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帅,加油!|老帅

  (1)      “小帅,快起床,太阳都照到屁股了。”在我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时,老帅一把掀开我的被子,冰冷的大手就要往我身上搓。   “救命呀,老帅欺负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我一骨碌翻了个身,嘴里哇哇大叫。每次都是这样,大冬天的,我一赖床,他就使出这招。我是怕了他,再想睡,也不敢往温暖的被窝里钻,他那冰冷的手触到身上可不是好玩的。
  在我穿衣服时,他已经顺手把我床头的CD机打开,任由后街男孩强劲的音乐充斥在我并不宽敞的房间里。老帅一边扭着腰,一边舞动双手,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迅速套上衣服,也跟着音乐扭动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随着他把窗帘拉开,我们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自从小学三年级那年妈妈病逝后,我就一直和老帅相依为命。他是我爸,我叫他老帅。其实老帅长得不帅,但他天生臭美。妈妈生前告诉过我,在我还没出生时,老帅就早早取好了名字,男孩叫郝帅,女孩叫郝美丽。他说他的名字郝世民,让他羞于向别人介绍自己,但如果听到别人叫他“郝帅的爸爸”或者“郝美丽的爸爸”,他会心花怒放。
  其实老帅不明白,他早早帮我取好的名字,也曾给我带来过不少烦恼。你说,一个长得并不帅的男孩,名字偏偏叫“郝帅”,这不是让我难堪吗?如果有条地缝可以让我钻进去,我还真不想出来向别人自我介绍,多尴尬呀!
  
  (2)
  
  每天早晨,老帅都会早早起床准备早餐。我们家的早餐很丰盛,老帅说,早餐是“黄金餐”,不能糊弄。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学来的手艺,什么煎饼、蛋糕、包子、水饺、豆浆、花生浆,核桃汁、稀饭,轮番而上,好几天才重复一次。
  饭后,我们一起出门,老帅用他那辆年代久远的摩托车先送我上学。大冬天的早上,风吹到脸上,刀割一般。我整个人缩在他身后,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手还塞进他的大口袋里取暖。老帅穿着他那件穿了很多年的皮大衣卸寒。皮大衣是妈妈生前为他买的生日礼物,一到冬天,他就穿到身上。时间久了,皮大衣早已失去最初的光泽,显得暗淡而粗糙,但老帅说,这衣服穿在身上暖和,一直舍不得换掉。
  到了学校门口,老帅停下摩托车,帮我戴好帽子,捂紧围巾,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帅,在学校要好好表现哟!”“知道啦!老帅,你好�嗦,当我小孩子呀,我都念初二了。”我笑话他,然后看他跨上摩托车,“你要慢点,记得放学来接我。”在他启动引擎准备离开时,我都会对着他的背影喊。“收到!”随着他的声音传过来,他的人已经湮没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中。
  风依旧很大,吹得脸生疼,但我心里却暖暖的。我知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老帅都不会抛下我,他说过,我们是最亲最亲的好朋友。老帅一言九鼎,他说过的话,一定能够算数。
  
  (3)
  
  记得我读五年级那年,有人帮老帅介绍了一个女朋友。见面前,他先来征求我的意见。
  看他支支吾吾涨红了脸,我就猜到了一个大概。“不行!不行!”我生硬地拒绝他。“要不,我们先看看人再决定?”他恳求我。我摇着头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说过我们才是最亲最亲的好朋友,除非你把我送回姥姥家。”说完,我的泪珠簌簌滑落。见我哭,他慌了神,忙安慰我。我知道他离不开我,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他,哭鼻子只是我无奈的下策。都说后妈狠毒,我可不想遭这份罪。知道我的态度后,他再也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类似的问题。
  我从来没想过,老帅才三十多岁,他其实应该重新拥有他完整的人生。年少时,我自私、固执,只想到自己今后的处境,却从没想过,老帅孤单凄凉的日子。我原以为,他拥有我就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
  上初一那年的春节,老帅的同事来家里玩。几个大男人喝了酒后,话多了起来。他们在客厅说话,我在书房上网,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一直传进我耳中。我很敏感地听到,他们又在劝他重新找个女的结婚。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心弦紧绷。
  “算了,小帅不喜欢。”老帅说,声音里充满了遗憾和失落。“孩子会长大的’,你总不能一辈子跟着他,打光棍吧?”有人问他。“小帅这孩子,真不懂事,我帮你劝劝他。”又有人说。“我们爷俩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只要孩子高兴,我还图什么呀?都这把年纪了。”老帅的声音,说完他还自嘲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却如一根针,狠狠地刺进我的心坎。
  客人们离开时,老帅已经醉了。他躺在床上,一直喃喃自语。我用热毛巾帮他擦脸时,他突然抱住了我,流着泪说:“小帅,爸爸有你就够了。”我一时不知所措,然后也紧紧地抱着他,让泪水恣意横流。
  他睡下后,我坐在床沿,久久地凝望着他,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面容已经渐显苍老。那是一个漫长的冬夜,窗外的寒风呼啸着,偶有鞭炮声响过。我一直坐在老帅的身边,望着酣睡中的他,想了很多以前不曾想过的问题。
  
