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媚俗的内涵: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摘 要: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作者昆德拉描绘并展现了关于媚俗的人生百态,用小说这种艺术方式从政治、文化、哲学、美学等多个角度阐释了媚俗的含义,同时借助评论的方式使媚俗的内涵更加丰富。本文试图通过立足小说文本、结合媚俗的词义,探究小说中所阐述的媚俗观,以期给当代人的生活价值观以启迪,达到观照生命的目的。
  关键词:媚俗 米兰·昆德拉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是捷克籍法国作家米兰·昆德拉的一部探讨人在特殊境况下生存的哲理小说。作者通过复调小说的结构,从轻与重、灵魂与肉体、政治与生命等多个角度写出了对生活的深刻思考,探讨了当今人类生活中普遍存在的一些生存难题。尽管作者不希望媚俗会成为这本书的关键词之一,但若想真正完全领略到这本书的思想意义和艺术价值,就不能不分析媚俗的内涵。通过米兰·昆德拉的笔,媚俗已远远超出了它在艺术层面上的单纯含义,从而发展成为一个融汇政治、美学、文化等多个层面的复合概念。
  时至今日,书中描写的一幕幕场景依然在不断上演。在政治领域,欧美国家依旧自命为世界秩序维护者,打着“拯救”中东这种看似冠冕堂皇的口号伺机挑起战争;许多国家的政府官员的脸上依旧展露着那虚伪的微笑,以此来讨好民众、迎合民众甚而欺骗民众;在某些国家,战争、暴乱、游行示威依旧此起彼伏,仍然如同在极权统治时期民众都没有身体及思想的自由;在艺术领域,庸俗、肤浅、空洞、乏味的作品依旧泛滥成灾,大量的赝品、复制品充斥于世,艺术家往往只从经济利益角度考虑而忽略了艺术本身。然而,透过这一系列表象,发生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人内心的媚俗观。化解矛盾的最好办法需从根源入手,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对物质具有能动作用,也就是说只有治愈人们思想上的痼疾才能真正妥善地处理好这些社会问题。因此,笔者认为如何引导人们树立正确的媚俗观,是值得文学研究者关注的重要问题。
  一、媚俗产生的渊源
  如果想准确地了解媚俗的含义,就必须先了解媚俗这个词产生的由来。媚俗,是对德语词kitsch的中文翻译。从词源学的角度来说,kitsch一词大约产生于十九世纪中期,据考证这个词大概是从动词kitschen(将污泥凑集在一起)演化而来的。在法语中,赫尔曼·布洛赫在随笔中将kitsch一词译为art de pacotille(蹩脚的艺术),昆德拉看后直言不讳地在《小说的艺术》一书中指出这种译法并不准确。那kitsch一词究竟是什么含义?在汉语中哪个词才能更好地秉承“信、达、雅”的原则将kitsch更好地翻译出来?历来不同学者都有不同看法。景凯旋先生在翻译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为了告别的聚会》时,主张将其直译为“刻奇”;顾爱彬和李瑞华先生合译《现代性的五副面孔》时,主张将其译为“媚俗艺术”;韩少功等对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翻译时,主张将其译为“媚俗”,这也是当今最为通行和深受广大读者认可的译法。笔者认为,将kitsch直译为“刻奇”不足以让中国读者体会到这个词所包含的丰富内涵,而“媚俗艺术”的译法较“媚俗”来说又过于拗口、繁杂,因此媚俗的译法最为恰当。
  媚俗一词在昆德拉的笔下内涵愈加丰富,通过小说中对人物各种媚俗心理的描写和行为的刻画,媚俗的涵义从一般意义层面扩充到了政治、美学、文化等多个层面。总的来说,媚俗是指不惜一切代价讨好最大多数人的一种态度,甚至为了讨好别人,不惜违背自己的意愿,从而迎合别人的趣味,赢得他人的认同。本文以《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一书为词义探究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试从各个层面分析昆德拉在这本书中体现出的媚俗观。
  二、媚俗的多重内涵
  1.政治层面
