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终生:黄河作证


  引言
  一
  上个世纪,我还是一名中学生,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到解放初时任安北县王锦云副县长残遭土匪残害一事。当时,不知出于何种动机,决定到王锦云副县长当年被土匪残害在德岭山,调查红山口的事实真相。
  红山口是乌拉山北麓,查石太山的一个山口。在红山口的下边就是闻名中国,芦苇荡荡,烟波浩淼的乌梁素海。在乌梁素海东岸,有一处地势低洼的湿地。在这处湿地里,有几个村庄如同上苍甩下的几块泥巴,歪歪斜斜地落进了洼口与洼底。
  这些村庄依次是南昌、坝湾、四沙圪旦村、七份子村、店圪卜村等。据说,这里是当年西公旗养马的草场。由于地势低,人们习惯称这里为马卜子村。
  马卜子村也许是常年受海水浸泡的原因,它的四周春天水汪汪,夏天白茫茫,到了秋天收获的季节,人们在被盐碱浸过,遍野泡鼓起白色泡状,稀稀疏疏的禾田里,收获一些分不清哪是草哪是禾的庄稼。
  我第一次到马卜子村正值文革后期。调查有关王锦云副县长被土匪残害的知情人之一,是马卜子村的第一任村长薛玉贵同志。由于他解放前有参加过一个月的中美合作所训练班的历史问题,因而在文革中,被造反派追击得走头无路的时候,是时任大队党支部书记傅大虎,冒险收留了这位革命引路人。并让他远离是非,到偏僻的荒山野岭牧羊避难。
  在红山山口的坡梁上,被岁月磨砺得头发花白的薛玉贵老人,听清了我的来意,然后迷茫地望着苍茫红山,突然耸着肩膀“呜呜”地哭了。等老人平静下来,断断续续对我说:“王锦云原籍陕西省延安县,出生于贫苦农民家庭。在安北县工作期间,他给农民拨放贷款,帮助农民解决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农民有困难都愿找他商量解决。1950年5月4日至10日,安北县政府在新安镇召开人民代表会议。因为后山地区社会秩序不好,土匪特务捣乱,为代表参加大会方便,县政府决定分两个地区召开。王锦云副县长参加县人民代表会议后,又主动要求去大佘太主持后山会议。”
  薛玉贵老人继续回忆:“5月15日后山会议后,王副县长深入贫困村庄访贫问苦。同时他在六份子调查一起命案的时候,遇到了时任西水道村(包括马卜子村)村长的他。王锦云同志详细向他询问了西水道、马卜子、南昌村翻身农民的生活情况。王锦云同志对他说:“一定让让翻身农民有饭吃,有衣穿。”就在王副县长与他话别后的5月21日下午,王锦云接到县委要他去河套地委开会的通知,并由保警队队长杨世勋(国民党特务)与范世良、云占山等七人,“护送”王锦云等人回安北县。他们一行十人飞马疾驰到红山口时,已到日落西山的时候。在这荒山僻岭的红山口,云占山等叛匪见时机已到,便同时举起了罪恶的枪口,随着“砰砰”地几声枪响,王锦云副县长及随员吴海、郝瑞云等三人,顷刻倒在了血泊之中。
  薛玉贵同志回到村里,听到王锦云遇害的消息后,立即把王锦云同志的嘱托,告诉了土改积极分子傅大虎、王大有、董四白等人。这天夜晚,几个刚刚翻身的农民党员,在一间泥巴房里庄严宣誓:一定用生命与鲜血捍卫新生的人民政权。自此,王副县长的嘱托:成了薛玉贵、傅大虎等马卜子村的几代共产党人一生奋斗目标。
  二
  也许有那次特殊的经历,马卜子村成了我日后四十年间,割不断的情缘。1973年秋天,我被分配到离马卜子村不远的天聚德小学教书。有关马卜子村在党支部书记傅大虎带领下,改造盐碱地的事迹常披露在报端,在人们茶余饭后的言谈中也有耳闻。
  恰好遇了一个星期天,于是决定去看看。时值深秋,地里的庄稼大都上了场。然而马卜子村的人们并没有场门一响,关门家里坐享。而是在初冬的田野上,在傅大虎的带领下,龙腾虎跃开展了农田大会战。那时,傅大虎正值盛年,他挑的土担,比小伙子都盛得满,跑得快。这是我对傅大虎的初次印象。
  1975年冬天,大佘太乡在上级的支持下,进行红山水库截流大会战,我带着一个初中班也参加了截流大会战。在马卜子村的工地上,又遇到了傅大虎。此刻,冰天雪地,傅大虎正和会战的社员一口干粮,一口山泉水填肚子。工地喇叭正播放着马卜子村的民工们,在傅大虎的带领下,克服重重困难攻坚克难,一举夺得工程进度全公社第一的好成绩。傅大虎并没有在意,他不经意地理了理胡须上的冰茬子,一溜小跑地跑到工地上,又欢快地干起来了。民工们见自己的书记身体力行,不用谁招呼,都同他一样,奔向茫茫的风雪中。
  这时村里一个往工地送饭的老人,边拾掇炊具边自言自语道:“他呀,就是这样一个不知疲倦的人。”在群众的心目中,傅大虎就是属于那种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此后,直到1981年,农村普遍实行了生产承包责任制。这次是我调到旗委后负责的第一个调研课题。这时的马卜子村与其它相对富裕的生产大队一样,都面临同一问题:苦心经营的大集体时期生产经营体制,正如雪山一样崩溃。
  傅大虎确实有些迷惘。在那段分田分地真忙的日子里,他所看到的是:马卜子村几代共产党人领导全体村民,用半生的血汗积累起的公共积累,顷刻间荡然无存,他的心在淌血。
  那段迷惘的日子里,他也不止一次地来到王副县长遇难的地方,默默地问过苍茫山水,问过冥冥之中的王副县长。然而,往后的岁月里,他彻底服了,他服了邓小平,服了中国共产党人义无反顾的选择。在农村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成了劳动致富的带头人。
  2014年,年近八十四岁的傅大虎老人,恋恋不舍地搬到了旗里与儿子们一起居住。在他离开马卜村党支部的那些日子,好像孩子离开了娘一样。虽然与几个退休的老朋友,一起成立了党支部,一起过组织生活,一起向党组织交纳党费。
  在他的心目中,虽然离开了工作岗位,但永远不会离开党组织。这些天来,他牵魂梦萦的,还是那些一起为实现王副县长承诺的父老乡亲们。
  人啊,不管你走的多么遥远,那与生俱来的乡愁,如同绵绵不断的血脉,生生不息地缠绕牵挂。那浓浓的乡情、乡音、乡愁、乡思和乡土,构成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那种不泯、不断、不竭的思念与惆怅。这些天来,孩子们见他不思茶饭,知道老人的心思,便相约老人一起回家看看。听说他要回去村里,我也随他一同前往。一路上老人眯着眼,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这时,他也许在想一生艰辛的经历,想他六十年对王副县长的承诺,想农村在党的富民政策给农业、农民带来的巨大变化。

推荐访问:黄河 作证 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