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二黑结婚》谈赵树理小说的“土气”】 赵树理小说《小二黑结婚》

  摘 要: 赵树理的小说洋溢着浓郁的农村生活气息,从题材、风情习俗、人物形象等方面里里外外都透着“土气”。本文以《小二黑结婚》为例,淡淡赵树理小说的“土气”。   关键词: 赵树理小说 《小二黑结婚》 “土气”
  
  在现当代文坛,再没有哪位作家能像赵树理这样,在生活和心灵上如此贴近农村,贴近农民。他的作品处处充满着农民的生活气息,透露着山区的乡土味道。人们称之为“土气”。
  有人认为这种“土气”不登大雅之堂,不能达到雅俗共赏,其实不然。彭德怀曾这样评价《小二黑结婚》:“像这样从群众调查研究中写出来的通俗故事还不多见。”可见,赵树理小说的“土气”并不是雅俗不可以共赏的,而是“土”得恰当。
  《小二黑结婚》充分体现了这种“土气”,我们可以从如下几方面来看。
  一、题材“土气”
  题材“土气”。《小二黑结婚》写的是农村一对青年男女为争取婚姻自由跟封建残余意识和恶霸势力做斗争的故事。爱情,是文学史上一个传统的话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红楼梦》等作品,他们的爱情不是双方在梦幻中团圆,就是双双遁入空门,或者双方茫茫然出走,这些结局毕竟是悲惨的:爱情的毁灭。尽管有一些反封建思想,但他们的反封建意识并不彻底。这真正说明了爱情这一话题在过去文学史上并没有得到最充分的表现。
  在《小二黑结婚》中,这一话题得到了崭新的表现:青年男女不仅仅追求自身的幸福,而且紧密结合当时的社会阶级斗争而培育了爱情,他们反对的是一切阻碍自由爱情的封建落后思想和残余势力。作者在作品中以轻快的旋律、明朗的节奏来表现他们反封建的彻底性和对自己的爱情无比坚定的信心。这种新颖的风格在文学史上是不曾有过的。同时在表现他们的斗争中,作者又自然地描写出山西地区农民的生活状况。如在“三仙姑来历”一节中写道:“于福是个老实后生,……于福的娘死了,只有个爹,父子两个一上了地,家里就只留下新媳妇一个人。”“于福他爹看见不像个样子,有一天发了脾气,大骂一顿……新媳妇却跟他们闹起来……父子两个没了办法。”从这平实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山区农民的生活状况:男子耕种,女子在家做活。因为贫困,所以三仙姑才得以支配起于福。每次外出,她都骑在驴背上,害得于福跟在后面跑。这种描写让我们在读完文章之余又了解到当地的习俗。这样,《小二黑结婚》在继承民族传统题材的基础上又有所创新,结合了山西地区的风俗习惯和农民的生活状况,具有了浓郁的地方色彩。
  二、风情习俗“土气”
  赵树理在风情习俗方面主要关注的是神灵崇拜、婚丧礼俗等。《小二黑结婚》中的二诸葛和三仙姑,他们共同实现了赵树理对当时农村普遍存在的崇神信鬼现象的忧虑和针砭。无论是二诸葛的“论一论阴阳八卦,看一看黄道黑道”,还是三仙姑的“装扮天神”,都是对超自然力的神秘现象的崇信。而这对处于底层的民众似乎有着神奇的吸引力,即便新中国成立以后一直到新世纪,仍不绝如缕。
  赵树理对农村中的婚丧礼俗非常熟悉,“参加过婚丧大事”[1],《小二黑结婚》中三仙姑将女儿小芹许配给吴先生,二诸葛给儿子小二黑收养童养媳的描写,既展示了在旧农村父母包办儿女婚姻的传统习惯,又表现了旧式农民以婚姻来攀附富贵或求安务实的心理特征和价值观念。
  三、人物形象“土气”
  在短短不到一万字的篇幅中,作者塑造了几组活灵活现的农民形象:二诸葛和三仙姑、小二黑和小芹。
  二诸葛,原名刘修德。“当年做过生意,抬脚动手都要论一论阴阳八卦,看一看黄道黑道”。这个绰号是作家给人物封建意识的一种标志,也是一种幽默的嘲笑,突出和强调人物的这一性格特点。
  作者通过两个场面绘声绘色的描写,二诸葛就浮雕似地站立在我们面前。