  从政治层面来看,昆德拉认为:“任何政治运动并非建立在理性的态度之上,而是以表演、形象、词语、老套等为基础,其总体构成了这种或那种的政治媚俗。”[1]也就是说,政治中的媚俗无论国籍、地域、种族有何区别,政治家都会通过使用一些讨好民众的话语或行为,以此来实现自身的政治目的。
  作者在“伟大的进军”一开头就讲述了斯大林的儿子雅可夫的故事,二战时,因为别人抱怨他弄脏了厕所,他便为此感到羞愤以至自杀。据此作者认为“媚俗是对粪便的绝对否定;无论是从字面意义还是引申意义讲,媚俗是把人类生存中根本不予接受的一切都排除在视野之外。”[2]“粪便”是人类生活中客观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事物,政治人物却认为它的肮脏玷污了自己美好的形象,因此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抹去这一污点,从而维护自己尊贵美好的形象。媚俗是为了讨好他人,因此所有为人所厌恶、讥笑、不耻的都是坚决不容许存在的。书中还尤其着重描写了政治人物的“笑”,美国参议员看到奔跑的孩子露出的幸福的笑,布拉格领导人看到游行的群众露出的欣慰的笑,尽管他们的政治理想尽不相同,但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获取民众支持,维持现有的统治秩序。
  那么如何才能摆脱这种媚俗的政治呢?昆德拉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在一个多种流派并存、多种势力互相抵消、互相制约的社会里,多少还可以摆脱媚俗的专横;个人可以维护自己的个性,艺术家可以创造出不同凡响的作品。但是在某个政治运动独霸整个权力的地方,人们便一下置身于极权的媚俗之王国。”[3]也就是说,只有实行权利相互制约、制衡的政治制度,才能摆脱极权统治下完全的媚俗。
  2.美学层面
  从美学层面来看,昆德拉认为:“由于必须讨好,也即必须获得最大多数人的关注,大众媒体的美学不可避免地是一种媚俗美学;随着大众媒体包围,渗入我们的整个生活,媚俗就成了我们日常的美学与道德。”[4]也就是说,日常生活中媒体关注的美学都是媚俗的。昆德拉认为:“直到不久以前的时代,现代主义还意味着一种对固有观念与媚俗的反保守主义的反叛。今天,现代性已经与大众媒体的巨大活力相融,成为现代人就意味着一种疯狂的努力,竭力跟上潮流,竭力与别人一样,竭力比那些最与别人一样的人还要与别人一样。现代性已披上了媚俗的袍子。”[5]
  作者主要借助萨比娜这个人物形象作为反媚俗的代表来表达他对美学层面上媚俗观的看法。她反对当时社会中流行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画法,不屑于同大多数人一样为政治领袖画那千篇一律的头像,而是希望用现代主义的抽象表现手法描绘自己心中的世界。当她在德国举办画展时,主办方借此鼓吹萨比娜是受极权统治迫害的悲惨艺术家,以此来诋毁共产主义,忍无可忍的萨比娜愤怒地抗议:“我的敌人,并不是共产主义,而是媚俗!”[6]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对于艺术也不例外。在书中,艺术家为了维护自己的政治利益,大多都选择泯灭自己的艺术观来获取社会认同。在现代社会,许多艺术家则唯金钱至上,往往为了攫取高额的经济利益而竭力去讨好大多数人,不仅忘却了艺术本身创作的初衷,甚至将礼仪规范和伦理道德也置于一边而不顾。当今在各大电视台刮起的谍战剧、穿越剧风,剧情内容大同小异,模式化严重,创作出发点大都是为了赚取眼球获得经济利益而非追求美学价值。媚俗的美学禁锢了大众的审美思维,也束缚了艺术作品的进一步发展。
  3.日常生活层面
  从日常生活层面来看,昆德拉认为:“所谓‘媚俗’,就是用美丽、动人的语言表达固有观念的愚蠢。它惹得我们为自身,为我们平庸的感受与思想一掬热泪。”[7]
  作者主要通过对“两滴眼泪”的描述向读者阐释了他对于媚俗的理解:“媚俗让人接连产生两滴感动的泪滴,第一滴眼泪说:瞧这草坪上奔跑的孩子们,真美啊!第二滴眼泪说:看到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跟着全人类一起被感动,真美啊!只有第二滴眼泪才使媚俗成为媚俗。”[8]第一滴眼泪的产生是因为人内心的情感,而第二滴眼泪的产生则是为了获取他人的好感。从一定意义上来说,第一滴眼泪是人类情感的自然流露,而第二滴眼泪则是为了满足他人的审美需求,是一种有意识、有目的的行动追求,是一种“对镜自照式”的迫不得已的情感姿态,也是一种为了讨好他人、迎合大众的扭捏作态式的表演。
