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沉醉的夜晚小说蓝紫青灰 春风沉醉的夜晚

  一  我属于这样一群人,在中国大陆,他们被称为“七七级”。  所谓“七七级”,实际上是这群人进行高等教育即大学入学考试的年份——1977年。  这群人,之所以相对来讲较为特殊,以至于社会用年份的指代,将他们与其他人群区别开来,从而使其成为了一个特定的称谓,主要缘于这样的原因:
  1966年,中国大陆爆发了名为“文化大革命”的政治运动。该政治风暴席卷全国,百业凋零。高等教育事业首当其冲,毁之殆尽,正规的大学教育几乎不复存在,直到该政治运动结束的1976年。从噩梦中复苏的国家,于1977年恢复高等教育入学考试,似为百废待举中之首举,自然引发万众瞩目,万民翘盼。
  积蓄了十年的对知识的渴求,压抑了十年的对未来理想之光的追逐,在1977年,在开始考试的那一刻,便仿若壅堵了十年之久的江堤河坝,一朝开启,千军万马般的洪峰,如惊涛翻卷,山呼海啸,一泻千里。
  1977年,是数十年里,中国大陆唯一一个在冬季开考的年份;这届学生的入学,则在1978年的春天。
  那时,大学被人们称为“殿堂”。在“七七级”进入大学殿堂后的1978、1979、1980、1981……大学的校园里,随处可见冷窗夜雨、浩卷青灯埋首苦读的情景。
  因之,从这群人中,便走出了许多杰出的政治家、艺术家、企业家、学者……
  今年之于这群人,略微地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与喧哗,因为他们开始忙着以班或系为单位,来纪念自己毕业30周年(1982——2012年)。
  二
  当一幕场景、一群人、一件事情等,渐行渐远,仿若指尖的细沙,你想紧握它而又握不住时,因为你曾从中走过;因为你曾身临其境;或者因为着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你对它有着无限的眷恋……这时,人们就会通过纪念多少多少周年的方式,去回顾它、缅怀它、重温它、追思它。
  不言而喻,毋庸置疑,“七七级”,已然永远地成为了一个让历史铭记的字眼,一个语汇,一个让我们这些从中走过的人,永远无法忘却的、抹不去的记忆。
  今年,对于社会公众而言,有着许许多多的、各种各样的有关“周年”的纪念。其中,最为吸引眼球的,是对泰坦尼克号首航并沉没100周年的纪念,各种纪念仪式,使之有点儿仿佛一种社会大众的集体狂欢。当然,不排除有着许多商业化的元素在里面。
  对于我们“七七级”这群人而言,则是对我们毕业30周年的纪念。
  对于我个人来说,内心里,还有着一个小小的,但庄严隽永的纪念,那是对于发生在1812年的俄法战争200周年的纪念,而且,它是和我们毕业30周年的纪念,紧紧地糅合在一起的。
  其实,更准确些说,这个个人内心深处的纪念,是对托翁所写作的史诗巨著《战争与和平》的时代背景的纪念。
  那么,为什么说,我们毕业30周年的纪念,与我内心对于《战争与和平》时代背景200周年的纪念,是紧紧糅合在一起的呢?
  列夫·托尔斯泰是我最为敬仰的作家,他的皇皇巨著《战争与和平》,是我少女时代的最爱。在我考入西北大学历史系77级历史班之前,我们全家住在西安南郊一所大学筒子楼中的一间小房子里。家中无人做饭,每到饭点儿,就派一人去教工食堂买来饭菜填饱肚子。那时,我整日捧在手上的,就是托翁的四卷本《战争与和平》的中译本,一天到晚沉醉其中,无法拔脱。在周末放学下班后日影渐暗、暮色渐浓的黄昏,为全家人朗诵其中的章节,是我感到最为惬意与享受的时光。这本巨著中的女主人公娜塔莎·罗斯托娃,曾经使我无限的心向往之。
  这部巨著中有一个情节,相信读过她的人都会难以忘怀。这个情节,可以说,是一个典型化的情节,是全书的精华之一;许多版本的《战争与和平》,只要是有插图,都会将这个情景,作为插图表现的重要内容;而由美国派拉蒙影业公司摄制,由奥黛丽·赫本、亨利·方达主演,和由俄罗斯著名导演谢尔盖·邦达尔丘克所拍摄的两部不同国度出品的同名影片中,都将这一场景,给以了浓墨重彩的重点展现。
  这是怎样的一个情节呢?