  第一个场面:“不宜栽种”。在久旱逢雨的时候,农民都在耕种。但是二诸葛却迷信旧历书中的“禁忌”,因此,大家也就嘲笑他,把这件事传为笑谈。迷信,几乎成了刘修德认识生活、对待生活的唯一标尺。小二黑被金旺兄弟捆绑,他按照自己独特的、奇妙的逻辑,归因于他在一天清早“碰上个骑驴媳妇,穿了一身孝”,“戴孝的冲了运气”,以及“二黑他娘梦见庙早日唱戏。今天早上一个老乌鸦在东房上叫了几声……”。所有这些他都认为是征兆,无穷的忧虑,然而他却自认为是先知先觉者。可见封建迷信观念对他毒害之深。
  他反对小二黑与小芹结合,因为他坚持那种对迷信的迷信:“小二黑是金命,小芹是火命,恐怕火克金。”“小芹生在十月,是个犯月。”无论是因为什么,实质上都是从传统的旧道德观念出发,封建迷信观念在作怪。正是这种迷信观念支配着他,无视儿女的幸福,给小二黑收留了一个十二岁的童养媳,顽固地一再要求区长“恩典恩典”。
  “恩典恩典”是作者表现该人物的第二个场面。在区上,看见小二黑与小芹坐在一条板凳上,他骂道:“不要脸!” 并坚持求区长“恩典恩典”。可见他脑瓜里隐藏的旧东西与环境格格不入,而他却顽固地坚持这一套。刘修德虽然可笑,但他也非常可爱。因为他坚持那一套的旧观念、迷信的时候,不但没存坏心,反而是为儿子好。从小二黑被捆着送到区里,他“一夜没有睡”。到了区上一再要求区长“恩典”,可以看到他有一颗亮晶晶的心。因此在本质上,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老头子,诚实的农民,慈爱的父亲。作者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无论是“不宜栽种”或者“恩典恩典”的场面中,作者带着热情和善意,幽默地奚落了他一番,而在最后,满怀信心地给他安排了一条新的出路。
  三仙姑虽然也是个“神仙”,但她这个“神仙”可跟刘修德不同:她假装神仙只是为了糊弄人。她比刘修德可恶之处就在这里。作者通过“米烂了”的小故事, 对骗人的“下神”做了幽默的揭露。从“三仙姑的来历”一节中,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出,她的装神是对没有爱情的婚后生活不满的一种表现。“于福是个老实后生,不多说一句话,只会在地里死受”,“如果说只有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才是合乎道德的,那么也只有继续保持爱情的婚姻才合乎道德”。[2]三仙姑和于福过着没有爱情的夫妻生活,正是这种不道德的婚姻派生了三仙姑的不道德行为,四十多岁了竟然还跟女儿争风吃醋,这完全是一种畸形的、变态的性格。
  三仙姑尽管是一个受害者,却不值得人们的同情,因为她受到封建社会的腐蚀,沾染的恶习太多了。她不满于福,就尽情地虐待他。她每天睡着懒觉,不做家务。于福烧罢早饭,不敢先吃,摆着饭菜等待三仙姑梳妆打扮完毕,这一家才能开饭。三仙姑出门,于福立即备驴。她坐在驴上,于福跟着跑。三仙姑发起脾气就装起神来,于福就赶快跪下挨训。她简直是把于福当奴仆对待,甚至对女儿也丧失了母女情分,为了贪财,为了给自己不道德行为扫除障碍,狠心“卖女”。小芹被人抓走,做母亲的却幸灾乐祸。三仙姑的心灵里充满这种黑暗的东西,是她令人生厌的原因。她的这种变态心理正是那个不给她爱情自由而又歪曲她的性格的旧礼教、旧社会造成的。
  还好,三仙姑还没有丧失最后一点羞耻感,作者在最后一节中交代了这一点:“三仙姑……回去对着镜子研究了一下,真有点打扮得不像话;又想到自己的女儿快要跟人结婚,自己还卖什么老俏?……把三十年来装神弄鬼的那张香案也悄悄拆去。”从这可以看出,作者正是通过这两个人物的描写来对封建观念、旧社会做了彻底的否定,也反映了作者希望他们在新的环境中开始新的生活,跟旧社会遗留给他们的旧习气、旧观念断然决裂。
  在塑造了二诸葛和三仙姑这两个丰满的艺术形象之外,该小说还塑造了小芹、小二黑两个农村新人形象,他们也是生动真实的,他们身上散发着新时代的气息,无论在家庭里、社会上,他们都敢于为自己的幸福而斗争。