  “由媚俗而激起的情感必须能让最大多数人来分享。因此,媚俗与出格无涉,它召唤的,是靠深深印在人们头脑中的关键形象:薄情的女孩、遭遗弃的父亲、草坪上奔跑的孩子、遭背叛的祖国、初恋的回忆等等。”[9]由此可见,昆德拉认为日常生活中,媚俗借助的美学形象都是人固有观念中存在的印象鲜明且常见的,像没有人能真正确定在草地上奔跑的孩子们是否幸福一样,媚俗意味着自作多情、扭捏作态,是一种做作、虚伪、不真实的情感,是一种愚蠢的表现。
  三、结语
  通过以上分析,笔者从几个方面概括了昆德拉笔下的媚俗观。任何人,只要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是为了讨好别人而不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就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媚俗的泥沼。媚俗使人不自觉地扭曲自我的价值取向从而迎合大众的喜好,以致于当价值判断体系中相互对立的两端彼此的界限模糊,美与丑、善与恶、好与坏难以区分,甚至合为一体时,面对着来自内心和外界的沉重打击,思想就会变得无所依附,变成了不能承受之轻。当然,昆德拉并不是要完全否定媚俗存在的必要性,媚俗是人类境况的一张真实面孔,对于现代社会的世界,媚俗是不可或缺的但不是完全占据的。昆德拉在作品中对媚俗进行猛烈的批判和尖锐的讽刺的同时,也指出媚俗是人类生活中不可忽视的存在。“在媚俗被当作谎言的情况下,媚俗必定处于非媚俗的境地。媚俗一旦失去其专横的权力,它就像人类的任何一个弱点一样令人心动。因为我们中没有一个是超人,不可能完全摆脱媚俗。不管我们心中对它如何蔑视,媚俗总是人类境况的组成部分。”[10]昆德拉探讨媚俗的目的并不在于揭露、嘲笑、讽刺人类固有的缺陷,而在于引发人类如何能更好地生存的深刻思考。媚俗是昆德拉探索人生存在的一个重要方面,它为我们了解自身的弱点以便对症下药提供了重要参考,让我们更多地关注于自身的存在、更冷静客观地看清自己,从而更好、更积极、更有意义地生存。
  注释:
  [1][2][3][6][8][9][10]米兰·昆德拉著,许钧译:《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上海译文版社,2003版,第236页,第226页,第230页,第233页,第229页,第247页,第89页,第235页。
  [4][5][7]米兰·昆德拉著,董强译:《小说的艺术》,上海译文版社,2004年版,第205-206页,第206页,第205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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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景凯旋.关于“刻奇”[J].书屋,2001,(12).
  [3]张腾云.“媚俗”:现代人类的一种境况[J].安庆社会学院报(社会科学版), 20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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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罗蓉蓉.论昆德拉的媚俗观[J].湖北经济学院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1).
  [6]米兰·昆德拉著,王振孙,郑克鲁译.不朽[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
  [7]常小静.重寻悲剧的权利——米兰·昆德拉小说人物弗兰茨的悲剧分析[J].时代文学(下半月),2010,(4).
  [8]陈秀娟.媚俗与激情——米兰·昆德拉的两个存在关键词[J].现代语文(文学研究版), 2007,(11).
  [9]车莉.人的“可能性”——试论米兰·昆德拉对存在的探究[J].大连大学学报,2003,(6).
  [10]仵从巨.存在:昆德拉反叛的出发与归宿[J]. 上海师范大学学报,1996,(4).
  (王龙飞 山东省曲阜师范大学 273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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