  三
  在一个春天的日子里,《战争与和平》中的另一位男主人公安德烈·保尔康斯基,坐着马车穿过一片白桦树林。
  这时,出现了一段对话:
  赶车的车夫说:“多好啊!大人!多舒服啊!”
  安德烈先是很迷惘:“什么?你在说什么?”
  继而,他恍然大悟:“啊,是指春光!”
  这时,影片中出现了旁白(当年,这个旁白由著名表演艺术家孙道临先生朗诵,非常富有感染力):
  “一切都变绿了。多快啊!白桦树,还有赤杨、野樱桃,都发芽了。只有橡树不露声色。瞧这老橡树!”
  就在紧接着的一个春日的夜晚,连安德烈所认为的那棵心、相都如同槁木般的老橡树,都已经是枝繁叶茂,绿叶婆娑,葳蕤婀娜。
  就在这样的一个春日的夜晚,娜塔莎坐在自己家的窗台上,对表姐索尼娅说,她丝毫没有睡意;她只想抱紧自己,让身体轻盈,飞升起来;在凌空飞越中,掠过花园、溪流、森林、田野,在春天的夜晚飞翔……
  “七七级”就读于大学的那个时代,被称为“中国的文艺复兴时期”。那时,中国人长年累月压抑在心底的文学素养、文学情怀、文学梦想、文学追逐,仿若放飞的云雀、奔腾的溪流,在每一个热爱美好、享受美好的心灵的天际、思想的山谷中翻飞鸣啭、欢快跌宕。
  在那些个难忘的岁月时光,在那些个如今回想起来,仿若珍珠般闪闪发亮、璀璨夺目的日子里,娜塔莎·罗斯托娃与我如影随形。
  那时的我,在春风沉醉的夜晚,每当下晚自习,在从教室回宿舍的路上,从历史系教学楼的左侧偏门出去,下了台阶,左手边就有一棵很大的树,记不清是什么树了,记忆深刻的是,每当这个季节,这颗大树总是花香馥郁,满树芬芳,是一种香甜中带点儿青涩、苦涩的味道。夜色愈浓,香味愈浓。子夜时分,氤氲满园。
  那么,这时的我,睡意便会跑得无影无踪。
  那些日子里,我喜欢穿着缀满细碎花朵的束腰连衫裙,蓬松地梳着一根粗粗的发辫,身心仿佛穿越了时空。不知是我去到了19世纪的俄罗斯,还是娜塔莎·罗斯托娃来到了我们的校园里。
  深夜不眠。
  后来,这个习惯一直延续了很久。
  大学毕业后,虽然远离了“七七级”的那个年代,但在很长的一段时日里,我都习惯于在春风沉醉的夜晚,敞开窗扇,坐在窗前。
  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的家中,客厅虽小,却有面大大的窗户。春天的静夜里,透过开启的玻璃窗,会飘来浓郁的、庭园里的阵阵花香,记得好像有桐花、桃花、杏花、小李花、丁香花……窗前也有着一株开着满树繁花的茂密的花树,树影花影映照着月华光影,筛筛点点,在窗前书桌的墨绿色玻璃台面上摇曳,暗香浮动。
  这时,我便摊开面前的稿纸,摆开笔砚,开始春夜里静静的写作、阅读。
  以后,我陆陆续续出版的译著、故事集、散文集《女性·职业·家庭》《烈火与恐怖》《没有讲过的故事》《夏花秋叶》(上下卷)《俄罗斯札记》等,都是在这样的状况下所完成。
  深夜不眠。
  因为,那是在春风沉醉的夜晚。
  因为,那时的我们正年轻。
  陈若星 四川省简阳人,1982年毕业于西北大学历史系。作品有《没有讲过的故事》、《日暮乡关》以及哲学、社会学、经济学论文与散文二百余篇(部)。曾获全国优秀新闻工作者,现任文化艺术报社总编辑。

推荐访问:沉醉 春风 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