方式忏悔。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以血的颜色到处飘飞于尤的村庄。
  是的,尤告诉我,枫的音调低沉,尤在临死时,他血流成河,他靠近我身旁,我全身被染成血红一片。尤说,你要帮我永远做一件事。我说你说吧,之前我一直是你的枷锁,我要为你做永恒的事,才得以慰藉我的歉疚。尤说,告诉他们,告诉我的子女们,我的心会变成太阳,胆会变成月亮,眼睛会成为星星。当他们漂泊到一个险恶的地方,欢乐得忘记危险时,我会在夜晚吹响芒筒,他们要趁黑夜逃走,借我的星光。黎明时,你将见到我的心。如仇敌追杀不止,云雾会来助阵,那是我的气息。我的骨头、肉、毛发和血将会成为岩石泥土、草木江河,那是我最后得以给予他们的物资。你要告诉他们,千万要珍惜每一粒土,那是我的肉;要保护每棵树每根草,那是我的毛发。
  尤说时已奄奄一息,我看到浆紫的血已流到远山谷地,而鲜红的新血还冒着温暖的气息,浸染着天边的晚霞。
  我说,尤,你还要我做什么吗?我答应每个秋给你祭奠,让我的红叶泼洒你的肉身。
  此时尤说得十分艰难,告诉他们,我的灵魂藏在牛的身体里,每隔一百年,它要出来游荡,你叫他们每家除了农耕的牛,要另养一头祭奠我的牛,我的灵魂就附在最壮美的那头牛里,它在每年的斗牛比赛中,总是最凶猛的那一头,那是我赐予它的力量……
  那我永远见不到尤了。我对着枫,看见他摇摇摆摆,将要飘离。
  我知道你想找的是尤的灵魂,你会的,枫说,尤永远在我们的周围,只要你活着,尤就存在,你死后,也会成为尤。
  那么,至少也让我画下尤的容颜,完成一个画家的夙愿,也无愧于尤的子孙。
  枫哈哈大笑,说,连我都记不清他的容颜了,尤生活的自然里也许能看出一些痕迹,他只是一种记忆,一种力量……
  不要那么神秘,我忍受不了你这般庄严的说词。否则,我将离开。
  枫又是哈哈大笑,漫天飘洒,一片血红,若隐若现,那里回荡着枫天籁般的声音:
  每年秋,你将会看到,尤的灵魂的舞蹈……
  
  祭土地
  
  1
  哗哗一片玉米地,流淌在晨雾中,阳光橙红,新鲜,宁静。
  我怕钻入玉米地,怕那割肤痒皮的叶子与绒毛。我是农民的儿子,曾在这块土地上流汗流泪,与孤苦的老母耕种它,而今我却怕接触它了。现在我终于明白,我从一开始就在逃离它,包括爱它的日子。那时我抓着一块土,抚摸它,抬头看见远处层层崇山峻岭,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的目光便背叛了土地。之后我渐远离了它,走上了另一条祖先没有走过的路。
  土地让你耕作,播种,当收获去了,它仍笑脸相迎,默默无闻。土地是博大的,它理解农民每一次播种的希望,一滴汗水、一粒种子都有着苦涩而甜蜜的庄稼梦。所以有人把土地比作女人,任你耕种,她为你生儿育女,让你五谷丰登,给你希望与安慰。
  如今土地成了弃妇,打工的人不断离去,让弃妇头上长满荒草。我患着一身都市病,一无所有地站在土地面前,它仍然以传统的微薄力量赐予我生存的信念。
  我伏在土地上,想与她大哭一场。
  土地,她确不能给予儿女们宽裕的都市享受,也不至于让我们饿死。这不是土地的错,就像女人没有错,只有男人不成器。但土地和女人也不应该责备男人。仓颉造字时让男人犁田,却也让女人承受生育之苦。农村的女人把身子给了男人,说,我任你犁,任你耕,我会跟你生个大胖儿子。
  这是我们中国农民朴素而浪漫的想象。
  我曾经想到最初开垦土地的祖先们,他们筚路蓝缕,砍倒一片树,烧成灰,挖开土层,自第一粒种子投入她的胸怀,她就默默地为之坚守了。如今土地再也看不到那一双双灼热的眼光,含情脉脉、充满收割的希望,她再也不会吻到那炎炎赤日下一颗颗下滴的汗珠,泪水般倏地融进土壤,无声地浸到她的每根神经。农民与土地的情爱,莫不是在这样长年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岁月中萌生。他去开垦她时,闻着新翻的泥土气息,就是抚摸着温床上女人的柔体,播下种子,她看到他时时带着希望的灼灼目光,瞧着日益鼓起的肚皮。
  假如我还是回去当农民,我会不会离弃我心爱的土地,让她荒芜?农民朴实无华,绿山白水滋就。而我肚中装了许多知识,到头来不能让她肥沃,让她养育后代。
  
  2
  现在我只能做地头一只鸟雀,天天在日出时唤醒伤心的你;在日落时,我安慰你休息,你看日头已消融在森林尽头,而清冷的月光正在升腾。你的孩子们会回来的,他们狠心抛弃了大地之母,到头来定会到你面前哭泣,那时他们还会耕种吗?