  (4)
  
  我决定帮老帅找个伴,连人选都想好了。
  我从小姑那里了解到,教我英语的姚老师是老帅以前的高中同学,就是歌中唱的那种“同桌的你”。姚老师的丈夫在几年前的一次车祸中丧生,她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姚老师的女儿露露恰好是我的同学,我们还是多年的好朋友。我想,这种联盟应该是最适合的。
  我做出此决定并非乱点鸳鸯谱,是经过仔细观察外加收集线索后才决定的。姚老师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课讲得好,待人和气,是学校老师中最受学生欢迎的一个。我也喜欢姚老师,真心希望自己能够有这样的妈妈。
  一天晚上,临睡前,我试探性地询问老帅:“爸,你觉得我们姚老师人怎么样?”“很好呀,她是一个好人。”老帅说。“那你说说,她好在哪呢?”我追问一句。“她哪都好。”“说说嘛!我想听。”我不依不挠。“你这孩子,怎么啦?你自己的老师你不了解?还问我。”老帅反问我。“你们以前不是同学嘛,肯定比我清楚。”我意味深长地说。老帅听了我的话后,警觉地看了我一眼,说:“早点睡,要不明早又该起不了床。”他离开后,我躺在黑暗中,一遍遍分析老帅的话,在想着该怎么帮他捅破这层纸。
  我找到露露,把想法告诉她,盼着她会支持我,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她居然一千个不同意,还警告我别出馊主意。我据理力争,但露露就是咬牙不松口。第一次会谈失败,我们不欢而散。但我感觉到,她开始陷入沉默。
  没办法,我只好打出感情牌,走曲线救国的道路。毕竟我和露露是多年的好朋友,我常邀她一起玩,为了讨好她,我处处哄她开心。我还可怜兮兮地向她倾诉没有母爱的孤单,诉说我对母爱的渴望,又把男子单亲家庭的种种凄凉添油加醋,把自己讲得跟个可怜虫似的,同时,我也把老帅讲得英明神武、和蔼可亲,把他的种种优点无限放大。我知道露露明白这些, 老帅对我的好,她看过,单亲家庭的孤单,她也明白,她有和我一样的隐痛。
  “我们都是父母最疼爱的孩子,他们爱我们,愿意为我们做任何事情,甚至牺牲掉自己的幸福,可是我们呢?总得为他们做点什么吧?他们除了抚养我们长大,还应该有自己的人生……”我诚恳地说。露露望着我,眼中噙着泪。
  露露在我一次又一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服后,终于点头答应和我一起撮合老帅和姚老师的爱情。其实,我们都是脆弱的孩子,害怕父母再婚后,再也得不到一份完整的爱。
  曾经我也和露露一样,用我的自私固守着最后的亲情,但在初一那年的冬夜,在父亲酒醉后抱着我痛哭时,我才渐渐明白,自己对他的残忍。毕竟,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和完整的人生。
  
  (5)
  
  和露露结成联盟后,事情就好办多了。我请她到家里,实地考验,暗中观察老帅到底有多好。
  老帅炒的菜,首先就收买了露露的胃;老帅为我而建的网页让她叹为观止;老帅发表过的一篇又一篇文章,让她爱不释手;老帅自弹自唱自录的CD让她大开眼界;最让她欢喜的是,老帅和我的相处方式和交流内容,那是绝对的G00dFriend。她躲在我房间,紧紧地抓住我的手问:“老帅真的很好哟!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绝对是好爸爸!”“现在抓紧也来得及呀,他暂时还没有被人抢走,不过,要快哟!”我和露露两个人笑得像两朵怒放的花。
  可是,在我和老帅正式摊牌时,他犹豫了,还狐疑地盯着我的脸看,想弄明白我的意图。“老帅,我已经长大了,自己会照顾自己。只是现在,我想要个像姚老师一样的妈妈,拜托你,加把劲,把她追回来,好吗?”我真诚地说。“臭儿子,拿你老爸开涮呀?”他瞪着我问。“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信心,需要儿子一起出马吗?”我说。
  老帅看着我,笑得眉毛都挤在一起。突然他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泪水沁湿了我的肩膀。原来,我已经和老帅一样高了。
  “按你的想法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我支持你。”在老帅的怀里,我低声说。我再一次感受到,这温暖的胸怀依旧是我这一生最坚实的依靠。
  我没有告诉露露,也没有揭发老帅,其实从我上初一开始,他就已经在和姚老师交往,并且有书信往来。他们都是历尽沧桑的人,都重情重义,彼此欣赏和爱慕对方,只是碍于孩子,怕孩子反对,他们不敢公开交往,更不敢把爱说出口。
  我是找书时,偶然在老帅的书柜顶层发现那些信件的。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我打开了那一封封信……看完后,我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我知道我该为老帅做点什么,该为他们的爱情做点什么。我不可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享受我的人生,而让我挚爱的老爸在孤独中老去,面对自己的爱情,只能无奈地挥手作别。
  “老帅,加油哟!我会为你祝福的。”我抱着老帅,在他耳边大声说,任幸福的泪水沾满他的脸一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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