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族地区山青水秀,人们世世代代和睦相处,侗人的性格平和如水。他们喜好“月也”“踩歌堂”这样的集体活动,民间合唱的方式成为了他们独有的民俗,千百年地传承下来了。
过去,中国传统音乐被西方音乐界认为是没有和声的音乐。国际音乐界权威人士阿尔斯特在1933年出版的《中国音乐》中曾经断言:“中国音乐一直是单声部的。”到了20世纪50年代,贵州的两位音乐家萧家驹、郭可诹被派往黎平县搞土改,他们在那里有一个意外的发现――侗族民众世世代代传唱的多声部大歌,而且,这种歌唱已经深入侗家人的精神世界。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斯人已逝,但这个发现的意义远远超过了两位工作队员当时的本职工作。艺术的生命永垂史册,这是当时人们没有料想到的。
侗族地区山青水秀,人们世世代代和睦相处,侗人的性格平和如水。他们喜好“月也”、“踩歌堂”这样的集体活动,民间合唱的方式成为了他们独有的民俗,千百年地传承下来。
我曾经多次走进侗寨歌堂,那些平日里欢蹦乱跳的女孩男孩,一到歌堂里就正襟危坐,心无旁骛投入练歌;平日里慈眉善目的歌师,在练歌场上板着面孔仿佛变了个人。歌师有音乐专业的耳朵,能把每一处小小的不和谐音拎出来示众纠正。而他们的音准感觉特别令我惊异――不需要任何乐器定音,在任何时候开口唱都能找准音高;可以想见,这是多少个日日夜夜苦练的成果。
我在小黄村一个歌堂观看练歌时,歌师一再要大家重复练习。好不容易到了休息时候,女孩们嘻哈作乐。只有唱高音的两位默坐一边,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刚才歌师说你们了?”“没有。但我晓得是我没有唱好,就像白米里面的稗子。”“我才是稗子……”两人自责着,眼泪就淌下来了。后来,在一次演出中我又见到了两位姑娘和歌师,歌师用侗语对她们款款说话,她们眼里露着笑意。看来,在几个月的“精耕细作”后,两粒“稗子”已经变成“优质米”了。
侗族大歌有多种分类方法,一般可分为鼓楼大歌、声音大歌、叙事大歌、戏曲大歌、礼俗大歌、童声大歌等。歌词经过一代代歌师歌手们的传唱、锤炼,集中了民族的智慧,成为一个巨大的文学宝库。小黄的一支女子歌队曾经特意给我唱了一首大歌,并由队长在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的纸页上给我写下了翻译成汉语的歌词:“千个山坳容易走过/万道水溪也能过来/要是年轻不唱歌/会把人愁死/薅过的秧苗长得快/这样的庄稼人人爱/年轻时候/过得最快/没过好久/老年就要到来/只有那一座座的高峰/能够青山不老/禾谷熟了就要割/人到死期就要黄土埋/十九岁了/才知道珍惜十八岁……”有几个字是用拼音代替的。那已经泛黄的纸片我一直珍藏着。如今,歌唱者也许已经如同这纸片一样青春不再,但她们在对青春生命的珍惜和对人生的深切感悟中,透出了带有泥土芬芳的细腻感受和委婉情调,这是文人文学所难以真切表达的。
声音大歌是“嘎老”中的一个特有品种,它用音乐来表现大自然的各种声音美。尤其是“拉嗓子”的尾腔,特别注重音乐性,它唯美而重形式。其中传唱很广的一首是《哭娘虫歌》:“正月二月/听见哭娘虫在哭娘啊/在那枫树上/它在高枝上的时候/呼唤它的情伴/它在低处呻唤的时候/那就惹得我心伤”寥寥几句,由虫及人,以虫拟人,特别生动传情。
许多歌唱爱好者都特别喜爱侗族大歌,而又没法学会唱。这一方面是因为大歌用侗语歌唱,不会侗语,就极难学会大歌;更重要的,是音乐本身的原因,大歌经常频繁地转调,让没有经过侗歌长期训练的人总是唱不准调。一位老音乐家对我说,就是专业人士,也要花上几个小时才能摸准大歌的调性呢。