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迷惘的一代”的再探究|迷惘的一代

  一“迷惘的一代”生活的历史背景      20世纪二十年代,被称为“迷惘的一代”的一批美国青年作家纷纷自我流放到法国巴黎,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这批文化青年出走的动机是什么?原因众多且复杂,如法郎贬值、新消费道德的形成、1917年十月革命在美国引发的日益紧张的“赤潮恐慌”、1920年通过的令艺术家难以容忍的“禁酒令”等,但最主要的因素有两点:战争幻灭及文化朝圣。
  1流放与战争之间的联系――战争幻灭
  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世纪之交出生的美国青年一代影响巨大。美国宣战之初,威尔逊总统把战争与美国人一贯坚持的民主信念联系起来,强调这场战争是“为了拯救世界的民主”。两百万热血青年中断学业或工作,积极响应美国政府所谓“拯救世界民主”的号召,怀着崇高的信念,奔赴欧洲战场,去恪尽自己的“义务”和“责任”。“迷惘的一代”作家的代表人物海明威以及约翰・多斯・帕索斯、爱・埃・肯明斯等人都曾志愿参加战时救护队,亲赴战场。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从严峻的现实中发现,现实与梦想是迥然不同的:战争远非他们这些热血青年所想的那样激动人心。军事机关的官僚作风,以及视下级官兵的生命为草芥,造成了无数人的无辜牺牲。战争结束后,在巴黎和会上威尔逊的十四点和平原则被修改得体无完肤,建立国联的主张也遭国会否决。参战青年们意识到这场战争与民主、自由毫无关联,只是欧洲列强重新划分势力范围的屠杀游戏。他们心情苦闷,感到前途茫然,那种节日的狂欢和昂扬的斗志烟消云散。他们先前接受的传统观念、伦理道德和宗教信仰已经被绞得粉碎,心理上留下的只是无法医治的创伤,对社会、人生大感失望。战争的精神创伤和战后的心理危机同时迸发,哀怨与愤恨之声不绝于耳,迷惘、失望、悲观成了二十年代的精神基调。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海明威,他在一战中生理上和精神上都受到严重创伤,这在相当一个时期成了他创作的源泉,他在二十年代的思想情绪代表了这一时期年轻一代的彷徨、疑虑和迷惘的心情,随即成为“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人物。
  2对欧洲传统文化的崇拜和景仰――文化朝圣
  当时美国的文化青年从不掩饰他们对本国文化的鄙视,他们认为美国人整体上缺少文化品位,粗俗、平庸、短视,崇尚物质而漠视生活的精神内涵。美国文学史家范・魏克・布鲁克斯在1915年撰文提出“美国文学成年”的问题,认为“美国文学总是缺了些东西”。虽然早在爱默生时代美国文学就发出了独立的声音,但其主流到豪威尔斯和詹姆斯时代仍然没能摆脱欧洲思想意识的烙印,本质上依旧是“反映美国生活”的欧洲文学的一根支脉。“迷惘的一代”作家们大多出生在文化渊源深厚的中上层阶级,看不惯社会上人们追逐金钱的粗俗表演,于是做出一种文化对抗的姿态。这批文化上“尚未成年”的美国作家们倾向于贬低美国本土文学,转向欧洲寻求文学创作的方向。所以美国青年作家的“自我流放”很有“文化朝圣”的意味。德国是战争中的敌人,俄国文化距离比较遥远,文化上“感情移位”的落点也只有法国了。而且?巴黎的文化氛围和对艺术家的宽容态度一直吸引着世界各地的年轻作家。在巴黎左岸的蒙帕纳斯区,斯泰因坐落于花园街二十七号的寓所收藏了大量的先锋派艺术绘画,访客如云,成为现代主义艺术家的文化沙龙。大量的文学青年汇集在她的周围,海明威初到巴黎时就曾是她的常客。斯泰因曾对海明威说“你们是‘迷惘的一代’”。海明威将其作为《太阳照样升起》的扉页题词,从此“迷惘的一代”便成为这一文学流派的代名词。左岸是游离于法国主流文化之外的“异类”文化的堡垒,代表的是法国非正统的反叛文学,美国流放作家们把大本营扎在那里,以求重建属于自己的“新文化”。他们在从事文学创作之余,放浪形骸,纵情欢娱,以行动宣泄他们的迷惘,实践对传统生活方式的反叛。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们来到法国之后却重新发现了美国,他们发现自己要找寻的东西正是自己逃避的东西:美国和欧洲并无不同,在某些方面差些,在某些方面强些。这种发现消除了他们的文化自卑感,也直接促成了美国文学的真正成年。“迷惘的一代”作家最终发现美国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民间传说和传统。他们找到了新的艺术形式。从这种积极的意义上讲,所谓“迷惘的一代”其实并不迷惘,他们不断努力,上下求索,最终克服了自卑感,“医好了精神上的缺陷”,并引发了一场文学革命,创造出了可以自立于世界文学之林的优秀作品。