  他们的家庭都不好,然而他们并不受父母的影响。尽管小二黑从小就跟父亲学那些“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之类的东西。当二诸葛还没有来得及把全部的“法宝”传授给小二黑的时候,当小芹只觉得“她娘哼哼得很中听”的时候,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新时代来临。当大人们对着二诸葛问:“二黑!算算今天宜不宜栽种?”孩子们一跟小二黑生了气,就连声喊道:“不宜栽种,不宜栽种……”这话深深地刺痛了小二黑,“好几个月见了人躲着走,从此和他娘商量成一气,再不信他爹的鬼八卦”。
  小二黑跟父亲的迷信观念决裂以后,在反“扫荡”时,得到“特等射手”的奖励。他和小芹在与恶霸势力、封建观念斗争上充满着无比坚定的信心。当金旺兄弟斗争他们的时候,小二黑反问:“无故捆人犯法不犯?”小芹则火辣辣地走进村公所劈头就问:“村长!捉贼要赃,捉奸要双,当了妇救会主席就不说理了?”而且在反对封建包办婚姻上,表现得特别彻底、坚决:当二诸葛收童养媳的时候,小二黑回答得轻快、干脆:“你愿意养你就养着,反正我不要!”当三仙姑许亲的时候,小芹敢于顶撞:“我不管!谁收了人家的东西谁跟人家去!”作者对这些人物的描写,不只是对自由婚姻的歌颂,更是对整个时代和人民政府的歌颂。
  这三组人物塑造得生动、传神,既大众化又不乏个性。作者之所以能塑造出这样活灵活现的人物,是因为他对农村的生活有独特的感受和独到的见解,对农村的封建家长制家庭、没有文化的愚盲生活,闭塞的与世隔绝的环境有更多一层的体会。“文坛太高了,群众攀不上去,最好拆下来铺成小摊子”[3],这也是赵树理“土”的一个方面。
  四、人物语言“土气”
  在作者的笔下,语言是通俗易懂的,又是逼真传神的。如《小二黑结婚》是这样为三仙姑画像的:“三仙姑却和大家不同,虽然已经四十五岁,却偏爱当个老来俏,小鞋上仍要绣花,裤腿上仍要镶边,顶门上的头发脱光了,用黑手帕盖起来,只可惜官粉涂不开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好像驴粪蛋上下上了霜。”这段描写,作者用平实的语言形象地描述出三仙姑的“老来俏”。这正达到了作者锻炼语言的宗旨:要让“农村一般认识字的一看就懂,不识字的一听就懂”。
  为了强化语言的逼真、传神的艺术效果,赵树理还从农民的口语中锤炼出俗语、歇后语和比喻等来丰富自己的描写。对三仙姑的老来俏,用“驴粪蛋上下上了霜”的比喻,突现三仙姑人老珠黄却还涂脂抹粉的怪模样。在斗争会上,小芹辩驳说:“捉贼要赃,捉奸要双,当了妇救会主席就不说理了?”“插起招军旗,就有吃粮人。”这些俗话的运用,抓住了特点,使读者在捧腹大笑之余,又感受到这些语言讽刺入骨的艺术效果。
  由此可见赵树理的小说少了画意诗情,却多了粗拙厚朴,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土”气。正是这种土气,使《小二黑结婚》受到了群众的热烈欢迎;也正是这种士气,“在太行农村普遍演出的《小二黑结婚》,深入地帮助了劳苦农民去解脱在自己身上的封建锁链”;[4]也正是这种“土”气,使他的作品受到了各国人民的欢迎,“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5]因此,我们不能用今天的欣赏品味去贬低他的作品,毕竟他的作品适应了当时群众的需要,相反,他的这种本色的创作风格还应值得我们去学习。
  
  参考文献:
  [1]王春.赵树理是怎样成为作家的.人民日报,1949-1-16.
  [2]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马恩全集,第21卷:96.
  [3]陈荒煤.向赵树理方向迈进.人民日报(晋冀鲁豫),1947-8-10.
  [4]泽然.农村剧团的旗帜.人民日报(晋冀鲁豫),1947-5-3.
  [5]鲁迅全集: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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