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荷花淀》和《百合花》作为现代诗化小说的双璧，清新俊逸、语言优美，富有抒情诗的意味，在现代小说的诗化、散文化方面进行了大胆的探索和尝试，并且推动了现代小说诗化、散文化的发展。
关键词： 现代诗化小说 《荷花淀》 《百合花》 散文化 创作探索
孙犁的《荷花淀》与茹志鹃的《百合花》清新俊逸、诗意盎然，以其生动的情节、细腻的描写，对现代小说的诗化、散文化作出了贡献，堪称现代诗化小说的双璧。
《荷花淀》创作于1945年，是解放区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说，以抗战为背景，表现了冀中平原农村的抗日武装斗争，塑造了水生嫂等具有金子般闪光心灵的农村妇女形象，洋溢着爱国主义精神和革命乐观主义激情。《百合花》创作于1958年，小说以1946年的解放战争为背景，着力刻画了小通讯员、新媳妇两个普通人形象，表现了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生死与共的重大主题。这两篇小说都以深刻的主题思想、对战争场面的特殊处理、出色的人物刻画、细腻的心理描写、优美诗化的语言等在现代小说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荷花淀》与《百合花》都反映了革命战争年代的生活，可称为战争小说。作为战争小说，这两篇作品的独特之处在于没有像其它小说一样描写大规模的战争场面，描写血与火的战斗与战斗中的流血牺牲，而是对战争场面进行了特殊的艺术处理，显得非常轻松，从而使作品具有一种乐观主义精神――胜利是一定属于我们的。《荷花淀》写了一场伏击战，但对战争场面的描写极其简略：“枪声清脆，三五排枪过后，他们投出了手榴弹，冲出了荷花淀。”“手榴弹把敌人那只大船击沉，一切都沉下去了。”三言两语，寥寥几笔，战斗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潜入水中，打捞胜利品。这样处理，是为了淡化战争的残酷，表现了一种抗战必胜的信心，正是这场战斗，激发了水生嫂等农村妇女的战斗豪情，她们觉得“打仗有什么出奇，只要你不着慌，谁还不会趴在那里放枪呀”。回去之后，她们成立了自己的队伍，在反扫荡的时候，“她们配合子弟兵作战，出入在那芦苇的海里”。《百合花》里唯一的战斗场面是小通讯员为掩护担架队员而英勇牺牲，但作者并没有正面渲染战斗的壮烈和面对手榴弹时激烈的心理活动，而是通过担架队员的叙述从侧面描写：
“这都是为了我们，……”那个担架员负罪地说道，“我们十多副担架挤一个小巷子里，准备往前运动，这位同志走在我们后面，可谁知道狗日的反动派不知从哪个屋顶上扔下颗手榴弹来，手榴弹就在我们人缝里冒着烟乱转，这时这位同志叫我们快趴下，他自己就一下扑在那个东西上了……”
小通讯员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盖住了嘶嘶冒烟的手榴弹，手榴弹爆炸了，担架队员得救了，但年仅19岁的小通讯员却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场面极为悲壮，但作者从侧面叙述，有意地拉开了距离，是对战争场面的一种淡化。对战争场面的特殊处理，使这两篇小说成为独特的战争小说。
这两篇优秀的短篇小说淡化战争场面，以战争为背景，着力塑造战争中的人，特别是写出了战争中青年女性高度的觉悟和美好的心灵。《荷花淀》中的水生嫂、《百合花》中的新媳妇，都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农村青年妇女，有美丽的外表，更有着美好的心灵，有女性的似水柔情，更有劳动妇女的坚韧和刚强，可谓是“柔情与刚毅的‘合金’塑像”。新媳妇长得很好看，“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额前一绺蓬松松的刘海”，尽管开始有些舍不得，但为了革命的队伍，她还是贡献了自己唯一的嫁妆――枣红底，上面撒满白色百合花的新被子，并在小通讯员牺牲后，把这床被子铺在棺材底，给战士当寿被。