  3其他因素
  二十年代快速的经济发展也是造就“迷惘的一代”的重要物质因素。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从战前的债务国变成战后的债权国,一举成为世界的经济中心。伴随着物质水平的急剧提高,资本主义积累时期提倡的先劳动后享受的消费观念被分期付款、预支消费等“今天花明天的钱”的纵欲消费主义所替代。以清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理性为基础的美国文化传统受到挑战,及时享乐和拜金主义泛滥,物质繁荣的背后隐藏着深刻的精神危机。不少战后归来的青年知识分子住进了格林尼治村,以求在那里可以找到更大的个人自由空间。他们不希望承担社会责任,而渴望浪漫,生活放浪形骸。在对待酒和性的态度上,传统道德和现代观念之间的对立表现得尤其张扬。但是,战后的格林尼治村也正在走向瓦解。它从此失去了过去那种半隔绝的特点,在此地生活也不再便宜。二十年代初,这批思想激进、行为出格的青年受到了政府的严格监视。而战后欧洲各国发生了通货膨胀,唯有美元坚挺,兑换率的优势使得这些美国作家有条件在欧洲过上比较轻松的生活。另外,美国战后实施的禁酒令、中产阶级沉闷保守的生活方式以及1917年十月革命在美国引发的日益紧张的“赤潮恐慌”等等都是促使他们离开美国远赴巴黎的原因。
  
  二“迷惘的一代”的主要文学成就
  
  1“迷惘的一代”文学概述
  “迷惘的一代”从其崭露头角的那一刻起就具有鲜明的文化反叛性。他们蔑视中产阶级的传统道德,也摒弃传统的美学标准。他们觉得以往的艺术手法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受和经验,必须采用新的表现方法。而巴黎是当时欧洲的文艺中心,也是现代派文学的一个发源地,“迷惘的一代”汇集在这个地方探索新的创作天地。他们藉由小说、诗、歌曲等作品来抒发其内心反战的情感,更希望经由反战的文学作品来唤醒大众以理性的态度来面对彼此的冲突,进而尊重生命,朝向世界和平迈进。
  “迷惘的一代”作家都各自有着自己的生活模式。如海明威、福克纳、帕索斯和肯明斯等人曾怀着民主的理想奔赴欧洲战场,目睹了人类互相之间的屠杀,经历种种苦难,深受“光荣”“牺牲”等口号的欺骗,对社会、人生大感失望。凭着他们亲身参与战争的特殊体验以及在欧洲亲身感受到的现代艺术氛围,通过创作小说描述战争对他们的残害。对战争的反思和厌恶早在1921年就在多斯・帕索斯的笔下明显流露出来。他在那一年发表的小说《三个士兵》描述了三个士兵殊途同归的悲惨命运:一个甘当炮灰,一个厌战逃亡,还有一个擅自离营,去巴黎寻找钢琴,却带着未完成的乐章被宪兵押往刑场。1922年卡明斯发表处女作《巨大的房间》,记叙了自己和朋友如何志愿为法军服务,却因在通信中流露出反战情绪而被法军当成奸细关入监牢,饱受折磨和侮辱。这次经历也成为卡明斯人生的转折点,他从此看破战争,变成了玩世不恭的“达达派”诗人。福克纳的《士兵的报酬》则描写了一位重伤的青年军官在战后被女友和社会遗弃,默默死在一位战争寡妇的家里。这一时期的作品还包括没有直接参加过战争的其他20年代作家,如艾略特、菲兹杰拉德和沃尔夫等人的创作。
  艾略特是20世纪20年代以后最有影响的美国诗人。他的代表作品长诗《荒原》描绘了一幅现代社会变成精神荒原的图景,这一切都源于人们的精神危机感和幻灭感。在荒原上,生活已失去意义,生的意志亦已枯竭。人们缺乏信仰,世界呈现出一片混乱、脱节、支离破碎之状,上帝似乎已丢下他的造物而离去,宇宙没有了中心,人已失去安全感,绝望的情绪油然而生。《荒原》正是20世纪初西方这种精神状态的逼真写照,也是欧美有识之士想要运用艺术手段解决西方精神危机的重要体现。艾略特敏锐地感到现代生活现实的徒劳无益与凌乱芜杂,真切地看到现代社会的可怕与可憎。在他的同时与以后,出现了被后世称为“荒原作家”的一批作家。特别是菲兹杰拉德和海明威,他们是“迷惘的一代”的杰出代表。菲茨杰拉德在他的小说《天堂的这一边》(1920)和《了不起的盖茨比》(1925)中展示了战后美国社会的纸醉金迷和空虚迷惘,为他这一代人中《所有悲伤的年轻人》(1926)表达了心声。这些作品反映了作家对战争厌恶、诅咒同时又对战后的和平生活失望、迷失方向的心情,描写了“迷惘的一代”青年的雄心、成功、失败和痛苦。菲兹杰拉德对战争中所暴露出来的中产阶级的精神危机深有感触。通过对他所熟悉的上层社会的描写,表明昔日的梦想成了泡影,“美国梦”根本不存在。他笔下的人物都经历了觉醒、破灭、坎坷与痛苦。
  2“迷惘的一代”领军人物:海明威
  海明威的文学生涯是和战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他也被认为是20世纪描写战争的作家中最出色的一位。在其众多的作品中,以他在20年代完成的《太阳照样升起》和《永别了,武器》最具代表性。
