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懂夜的黑【芭蕾舞与金瓶梅,白天不懂夜的黑】

  号称“末世的风光,糜烂的世界”的唯美芭蕾舞剧《金瓶梅》,因尺度过大而在内地禁演,春风不度玉门关,制作方感到遗憾,却并不意外,因为他们在创作之初,就是“主要为境外观众倾情打造的”,早料到“以内地的文化氛围可能一时无法接受”。这场高雅的视觉盛宴,就像潘金莲手中那风情万种的竹竿,土包子武大郎是无福消受的,只有西门庆大官人才接得住。
  一枝为出墙而生的红杏算什么?内地的观众早已经被满园春色灌得七荤八素了!我们魔幻现实的东方土壤,盛产混搭和拼贴的奇葩:和尚敲着木鱼大唱红歌;芙蓉姐姐翘着兰花指吟咏宋词;汶川地震灌制出了励志迪斯科;钱顺南为儿子的申冤状谱成了摇滚乐,甚至连房地产商都文质彬彬地教导大家诗意地栖居了……我们啥都缺,就是不缺文化氛围。
  满口山东方言,整天打鸡骂狗争风吃醋的荡妇潘金莲,忽然直着小脚尖,成了高雅的沙龙女主人?在三幕芭蕾舞剧《金瓶梅》里,她顺利地完成了低俗向高雅的华丽转身。该剧以潘金莲为主角,讲述了她嫁给武大郎后情迷小叔子武松,然后再嫁西门庆的一生坎坷情史。然而,她最终发现最不能得到的就是武松的爱情。武松替兄报仇之际,她握住对方的刀刃刺向自己,结束了痛并快乐的一生。芭蕾版的《金瓶梅》,简直讲述了一个令人伤心的纯爱故事。
  “我们只给有教养的人看”,回应关于“情色”的质疑,主创方如此回答。正如《皇帝的新装》,皇帝的那件神奇的金缕玉衣,有教养的人才欣赏得到。《金瓶梅》无疑是一部淫书,恰如小说的序言所写:“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禽兽也。”《金瓶梅》芭蕾舞剧,号召要大家以菩萨一样的悲悯之心,体会到玉体横陈也味同嚼蜡的崇高境界。有了“教养”,饮酒食肉,无碍菩提;行盗行淫,无妨般若。正所谓“以欲止欲”。这么一来,谁还敢指认别人没穿衣服呢?
  但是,另一边,主创方又喋喋不休宣传着自己纸醉金迷的旖旎风情:“肉身缠绵,清晰可辨,妆容浓艳,长发缠绕。交欢的汗水就像雨露甘霖,遍洒天地,美如钻石金粉。潘金莲沐浴金粉中,如痴如醉,媚眼如丝,娇喘低吟。”这次第,就是菩萨也会心动了,再加上油画般的质地,春宫画的舞台背景,潘金莲大闹葡萄架的摇床,迷离暧昧的音乐,要高雅的观众们去领悟色即是空,这是何等的刁难?
  消费时代的文化跳蚤市场里,艺术成了最有能耐的掮客。“上流”和“下流”总是一拍即合。以艺术之名,肉体的秘密在大庭广众中高雅地、骄矜地展露无遗。若有若无的衣衫下,一具具活色生香的肉体,沉默、嚣张、冷艳、热情的肉体,在你眼皮底下晃来晃去,你可以看不懂艺术,但你不可能看不懂那卖相完美的肉体。最后,你分不清自己是欣赏艺术,还是在窥视色情,抑或是被艺术与色情合谋挟持,你只能做出见过世面的样子,放出一个有教养的人该具备的平静的眼光去审美,闲闲看过,偶尔严肃地咳嗽一声。
  色情与禁忌,看上去冰炭同融的悖论,却是行情最火的商业卖点。在全球化的欲望工厂,东方古老的色情,穿上娇艳的桃红肚兜,羞答答地坐在先锋艺术的花轿中,这是最能撩拨“境外人士”的神奇东方情调。这可不是走街串巷的脱衣舞大篷车,是高雅艺术,潘金莲远涉重洋,梨花带雨地去向有教养的有产阶级讲述东方古老的爱情故事。
  然而,“境外人士”,真的会享受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朝贡文化吗?《纽约时报》这样写道:“中国,世界上穷人最多和政治最强的国家之一,是个谜一样的四百万平方英里的‘紫禁城’,仅此而已。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到来,文化开始创新,都市生活变成了超现实。肯德基炸鸡在北京落户;一直被痛斥的皇家宫殿变成了游乐园;文化大革命时期的音乐被摇滚乐队大加戏弄;中国逐渐西化……当代中国文化有时专门制造些中国口味,以获取国际承认:从水墨绘画到行为艺术,从嘲弄政府统治到波普艺术,从达达到道教,都是强烈视觉性的全球性艺术。但问题是,它在西方可以充当什么样的角色呢?”
  一个是落花有意,一个是流水无情,纠缠不清的,是商业利益。那么,处在围城里的人们,即使是这么一场“一生不容错过”的极品艺术遭遇禁演,似乎也并没有痛不欲生。官员的情爱日记,叹为观止的毛发收藏,明星们的艳照视频,人体艺术的巡回展览,够了,我们对肉体和欲望,放纵和享乐已经了解得太多太多,早已经超英赶美了。我们最拿得出手最引以为傲的,大概也就是这些“末世的风光,糜烂的世界”吧?
  曾经在对“世界大同”的美好憧憬中,无数个夜晚,我们梦见平等,梦见博爱,梦见自由女神的火炬,可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精神的荒漠里。原来,所谓的文化全球化,我们分享到的除了麦当劳和肯德基,一打一打的洋垃圾,还有什么?而缺乏创新,坐吃祖产的中国文化倒是一厢情愿地像冰淇淋一样化掉了。
  一个叫悦悦的两岁女孩,她的死彻底击碎了我们苟且贪欢的梦境。无论我们砸多少钱去营造“大国形象”,花多少心力去包装“东方文化”,我们在事实上都沦为了世界上最没有文化的人。在冷漠和空虚的荒原中,人们期待的,是真正关心生活在此时此地的人们普世文化。探寻灵魂救赎的可能性,抚慰人的心灵,关照人的尊严。在危机重重的时代夹缝中,给绝望的人们一点希望,一点光亮。我想,这比什么“油画的质地”、“末世的爱欲狂欢”、“春宫图和性道具的盛宴”更迫切。再没有比无休无止的猎奇、捏造、粉饰更令人困倦的了。
  最后,我想说:我承认,《金瓶梅》芭蕾舞剧,人家真的很用心,真的花了大价钱和大力气。可是,这和绝大多数人没有任何关系,就像矗立在世界排行榜第二位的中国GDP总量和中国人的钱袋子一样没关系。
  
  责任编辑:李苏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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