  土地啊,现在我走了,舍弃不得你。你赐予我一个女人,让她陪伴我流浪,共同走先祖没有闯过的路吧。这路尽管不需要强壮的体力,但乃需要拼搏、坚韧,甚至充满钩心斗角,弥漫着虚伪与血腥,你用玉米粥抚育我成长,却让我在青春中孤军奋战,让我自卑懦弱而羞怯,我孱弱的身躯渐失野性。在三更半夜醒来,我发觉冷被中没有一个女人温暖的气息时,才发现我已不是青春年华的小伙子,而是三十而立的男人了,我需要一个温床,需要一块地来犁。
  当我有了学历与事业,甚至名望。但是有什么用呢,我仍然痛苦,如你荒芜的面孔,无人给予耕耘的希望,没有劳动的欢笑与苦甜,一片死气沉沉。我在日出月升中看着别人的土地长出粗壮的穗粒,他们成双成对,虽然平凡而艰苦,却过得安乐幸福。难道我的要求过高了吗?土地,你应该理解我。
  我大伯在大哥整天懒散睡觉而不劳作时悄悄商量:得跟他娶个老婆。他们明白,只要给男子娶了媳妇,那男子就肯守土地,做活儿也卖力了。当男人在地头犁土时看到他的新女人一步三摇地拎饭到山上,他便充满力量。土地和牛欢笑着,哗啦啦――哗啦啦,土块翻飞,那是农民的爱情,默默而含情,无需油嘴滑舌,在递过水筒的一瞬间,他抓住她的手,粗鲁地扯开她的衣襟,她看着犁好的大片土地,柔顺地垂下眼睫,他们在地头完成了庄严的播种。
  我听由天命,就像你盼天晴日月,盼清风雨露。现在我伤痕累累,老天让我没有桃花命,让做一只鸟雀,在追求自己另一半时怯弱愚笨,没有一身漂亮的身子和羽毛,没有清脆灵巧的歌喉。
  那么土地,你就给我找一个女人,让我在温床中哭泣,躺在她温柔的胸怀里睡去,永远不醒,怕醒来是一场梦。我需要她的安慰,抚爱,之后我会以先祖给予的男子气概,去保护她,耕种她,护理她,让她肥沃,让她长出庄稼,我骨子里仍是农民的观念。我喜欢流浪,我喜欢自由自在,我怪僻冷漠。那,只是我不曾有过爱情,有过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她们一一地走了,你也看到,为什么人家的土地那么肥沃,长满庄稼。
  
  3
  我常常想唱那首歌:不要问我从那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要流浪,流浪在远方。
  远在他乡,远离土地。我只能用艰涩的鸟喉,唱这首沙哑的歌,让清风吹送,但愿吹到你的地头。
  流浪的路上,我需要一个活泼能干的伴侣,温良贤惠而又充满豪气,与众不同。爱情却从来只给人想象,从来不曾和自己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就是恩爱成婚的,莫不吵闹。因此在平静庸凡的生活中,许多难以割舍的爱恨总是会跳出来,出来思念,出来回忆,充满酸甜苦辣,在与命运抗争和妥协中徘徊。于是我认定,一定要像土地那样,默默坚守那份宁静与豁达,我们村庄与山头的路,总是通向土地,山路十八弯,总有土地和人在牵挂,沿路才风和日丽。
  老天在我青春年华时不给予我浪漫美好的爱情际遇,我怎能怨它。它让我去伤感去想象,而在现实中唯唯诺诺,待青春过去,老天才再派迟来的爱,又有何意义呢?春夏与秋冬,我的那个人却不知在何方,让我独自面对美好韶华。纵有良辰美景,又怎敌过青春情思的孤寂失落。待习惯孤单,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伤感与坦然。那些青春的冲动与异性的幻想只能成为真正的想象,有性而无情爱了。
  这便是都市病,独自流浪街头,淫思昏昏,朝云暮雨,灯红酒绿。