  1926年发表的《太阳照常升起》是他第一部重要的长篇小说。作品描写了战后一群美英青年游荡在巴黎的生活状态,表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青年一代的幻灭感。战争剥夺了三个主人公过正常健康生活的机会。尽管他们的性格不同:杰克冷静克制,勃莱特放荡不羁,迈克颓废沉沦,但他们的内心都咀嚼着失望与悲哀。爱情的死亡意味着精神价值的死亡和人生目标的死亡,成为“迷惘”的真谛。《永别了,武器》(1929)则以两条主线展开:战争与爱情;叙述以主人公亨利中尉为第一人称,在对人物的心理描写中充分表达出人们厌战和反战的心理,展现了一个充满矛盾与悲剧性的混乱世界。如果只就单方面去描写战争的惨酷无情,似乎无法引起读者的兴趣,而结合了本质与战争相互对立的爱情,就不仅写活了战争阴影下的人生,也使爱情在战火下显现出更多的矛盾与甜蜜。为爱情而逃离战争并不是懦夫的行为。海明威从爱情中找到了人生的另一个出口。不用强烈的批评,而是用追求人生的其它目的来嘲讽战争的重要性,进而反对战争的存在。这两部小说都是以反战为主题,前者表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青年一代的幻灭感;后者控诉了战争毁灭人的理想和幸福,戕害人们的心灵,并使千百万无辜生命因此涂炭。《永别了,武器》似乎成为《太阳照样升起》的脚注,它揭示了“迷惘的一代”出现的历史原因――无意义的战争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所在。
  由于战争的经历,早期的海明威作品中出现了严重的虚无主义情绪和悲观主义倾向。在他看来,以流血、残酷和背信弃义为特点的现代战争是现代生活空虚状态的最高体现。他在这些作品中所塑造的人物多在生活中失去理想,而战争又破坏了传统的信念和伦理,也破坏了他们的个人幸福。在一个荒诞无稽的世界里生活,人们需要勇气、尊严和风度。因此,海明威式的主人公都表现出性格坚强的一面。尽管他们的生活被爱情的悲剧和死亡的阴影所笼罩,但他们能在失败中保持尊严,这种“重压下的优雅风度”几乎在他所有的作品中都有反映。在后期,他逐渐据此创造出具有独特性格的主人公,被称之为“海明威式的主人公”。到了50年代,他所创作的《老人与海》更是这方面的典范。小说中有一句名言:“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其主题思想就是人要勇敢地面对失败。主人公孤军奋战的形象是对海明威20、30年代创造的“硬汉性格”的继续与发展。这部作品的艺术概括程度更高,并以其精湛的叙事艺术为海明威赢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在近40年的创作中,海明威形成了独特的思想和艺术风格。以简约而明朗、平白而蕴籍的清新文体取代了自十九世纪亨利・詹姆斯的心理描写一派稍显沉闷繁琐的文风。这种简约有力的文体引起了一场“文学革命”。在其小说写作的过程中,海明威广泛运用了他所谓的“冰山理论”:“冰山在海面上移动很是庄严雄伟,这正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因此他常常托不尽之意于言外,给读者留下极大的想像空间,让读者去体味他的“弦外之音”。他主张从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中撷取最有特征的事件和情节,将自身的主观感受和思想感情最大限度地隐藏起来,用简洁凝练的文字,客观地描绘出一幅幅生活画面,构成表面可见的“八分之一”,给读者一个想象的空间,供其挖掘“水下八分之七”,即作品的思想意义,从而将文字的可感性和可思性巧妙地结合起来。本着这种“冰山原则”,海明威的小说具有特殊的艺术风格:简约的语言勾勒出极其复杂和丰富的思想内容,于平淡中见深远,于简约中见博大。海明威对艺术描写的含蓄是十分有意识的。他强调“客观”描写,反对作者直接出场对小说主题或人物的思想感情等进行带有主观色彩的评说或暗示,只是客观地描写人物形象、行为等客观表现,这样做所取得的效果远比作者直接抒胸臆要深刻得多。因此,海明威的创作绝不是“粗糙的艺术”,含蓄的“冰山”风格的粗硬和冷漠是表面的,在其下面则奔涌着感情深沉的激流和巨大的内在力量。
  “迷悯的一代”的主要繁荣出现在20世纪20年代,经历了30年代的世界经济危机以后,他们的创作倾向都有所变化。但“迷惘的一代”时期的作品在表达反战情绪和现代青年的幻灭意识上独树一帜,体现了时代的精神面貌,成为20世纪美国文学的主要流派之一。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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