她被动员到包扎所工作，一听是给受伤的战士拭洗身上的污泥血迹，又羞又怕，抢着要去烧水，但听了担架队员的叙述，被小通讯员的英雄事迹所深深感动，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庄严而虔诚”地给小通讯员擦拭身体，“刚才那种忸怩羞涩已经完全消失”，随后又一针一针、“细细地、密密地”缝着小通讯员衣肩上的破洞。至此，一个感情丰富、质朴可爱的女性形象凸显在读者面前。水生嫂则全力支持丈夫水生参军打日本，尽管“爹老了，小华还不顶事”，在水生走后，家里的生活担子将要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但水生嫂义无反顾，坚决支持丈夫，表现了高度的阶级觉悟和革命献身精神。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之所以取得胜利，是千千万万水生这样的战士浴血奋战的结果，而千千万万个水生这样的战士背后，站着千千万万个水生嫂这样的女人。战争年代，女人往往承担着更为繁重的工作，她们支持自己的丈夫，实际上也就是支援了战争，她们以自己柔弱的双肩，默默地奉献，对战争的胜利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而这些贡献又往往不被人所重视，被人们所忽略。水生嫂和新媳妇以她们美好的心灵、实际的行动，向人们展示了中国农村妇女崭新的面貌。这些生活在根据地的新人形象和祥林嫂、大堰河等农村妇女截然不同，她们已经站立起来，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崭新的思想。
作者在刻画人物时，总是“向内转”，将笔触深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着重写人的内在精神，因此作品的心理描写极为细腻，成为《荷花淀》与《百合花》的共同特点。这些心理描写细致入微，纤毫毕现，有力地画出了人物的灵魂。水生嫂听到丈夫明天要到大部队上去，“手指震动了一下，想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以动作写心理，透过人物的动作，读者可以了解水生嫂复杂的心理活动：让苇眉子割破了手，是因为水生嫂想到水生走了家里怎么办，自己一个人能否担起生活的担子？一分神，手指割破了，但她马上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不让丈夫发觉自己的慌乱，免得影响丈夫的情绪，拖丈夫的后腿。种种复杂的心理在一瞬间通过人物的动作表现出来，很生动形象。《百合花》中小通讯员和“我”去新媳妇家借被子，“我”给新媳妇说了一遍共产党的部队打仗是为了老百姓的道理，新媳妇“不笑了，一边听着，一边不断向房里瞅着，我说完了，她看看我，看看通讯员，好像在掂量我刚才那些话的斤两。半晌，她转身进去抱被子了”。这段描写把新媳妇的心理写得极传神，新媳妇做姑娘时，起早熬夜，干了很多零活，才积起了做被子的钱，而被子是她唯一的嫁妆，所以小通讯员去借被子时，她有些舍不得，不是因为她觉悟低，而是这床被子对她来说太珍贵了。但听了“我”讲的革命道理后，还是把被子借了出来，新媳妇美好的心灵至此表现得淋漓尽致。细腻的心理描写，增强了作品的抒情气氛，使作品笼罩着诗意，具有强烈的诗美。
《荷花淀》和《百合花》作为现代诗化小说的双璧，清新俊逸、语言优美，富有抒情诗的意味，在现代小说的诗化、散文化方面进行了大胆的探索和尝试，并且推动了现代小说诗化、散文化的发展。《荷花淀》中叙事与抒情相结合，开头就是极富诗意的描绘：“这女人编着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有叙事、有描写、有抒情，水乳交融，融为一体。《百合花》中“我”和小通讯员去前沿包扎所，“早上下过一阵小雨，现在虽放了晴，路上还是滑得很，两边地里的秋庄稼，却给雨水冲洗得清翠水绿，珠烁晶莹。空气里也带有一股清鲜湿润的香味”。这段描写，语言清新明丽、晶莹剔透，美得似乎可以擦亮人的眼睛，有散文诗的风格。这两篇小说显示了孙犁和茹志鹃在语言上的独特追求和深厚功力，他们有高超的驾驭语言的能力，并且刻意经营，追求一种优美、流畅、诗化的语言风格。实践证明，他们的追求取得了成功，并影响了很多人的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