  土地啊,当我带着一身都市病,一无所有,两手空空站在你面前时,你会拒绝我吗?我虽离你而去,并非我不爱你,在贫苦的童年与多梦的少年,你是否还记得我洒下屈辱之泪。我两手捧泥,偶尔抬头,透过母亲佝偻的身躯,看到大山它好寂寞呀,它一层层地延伸到那个莫名的地方。当我翻过这山,又见那山,山怎那么多。我跋山涉水,满脚血疮,我绝望过,痛哭过。我伏在山顶,走不动了,我想我们这辈再也走不出去了,让一辈人来走吧,我死了,我儿子走,我儿子死了,还有我孙子……但我还是发誓离开你,离开这个贫穷的地方。有望一日衣锦还乡,给你以荣耀。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先祖看他们山沟里飞出的骄子。
  也许你想让我这样执著追求理想与事业,才不让我遇到我青春时的女孩子们,因为我家境贫寒,需一心一意,全力以赴。我用青春赌明天,眼看事业有了,让你自豪了。但我生来是有情有义的人,我天生爱想象,多情善感。你让我痛苦,让我过早地负起家累,小小的年纪便看透了人世的丑陋。我的爱在一次次微细的希冀中折断翅膀,我的自尊在别人污辱的话语中无法守护,它们变得敏感,怪异,扭曲,冷若冰霜。
  当奋斗路上的痛苦渐渐减轻,那潜藏的情爱便来困扰我。对于女人、爱情,我只会想象,一旦面临,便不知所措。这难道是天生命运的安排吗?从来不曾有可意的人爱过我,尽是一些连基本的素质都缺乏的女人,我拒绝得好冷漠,让那些善良的女子也伤心,这无怪于别的女子弃绝我了。一旦被那些喜欢的女孩拒绝和打击,本来脆弱的情感便更消沉,于是相信一种叫缘分的等待,听由天命。
  土地啊,当我孤单彷徨在你的边上,你是否动过恻隐之心,为我找一个中意的女人。因为我在这方面太无能了,你就帮我找吧。如找不到中意的,我只有再次离开你,继续流浪,只是请你允许,我骨灰可以撒在你生育我的地方。
  我无所谓后代的了,尽管土地需要后代来耕种。在我每次回来,看到没有子孙的叔公整日酗酒,面对土地发出苍老无力的怒吼,他再也无力耕种,家中长满荒草。谁能理解农民无后为大的艰苦与孤独?这是土地不允许的。
  找不到媳妇,没有后代,这不能怪土地。土地无罪,但她默默地承认有罪,人在土地在,活着只因有了土地的滋养。我们的土地,她不像其他地方的土地可以让人发财,它只给予基本的吃饱穿暖。所以子孙们弃她去了,去做发财的梦去了。
  他们带着一脸泥巴,踏上异乡之域,到了祖先未到的世界。吸尘埃,生怪病,受屈辱,也捞了一身都市病,最终回到土地上来。
  他们站在曾经耕耘的土地上,久违的土地,如今长满荒草,他们双膝跪倒,两泪汪汪。只有土地最雍容大度,自由而舒坦,虽然没有发财之梦,却能一辈子给予,源源不断。
  我浪迹天涯,向你的方向祈祷。孤身一人,不知何时会死去,那权当我尽了爱你的恩泽。我打算让父母坐到我工作的城市来,可我没妻没家。我知道他们不会久离土地,他们早已视作土地的命,再也舍不得离开。如果我爱父母,当一样爱土地,理解他们为什么不愿久居都市。而我,权当是到都市来走一遭的农民罢了。我在都市里,做的是土地梦,唱的还是土地的歌,脱离了土地,我这枝伸到都市的叶就会枯萎。为此,我要在都市放牛,在都市耕种,播种,收割。
  我游走于都市与乡村,唯有如此,我才不为孤寂而伤感,委屈在个人的性情中。那里有许多土地,许多像我父母乡亲一样的贫苦农民。我曾当过农民,我血里流的是泥水、玉米汁和大米粥,表面上这躯体温文尔雅,偶尔也会爆发出野蛮的性情,放狂、自由、暴烈。
  这是农民的儿子,一个自诩为艺术家的孤独者,大山的沉静与坚韧,造就粗犷的愚顽与灵性,河水的细软养就温柔多情的种子。或许,老天着意让我孤寂放光,白天,当一个地头的稻草人;晚上,做一个默默的守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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