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我该干些什么


  高考前夕,少年残酷杀害了同班品学兼优的女生。他极度冷静地做了一件疯狂的事情,无所谓杀人动机或者目的,只是因为时间太多,没有办法填满。人们习惯了在既定的体制下按部就班地前行,一旦脱离这套程序,你还知道该干些什么吗?


  今天,我去买眼镜。起先试的是墨镜,但那样反而欲盖弥彰,后来挑上一副普通平光眼镜,似乎就好很多,它一点也不招摇,看见我的人又准会以为我是一名由来已久的近视眼。人们总是倾向相信戴眼镜的人。我还买来透明胶带,我试着将自己的一只手缠绕起来,要用很久才能将之剥离。
  今天的计划里没有添置衣服这一项,然而出于怜悯,我还是走进一间服装店。店主三十来岁,身形矮小,脸很黑,脸颊上长着一颗蓝黑色的痣,其上生长一根细毛。刚有一位顾客对她的容貌嘲笑有加。我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开服装店也是她行使自己作为女人的权利。我就是这么想的。可她一抬头,我就大为后悔。这是一双没办法再低三下四的眼睛,我走到哪儿,那目光就追随到哪儿。我正要走,听见她唤我为叔。她凄惨地说:“外边一千多元的我这里卖几百元。一样的货,都在我这儿淘。”说着取下一件T恤,“先试试,不试怎么知道效果?试好了再谈价钱。”这些能招徕顾客的话她背诵起来十分生硬。我在镜前比画,看不出和原来的自己有什么不同,因此当她说“你穿着就是合身”时,将它扔下。她说:“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我要的你没有。”我走出门去。
  “你说说看。”
  “说不清楚。”我走到门外,她遗憾地跟出来。这时路前方走来一个公务员模样的人,身穿西服,脚踏锃光瓦亮的皮鞋,腋下夹一个公文包。我说:“就是这样的,你有吗?”
  未料她低呼道:“有啊,怎么没有?”
  “皮鞋和公文包也有?”
  “都有。”
  她走进去时瞅着我,生怕我走掉。她果然都替我找齐,只是公文包是棕色的。我搂着衣服去试衣,出来后照镜子,见有发蜡,问:“打一下不要钱吧?”
  “不要,随便打。”
  我用指头揩出好大一坨,将头发梳得乌亮,觉得是那么回事,便问:“现在我看起来多大?”
  “二十岁。”
  “你说实话。”
  “二十六七岁吧。”
  她不知道我对这个答案满意与否,惊惶地看着我走进试衣间。出来后,我将新衣丢下,注视她有六七秒(她真是难看啊),问:“多少钱?”她顿住,然后整个人几乎痉挛一下。她很快便从计算器那里算出结果。“都给你打了最低折,共600元,只收580元。”她说。
  “少一点。”
  “顶多再少20元,否则一点利润也没有。”
  “少一点,买不起。”
  “那你说多少?”
  我看着她那仍然不曾消退的一脸的兴奋,想起妈妈交代的:要对半砍。但我说得更狠:“200元。”
  “本儿都不够,叔。”
  “200元。”
  “你要是真心诚意,400元拿走。”
  “我只有200元。”
  “两百元买走四样东西,这样的生意做不起。你要是买那一件还好商量。”
  我便走掉。身后一点声响也没有。这种感觉很奇怪。我分明听见两个她在她内心吵架,一个她要急着出来叫住我,另一个她则认为还应该等等,这时谁做出主动的姿态就意味着谁必须让步。我接着往下走,就在要走过街道转角,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时,听见她喊:“等等,200元给你!”我回头,看见她表现得十分懊恼,简直是在气急败坏地朝我招手,另一只手则提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袋子。我挥手回应,然而并没有停下前行的步伐。我身上只剩10元,也许还有几个镚子儿。
  下午六时三十分,我回到学院的家属院,何老儿恰好也回来。院子内只住着他和我,门口却有人24小时站岗。对学院的新兵来说,这是一项严肃的任务,他们四肢并拢,笔直地站着。
  我远远跟随何老儿上楼,他关上门,我才小心打开自家的门。屋内啥都没有。有时候我真盼望在打开门的同时,有些什么窃贼扑上来。我坐着发呆,不知该如何消磨眼下的时间。据说为用掉过于充足的时间,劳改犯总是劝告自己去做事,以致出狱后变成在行业内呱呱叫的匠人。而我只学会手淫。我走进卫生间,努力想着某位女生,想她们搔首弄姿的模样,然而什么也想不出。尽管如此,我还是完成射精。
  随后我睡过去,直到醒来再也睡不着。这时得找点事情干。我走进书房,揿亮灯,在角落里有一台不设密码锁的军绿色老式保险柜。上边盖着一层防尘罩,堆放着一樽插着塑料玫瑰的瓷瓶、一捆《大众电影》杂志、一个花盆以及一只纸箱。移开这些东西后,我找出自己钥匙中差不多大小的那把,插进保险柜锁芯,缓慢试探。接着我揿灭灯。黑暗使人专注,并且变得富于耐心。有一次我打开过它,里边藏着邮票、字画、玉器、美元、子弹壳等玩意儿。
  我想,当叔母看到保险柜被盗窃一空时,一定会愤怒到极点,然而又不敢声张。这是她应得的。我们家并不欠我的叔叔什么,我来省城投奔叔叔,是两家必须完成的交易的一部分。在爸爸和叔叔还年轻时,是成绩更好的爸爸做出让步,供养叔叔读大学,而自己在煤窑把肺搞坏了。但是原本只是一名公交售票员的叔母,仅仅因为自己是省城本地人,便觉得我们全都是在沾她的光。妈妈将我送到省城时,拿出老家的土特产,被她傲慢地推回,“拿回去,拿回去嘛,你们自己也不容易。”我真想说:“我妈妈可是比你有钱。”我住进家属院时,叔母和叔叔还没搬走。不得不说,那是我极为难熬的一段岁月。拘谨、压抑、羞愧,脸色总是发红。我无论做什么事,不做什么事,都无法判断她是否如意。记得有一次,她突然说:“难道说我连电视都不让你看了?”我这才想起,因为恐惧于她的指责,我已经有两个月没开过电视。她总是反复地擦地,墩布擦过后,还要跪在地上用湿抹布擦,擦得吱吱地响。我曾想去打听与她相识的人,以判断她的洁癖是过去就有,还是从我出现后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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